七公主回宫那日,沈明玉也进宫了,凤仪宫梢间堆着满满一屋子的礼物,七公主与沈明玉坐在皇后左右,众人脸上都喜笑颜开。
“一会去宣德殿给你父皇请安,七驸马也在那儿,你们夫妻都回来本宫这吃午膳。”皇后和颜悦色地道。
七公主一脸娇羞,姿容更胜从前,低着眼柔声道:“儿臣谢娘娘恩典。”
皇后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满意的样子。
沈明玉依旧明艳娇俏,双眸顾盼生辉道:“娘娘,臣女能否陪七公主一起去见皇上,臣女进宫打搅娘娘,总觉得跟皇上说一声才安心。”
皇后笑道:“你这个机灵鬼,想见你皇舅舅,也用得着找借口,好吧,你与长公主陪七公主去宣德殿。”
白离被点名,忙站起身道:“是。”
七公主去了皇后寝宫的次间换衣裳,沈明玉口齿伶俐,又能说会道,逗得皇后和后妃们十分开心,白离默默喝着茶,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商芷郡主,她搁下茶盏,悄悄退了出去,正打算去暖阁,一位嬷嬷走过来向她行礼,道:“长公主,我们七公主想见见您。”
白离心存疑惑,鬼使神差地跟着嬷嬷走,直走到一处僻静的园子,四下没有宫人,七公主坐在凉亭里,嬷嬷守在园子门口,白离只好走进凉亭。
“长公主。”七公主淡淡一笑,起身福礼。
白离忙扶了一把,道:“七姐姐别客气了,我受不起。”
七公主道:“贸然请长公主出来,是有一事,想说与长公主听。”
对着她目光,白离觉察出一丝凉意,心中不禁苦笑,七公主是来者不善啊。“七姐姐想说什么?”
七公主一笑,道:“长公主坐。”
白离坐下,七公主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茶,她嫁作人妇后梳齐整的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发髻间一支珠翠金步摇衬出娇美的容颜,动作优雅动人,风姿尤为清贵。
“母妃曾告诉我,当初李辅回朝报信,说太子被困蜀国,蜀王要求我朝献出公主和亲,母妃唯恐父皇会在我与八皇妹之间作选择,连夜写信给舅舅,当时西河正逢旱灾,舅舅分身无术不得进京援助,便停了赈灾的粮食,导致灾民暴乱,父皇恼怒舅舅,也不待见母妃与我姐妹二人,以此才躲过一劫,当时在四位成年公主里头,五公主最得父皇怜爱,且贺知家也不会同意唯一的公主去和亲,父皇便想到十一公主,且授意了几位内阁大臣,这是我舅舅的亲信探得的消息,后来不知怎地,父皇宠幸了明妃一次,这件事便没人再提及,前朝担心太子的安危,和亲之事势必要给蜀国一个答复,过了几日,宫中传出父皇收了一名义女,封嫡长公主,嫁与蜀国为后。”
七公主嗓音柔和,她娓娓道来,听在白离耳里却是一惊,面上淡淡道:“七姐姐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七公主笑道:“长公主知道有这件事就好,至于明不明白,其实不重要了,我想起母妃与舅舅的苦心,心中难过媛宁还是逃不脱和亲的命运,只是,蜀国比外蒙强盛,蜀王妃比外蒙王妃可尊贵多了,不过是人算不如天算,媛宁性子骄纵,没有像长公主这样的好姐妹帮衬,我是她的亲姐姐,却能力有限,也帮不了她。”
七公主语气渐冷,目光讽刺,透着森森的寒意。
白离心里明白,皇上想给两位公主配婚的消息虽未正式道明,多少也传出了一些含糊的意思,七公主的夫君是朝中武将,消息可比后宫灵通,白离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两全的法子,同是金枝玉叶,但命运却是截然不同,七公主努力维持太平,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针,她道:“七姐姐特地与我说这番话,可是为八公主抱不平?”
