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是独立的小院子,四间青砖碧瓦房全部打通,用屏风和幔帐隔开,嬷嬷们搬了箱笼进来,问兰去转了一圈回来高兴道:“公主,里头有单独的浴房,奴婢检查了一下,挺干净的,且有烧好的热水,您可以沐浴了。”
白离闻言眼睛一亮,忙让丹琴去准备干净的衣物,心想那三皇子虽身份显赫,却是个细心特贴之人,难为他连这种小事都面面俱到。
问兰将松香大浴盆里倒满热水,白离舒舒服服地泡在里面,虽没有皇宫特制的香露和玫瑰花瓣,但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松香和淡淡的檀香,也别有雅趣,白离几乎在浴盆里睡着,最后是被丹琴死活拉出来,穿上衣服,按她在梳妆镜前,帮她疏离一头微湿的长发。
白离过了睡意,目光变得十分明亮而璀璨,仿佛午夜的星子,五月的气温怡人,她让问兰半推开窗户,远处喧阗声未散,她不禁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丹琴笑道:“这种时辰,能外出的都是男子,估计是喝酒赏月的人多。”
白离听了心生向往,丹琴讷讷地闭上嘴,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生怕主子一时兴起想要出去玩,这里不是皇宫,更不是白府的范围,外面的坏人太多了,丹琴脸色绷得紧紧的,担心得不行。
“不如我们偷出去玩吧。”白离兴冲冲地道。
丹琴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忙跪下道:“公主,这可使不得啊!您可是和三皇子一起出宫的,该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白离讨好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没事的,我们就偷偷出去玩一会,很快回来,不让外面的人知道就行了。”
丹琴吓得花容失色,看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白离有些失望,扭头去看问兰,美人含笑,问兰倒是淡定自若。
“你先起来。”白离气闷地命令道。
丹琴赶紧爬起身,试探道:“公主,您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白离点头道:“我改变主意了,本来想带你们俩一起去,现在你们留下来帮我守门,我一个人去。”说完,她自己走到箱笼前,蹲下身去翻拣合适的衣裳,做工太考究的不行,颜色太鲜亮的不行,翻来覆去,白离都没找出一件合适的,看来,她的公主生涯过得是十分奢侈,这些衣服的价值,恐怕能养活半城的百姓了。
丹琴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拉了问兰的手,低声道:“你比我口齿伶俐,快劝劝公主,已经这么晚了,出去外面实在太危险了,何况,若教三皇子知道,那该如何是好?”
问兰安抚道:“别急,我与公主说。”
“哎呀!”白离突然拍了下手掌。
问兰笑道:“公主这是想到什么事了吗?”
白离高兴道:“我不用穿自己的衣裳,穿你们的衣裳不就可以了!”
问兰愣了一下,道:“公主真要出去?外边守卫森严,三皇子的人已经将庙舍整个包围起来,公主出不去的。”
白离转了转眼眸,道:“我们进屋的时候,我瞧见院子西边有个狗洞,从那个地方出去,就没人发现了。”
“狗洞!”饶是淡定如问兰,也惊得一跳,丹琴直接眼泪婆娑,哭道:“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钻狗洞呢?”
白离翻了个白眼,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问兰笑容有些挂不住道:“公主还是别出去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被人瞧见,若是再传到皇宫,对公主的名声就不好了。”
白离道:“是你们想太多了。”她咳了一声,端出架子道:“别说了,丹琴,拿一套你的衣服给我。”
丹琴含着眼泪去了,问兰看着主子,不晓得一向温和好说话的主子今日怎么会如此执着,是否真的是想出去转转?
这件事关系甚大,到底要不要去告诉三皇子呢?问兰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丹琴拿了一套浅蓝绣花的衣裙,她眼中写满担忧,看得白离都心生不忍。
主仆几人正纠结,有人堂而皇之地来敲门,丹琴谨慎地问道:“三皇子有什么吩咐?”
三皇子站在门外,声音温柔中带了一分笑意道:“我找你们公主,她睡了吗?”
白离道:“我没睡。”
问兰机灵地打开门,柔声道:“三皇子请进,奴婢这就去泡茶。”
三皇子抬手制止道:“茶不喝了,我也不进去。”他手上提着一个包袱,递给白离道:“去换上,趁着庙会没结束,我带你出去逛逛。”
白离眸光晶莹剔透,高兴道:“真的吗?”
