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密室?难道真与人暗中幽会,不知有没有密道通向别处?”江轻逐道:“这里四面密不透风,倒不如说像个宝库。”秦追听了顿觉眼前一亮道:“莫非这地下原本藏着甚么宝物?那人假扮成上官清的模样,本想骗得庄主夫人信任趁机打开密室夺取藏宝,谁知夫人与庄主感情笃深,轻易将他识破,于是那人便酷刑逼供。”江轻逐道:“这样也说得通,可奸夫又是怎么回事?”秦追道:“天剑山庄突然之间少了个庄主夫人,上官清知道了定要四处寻找,那人未免暴露身份,找个人诬陷夫人通奸私奔,这样一来就要下山找人,可山下又怎会找得着,自然不了了之。上官清堂堂七剑盟主,家里出了丑事也不会到处宣扬,岂非两全其美。”江轻逐道:“若当真如你所料,不知他从密室中取了甚么去。”
秦追虽理出些头绪,总觉仍有些难以圆说之处,正寻思之际,猛听头顶一声钝响,心说不好,江轻逐早已一个箭步冲出石墙,可惜为时已晚,密室的石板已被堵上。
第三十回
二人被关在地下暗室,心中均自懊悔,只怪自己行事粗心,未想到有人尾随而来暗动手脚。江轻逐道:“这人一路跟来,你我竟都未曾发觉。”秦追与他分头将四面墙壁推敲一番,再无机关密道。秦追叹气道:“是我大意,该留个人在上边守着。”江轻逐见他自责,微微一笑,伸手扯他一下。二人并肩而坐,江轻逐道:“反正一时出不去,你跟我说说你师父师兄还有那些师侄们的事吧。”秦追道:“你不是不爱听么?”江轻逐道:“我现下爱听了。我从小只有个怯生生的妹子,见了我喊一声哥哥也要脸红半日,瞧你那些师兄师侄整日围着你又说又笑,真有些羡慕。”
秦追想了想道:“我三岁时家乡闹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又传出瘟疫,爹娘和姐姐先后病故,还有两个哥哥带我跟着难民逃难,后来不知怎的也走散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出冷和饿,路上也有不少养不活的幼儿被爹娘抛弃。那一日我在泥里打滚,忽然有两个人站在跟前,一个便是我恩师,还有一个是四师兄戴君逢。那时恩师正当壮年,戴师兄二十出头,师父见了我,忽然叹气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丢在路边,天灾人祸教人心寒。我那时年幼,不懂他说甚么,戴师兄却从包袱里取出馒头给我吃。师父道,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么?戴师兄道,弟子不救一时也不救一世,只不过给他个馒头罢了。师父道,众师兄弟中数你心肠最硬,这一路上你又给过谁一个馒头半口水喝,怎么今日却心软了。戴师兄道,不是徒儿心软,是师父叹的那口气。师父不解道,我叹气又如何?戴师兄二十来岁时也像如今这样不苟言笑,面无表情道,师父叹气便是动了恻隐之心,路上难民何止千万,师父何必只对这一个小娃唉声叹气。师父听了微微一笑道,我走得累了,在这叹一声气,你便说我动心,好吧,为师瞧这小娃娃可爱,倒有些喜欢,你去将他脸上的泥擦净了,再给些水喝,别吃着馒头噎着了。”
江轻逐听到这里,莞尔一笑道:“你师父当你猫儿狗儿么?”说完又想,那时秦追不过三岁,能将这么多话记得清清楚楚,真是不可思议。秦追道:“后来我也问过师父,那么多落难的孩子,我怎么就独独得了垂青。师父道,你戴师兄说得不错,不救一时也不救一世,不过是给你个馒头罢了,这世上纷纷扰扰,诸多苦难,瞧也瞧不尽,看也看不完,我正巧到你身旁,心中感慨叹了口气,机缘巧合收了你做徒弟,凡事讲求缘分,前前消逝,后后生起,何必问为甚么。”
江轻逐琢磨这些话,想着想着竟有些恍惚,秦追以为他听得倦了,便道:“我干么说这些琐碎往事,还是想想如何出去要紧。”江轻逐喃喃道:“前前消逝,后后生起,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好一个何必问,何等洒脱。可是骨肉离散,天人永隔,又如何能不叫人伤心呢?”秦追轻轻将他手掌握住,江轻逐不觉有异,忽道:“云妹小时候最怕黑,半夜醒来总是哭着喊爹娘,有一次被我听见,隔窗问她怎么了,她叫了一声哥哥。”秦追微笑道:“你想必欢喜极了。”江轻逐点了点头道:“我久不在家,她不太认得我了,这一声哥哥当真叫人喜出望外,我听她哭得伤心,便说别怕,我在门外守着。那天夜里我听着她的哭声,一直到半夜才终于睡去。”
秦追忽然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道:“哭声。对了,滴翠姑娘说她走到院中听到哭声,是那女子在密室中哀嚎痛哭,哭声既能传出去说不定便有可通之处。”江轻逐道:“能在院中听见,应当离这不远。”二人虽在黑暗之中,却不约而同往头顶望去。秦追道:“我上去瞧瞧。”江轻逐却抢先在石壁上轻轻一扣,腾身而起游壁直上,转眼便到头顶石壁。秦追虽也想去,但石壁可攀之处极少,一同上去反倒碍手碍脚,只得出言提醒要他小心。江轻逐探手在密室顶上推了推,石顶纹丝不动,他单手扣着石壁,另一只手沿着墙缝摸索,只觉有丝丝凉风透入。