七公主嗤道:“长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原是好心,想提醒长公主一句,并不是人人都如面上看的那般和气,也有些人是面善心不善,你以为她是真心与你交好,其实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这世上,最难测便是人心。”
白离微微触动,不禁苦笑一下,自己根基不深,却学做圣人,哪知被人轻轻挑拨几句,差点就动了恼怒的心思。
☆、第一百六十四回
“七姐姐,我敬重你,喜欢你的温和秉直,从未想过与你恶交,毕竟,我不久就要嫁去蜀漠了,我们见了这次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有些事,我并非存心,有时候只是立场不同,希望你能谅解。”
白离言语恳切,七公主一愣,神色复杂道:“我若真心恼你,今日就不会同你说话,你对我说的话,我同样还给你,我们立场不同,走的路也不同,说起来媛宁的事都怪我和母妃,平日里太过宠她,令她半分心思手段都没学会,区区的明妃母女,稍施计谋,就将她踩在了脚底下,我就是想恨,也恨不起来。”
七公主眼中露出疲倦,白离想起以往的情分,很想问一句,她在盛家一切可安好?但七公主站起身,道:“以后大家各自保重,好在没有机会遇到,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你才好。”
白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
不出几日,皇上亲自在朝堂上为寒王与庆王爷指婚,宫中喜事连连,皇上高兴之余大赦天下,惜妃被废除封号,余生圈禁冷宫,青官等人直接被送出了宫。
白离算是了结一桩心思,从那以后,八公主与十一公主便关上宫门足不出户,去凤仪宫请安的人越来越少,总有几分冷清,但鸾妃却是一反常态,变得很积极热情,几次提出想让沈明玉去她宫中作伴,皇后平时很好说话,这次不知为何,和鸾妃打起了太极,两人你来我去,就是不肯让步,几次几乎差点翻脸,多亏有琪妃充当和事佬,才平息紧张的气氛,皇后已然对鸾妃种种僭越的举动,越来越心生不满。
在旁观者白离看来,沈明玉的态度有些模糊,她既不得罪鸾妃,也不刻意去讨好,有些保持中立的意思,因着如此,商芷郡主看不下去,拉着白离私底下咬耳朵。
“她的城府也太深了一些,皇伯母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明知皇伯母不待见鸾妃,她却避重就轻,两边都不得罪,也不晓得安的什么心……不对啊,他们沈家养育女儿是十分用心的,沈明玉的举动有些怪异,你说,沈家是不是想再出一位皇后啊?”
白离惊道:“算起来沈明玉可是父皇的表侄女,怎么可能!”
商芷郡主不禁翻白眼道:“你傻啊,我说的是她在打太子哥哥的主意!”
白离突然平白被呛了一下,她忙端起茶盏喝了口水,哪知呛得更厉害,趴在桌子上拼命咳起来。
“这是怎么了?”商芷郡主好心地拍抚着她的背。
白离努力顺了几口气,涨红着脸道:“太子哥哥人都不在宫中,她如何能有这个主意?”
商芷郡主蹙眉道:“你也算是个通透的人,在这件事上,怎么就如此死心眼,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便是皇族子女,也是这么个着法,难道太子哥哥在宫里,就能不按照皇伯父的意思来?”
白离目瞪口呆。
商芷郡主低声道:“你看着吧,不出几日,皇伯母就会与鸾妃娘娘把话挑明,沈明玉可是前沈皇后的亲侄孙女,老沈相在朝中威名甚高,如若太子妃是沈明玉,定然会迎来一片赞同之声,不然你以为鸾妃娘娘为何会这般积极。”
白离愣道:“三皇子也想娶沈家的女儿?”
商芷郡主笑道:“除去为家族利益和皇权之争,沈明玉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白离笑了笑,理智上很赞同她这个说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沈明玉是真美人,太子会是她的英雄吗?
只是……白离想起他温和明朗的目光,修长有力的手指,那个时候他笑一笑,都会让她觉得满心欢喜,这种感觉,今时今日想起来,心中都会漫过一丝暖意,只是当时,她丝毫都未察觉出来罢了。
老沈相进宫了,去宣德殿面见皇上,在里头待了两个时辰,皇上亲赐御膳,待用过膳后,是吕公公送老沈相出宫,当晚,皇上宿在凤仪宫。
鸾妃随手砸了一个碧绿如意纹的茶盅,茶水泼溅了一地,满屋子的宫人屏息静气,唯独三皇子面不改色,目光直视着地上的碎片,看不出喜怒。
“碧秋,你们都下去。”他道。
碧秋神色一禀,福了福身,领着众人退下。
见儿子这幅沉稳内敛的模样,鸾妃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自己却犹不解恨道:“沈家好志向,哥哥三番五次往他家送礼,他们不仅不拒绝,还热情相迎哥哥的幕僚,哪知如今老沈相亲自出面,打得却是太子妃位置的主意,他这分明是不将百里家的人放在眼里,实在可恨至极!”
三皇子淡淡道:“母妃无须动怒,沈家本就出过一位皇后,自然也担得起这太子妃的身份,再说父皇的圣旨未下,太子人也不在宫中,母妃过早肯定沈小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未免武断了些。”
鸾妃凝视着三皇子的脸,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惊慌,父亲年事已高,已不喜理事,哥哥这些年在将领面前立足了军威,早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百里家本就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三皇子身上,临了,鸾妃却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如若再不给哥哥一个明确的回复,只怕哥哥会责怪她办事不利,鸾妃想着进宫这些年都是百里家在自己身后撑着,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有几分忌讳,自己才生活得富足风光,倘若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鸾妃后背生出凉意,她不禁抓住一旁的枕如意,紧紧攥在手心。
“母妃,您这是怎么了?”三皇子露出担忧的表情。
鸾妃胸口蓦地一松,是啊,她还有儿子,玄逸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这宫里,能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唯有皇后的两个儿子,但她不怕,玄逸自幼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且已在军中立威,皇上曾也表扬三皇子悟性极佳,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果敢与坚毅,她与皇上夫妻这些年,争过吵过,她都没有真正失过宠爱,可想皇上对她母子还是有感情的。
☆、第一百六十五回
“玄逸,母妃只有依靠你,在这世上,唯独你不会舍弃母妃,你可知道?”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