三皇子点了点头。
问兰垂首接过包袱,随白离往内室去了,丹琴独自面对三皇子,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漠然,丹琴尴尬不已,但硬着头皮上前福身道:“三皇子,公主、公主就拜托您照顾了。”
三皇子道:“放心吧。”
丹琴没想到他会回答,顿时面红耳赤,又惊又慌地福了福,三皇子看了她一眼,丹琴突然调头跑了,三皇子挑了一下眉。
白离换上一身湖水褐的儒衫,她从未穿过男子的衣裳,感觉很新鲜,在镜子前前后左右地照了一番,她虽生得高挑纤细,但相对男子来说,个子还是太小了,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秀气有余,阳刚不足,反倒是像富家公子身边的小厮,白离想起衣履风流的三皇子,总觉得他是有些故意给她找这身衣裳。
问兰神色怔怔的,白离唤了她一声,她亦恍若未闻,白离不禁拉住她的手,她一惊,不安地望着白离。
“一路劳顿,你是不是累了?”白离关心道。
问兰忙摇头道:“奴婢不累,奴婢想着,公主出门,虽然有三皇子保护很安全,但身边没人伺候……奴婢不放心。”
她的声音缱绻柔绵,听在白离耳里,便悟出了里头另一层意思,外头那位白衣皇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在哪。
问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虽有些小聪明,但对上主子黑沉沉的眸子,她不由得一阵心慌,白离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在这里会遇上很多达官贵人,我与三皇子还是避避嫌的好,免得教人认出来,还好有两套男装,你也把衣服换了。”
问兰欣喜地福身道:“是。”
☆、第一百七十一回
她们出来时,三皇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白离奇怪道:“丹琴人呢?”
“公主。”丹琴绷着小脸从次间走出来。
白离道:“三皇子在这儿,你跑去里面做什么?”
丹琴的嘴唇翕合了几下,她纠结地低下脑袋不说话了,白离暗暗称奇,她还是第一次见敦厚老实的丹琴有这样子的举动,她下意识地看向三皇子,他举止优雅从容地喝着茶,有种不染纤尘的出众。
白离神色微黯。
三皇子起身道:“可以走了吗?”
“嗯。”白离点头道。
三皇子看了眼男装打扮的问兰,没说什么,三人在丹琴忧虑的注视下出了门,那些侍卫见了三皇子,都跟猫见了老鼠一样,屏息静气,十分敬畏,白离看在眼里,私下忖度,这个三皇子年纪轻轻,却是个训军有方的人物,军威严整,突然间,白离想起那日在长生河看到的一幕,她偷偷抬头打量男人,不可否认,在几位皇子中,三皇子是长得最像皇上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已有这种察觉,有时候有些神态和眼神,都与皇上其极相似。
这个人与太子……看来是注定的敌人。
“在想什么?”三皇子脚步渐缓,慢慢与白离并肩而行,问兰见他们说话,小心翼翼在后面跟着,大街上依旧是光鉴水滑的青石板,两旁的屋舍门口点着灯笼,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喧阗的声响都是从西面传来的,看来是全山出动。
“庙会上能看见女孩子吗?”白离道。
三皇子笑了一下,道:“有女孩子,是这附近村子里的居民,也有富贵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们头上戴着帽子,纱布从头垂到脚,以免被人看去了容貌,有些年轻男子和读书人也喜欢参加庙会,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功名富贵,各取所需罢了。”
白离愣道:“你怎么知道?”
三皇子顿了顿,道:“多年前,我陪我母妃来过一次,也是因为天色已晚,在山脚住了一夜,那时候我母妃很娇气,断不肯住在庙舍里,后来真寻不到合适的地方,母妃只好委屈了一夜,以后她再没有来过。”
白离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这是鸾妃娘娘的隐私,特意说给她听,似乎……白离感到微微的不自在,三皇子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便沉默下来,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条四通八达,热闹喧嚣的街道出现在眼前,各种小摊、茶楼、庙舍应有尽有,丝毫都不比京城的街上逊色。
白离搜寻了一圈,果然见到不少头上遮着长纱的女子,她们身姿款款,十分妙曼,也有坐轿子游玩的,多数还是年轻的男子和穿道袍的僧人。
“跟着我,这里人多,别走掉了。”三皇子严肃道。
白离的目光被四周的景致吸引,她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遇见一个卖五彩面具的小摊,摆摊的是位上年纪的老人家,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长长的白胡子,看上去很慈祥,白离双眸明亮,她虽是在京城长大,却甚少出门,娘亲也不爱交际,如若将她丢在京城的大街,估计她也找不到白府的大门在哪里,又何曾见过这样新鲜有趣的东西,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在小摊上挑了一个大花脸的面具戴在脸上玩,问兰端着十二分的精神,一刻都不敢马虎地紧紧跟在她身边。
“好不好看?”白离猛地回头,凶恶的面具把问兰吓得尖叫一声,她拿下面具却咯咯直笑,容颜比迎春花还要绚烂几分。
三皇子负手立在她身后,道:“若喜欢就买下,你可以戴着它逛庙会。”
白离喜道:“好啊,我要这个恶脸。”
问兰心有余悸道:“公……少爷,有这么多好看的面具,您为何喜欢这个丑八怪呢。”
白离摇晃着手里的面具,乐滋滋道:“我就喜欢它丑,等回去后拿它去吓丹琴她们,肯定很好玩。”
三皇子有些无奈地摇头,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这幅面具多少银子?”他问。
老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