秦追问道:“可有缝隙?”江轻逐道:“有风进来,倒是有缝,可惜不能出去。”秦追道:“换我瞧瞧。”江轻逐摸了一会儿忽然道了声:“咦?”秦追道:“怎么了?”江轻逐道:“好像有人。”他自石缝间瞧去,只能瞧见一双脚,不知是敌是友,不敢贸然求援,正要再看,那人忽然一声轻笑,接着便有阵烟雾扑面而来。江轻逐一惊,立刻松手退避落回密室。秦追见他忽然跃下,不知何故,连忙上前询问,抬头瞧时,头顶已有大片浓烟涌了进来。
江轻逐咳嗽几声道:“快闭气。”秦追也是一惊,密室四面不通,若毒烟倒灌,人在其中无处可躲,闭气又能闭到几时。这烟雾又浓又呛,一时难辨有没有毒,秦追只吸进少许便觉晕眩,伸手去摸江轻逐也已浑身发软跪倒在地。他心中慌乱,平日的镇定也不见了,只想着不能让他死,便闭着气将他托起,拼尽气力挪到石门外,将石门关起。他胸口烦闷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坐倒在地,透了口气发觉仍有毒烟沿着石门底下的缝隙漏出来,便脱了衣衫将缝堵上,随后摸了摸江轻逐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秦追焦急万分,脑中轰鸣,眼前一黑伏在他身上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秦追睁开眼只见漆黑一片的屋顶,伸手往身旁一摸却不见江轻逐。他打量四周,原来是间柴房,也不知自己睡去多久,支起身走到门边。小小柴房十分破旧,木门上尽是漏洞,轻轻一推便开了。门外夜露深重,阵阵凉意,仍是在天剑山庄中。秦追不知谁放的迷烟,又是谁将他送到这里。他担心江轻逐,想到天剑山庄疑窦重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立刻四下寻找起来。
一路曲曲折折寻回众芳小院,忽听衣袂声响,一道灰影自身旁掠去。他抬头一望,灰影站在屋檐瞧着他,黑暗中一张古怪面具阴森诡秘。灰衣人神出鬼没,右手一晃亮出一柄长剑。秦追见他拔剑暗中提防,可那长剑出鞘登时便如当头一棒,震得他不得动弹。灰衣人所持之剑,剑身微微泛红,正是江轻逐从不离身的赤秀宝剑。
秦追心头大震,不住地想,赤秀怎会落在他手里?灰衣人面具寒光闪闪,秦追难测他武功深浅,可念及江轻逐安危,毫不犹豫纵身上前要与他周旋较量。谁知他飞身追去,灰衣人却转身跃下屋檐奔向庭院深处小径。秦追不及细想,心头翻来覆去只念着江轻逐,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灰衣人带着赤秀离去,反而追得更紧。
他自恃轻功不弱,又半点不敢懈怠,可追了一会儿却离那灰衣人越来越远。两人默不作声在房檐屋顶飞掠而过。秦追投入院中树林,见有条小路甚是熟悉,四周阒无人声,灰衣人却不见踪影。他站了片刻,听身旁屋子咯吱一响,是开窗的声音,心想莫非灰衣人进了屋?秦追往窗户望了一眼,窗户既未撑起也未关上,有风吹过便发出咯吱声响。他瞧了一会儿,忽然想,难怪这里如此眼熟,原来是掌门师兄住的院子,不知他睡了没有,若那灰衣人进屋躲藏,师兄正在熟睡岂不危险。想到此节,便推窗而入。
屋子里黑沉沉静悄悄,秦追喊了声“师兄”,并无人答应。他怕灰衣人在屋中藏匿,喊完后悄无声息走出几步,到桌边时觉出脚下踩到甚么东西,弯腰捡起在手中摸了摸,顿时愣了。这落在桌下的竟是方才灰衣人拿在手中的赤秀剑。秦追百思不得其解,摸到桌上火折正要晃亮,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急忙低头避过。风声呼啸而过,像是柄钢刀,刀势刚猛异常,一刀划过转而力劈。秦追心想,之前与灰衣人交手只比过掌法,方才见他拔剑又以为他练剑,原来竟是用刀的高手。他边想边躲,那人刀法强劲,每一刀都是同归于尽之势,可不知为何秦追一一拆过,竟是无比熟悉。他越躲越起疑,心想怎会如此,这刀法竟像三师兄薛兆。
秦追疑心大起,张口喊道:“三师兄,是你么?”那人不答话,仍是拼命劈砍,秦追且退且战,又再退回桌旁,拿起火折一晃。亮光照上对面那人的脸,果然是薛兆。秦追先是一喜,随即大惊失色,薛兆满脸鲜血浑身是伤,骤然见光也不回避,仍旧一刀紧似一刀地拼命。秦追见他须发散乱,目眦俱裂,暴怒之下已神志不清。秦追情急喊道:“三师兄你怎么了,是我啊。”
薛兆充耳不闻,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秦追自看清了是三师兄无疑,便不敢再运剑伤他,一味回避盼他能清醒过来。可薛兆的武功已是一流高手,又不要命地攻来,秦追左支右绌躲得狼狈。缠斗片刻,薛兆忽然身形一晃,手中钢刀劈出再无力道,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将秦追胸前衣襟染得点点殷红。秦追大惊失色,跨上一步将薛兆扶住,抚他后背也是一片濡湿,摸了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