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里尚未足月的孩子出来。”秦追与江轻逐听到这里心惊肉跳,都觉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诸葛善听道:“她将孩子取出后终于力竭而亡,那孩子虽不足月却十分坚强,竟活下来被路过的樵夫捡去,只当母亲遭山里野兽袭击杀害,可怜孩子尚小就捡去抚养,因大难不死取名余命,恰好樵夫也姓张,便叫张余命。”
秦追心想,原来善德主人是张轻之子。江轻逐也想,轻衣十三子固然是个杀人累累的江湖杀手,却从未听义父提过,即便三十多年前有甚么恩怨,又与匣中之物有甚么干系?两人一时疑窦重重,虽知道了善德主人的身份,却并未解开多少谜团。
诸葛善听微笑着以手指叩桌道:“两位还有一个机会,我诸葛善听人称‘无不知’,另有个雅号叫‘三问先生’,见面问三问,秦公子问了两回,现下还剩一回。我心仪二位风姿,秦公子潇洒闲雅,江公子风流标致,一见之下难以忘怀,二位所问之事,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兔子嘻嘻一笑道:“少爷说这话真是色迷了心窍,你们还不快问。”秦追心中想问之事实在太多,不知从何问起。正犹豫之际,却听江轻逐道:“善德主人与天剑山庄有甚么牵连?”诸葛善听道:“大有牵连。”说罢满面笑容,斜睨着他。江轻逐知道这无赖又要索取报酬,便将面前酒杯倒空,左手握住赤秀剑锋,轻轻一抹,掌心冒出鲜血。小兔子见状大叫一声:“哎呀。”秦追也是一惊,但见他将手掌置于酒杯之上,用力一握,血便顺着指缝落进杯中。
诸葛善听瞧着一杯鲜血不动声色,江轻逐道:“我身无长物,唯有赤秀算得上宝剑,因家仇未报不能轻赠,只能将这一杯热血以作交换。”诸葛善听道:“江公子果然豪气干云,这一杯血可抵千金,不,是千金难换,这买卖值得。”江轻逐道:“诸葛先生请说。”
诸葛善听先自怀中取了个琉璃瓶,打开瓶盖将那杯血倒进瓶里小心藏好,这才心满意足道:“当年追杀轻衣十三子的武林正道便是由天剑山庄庄主上官清起头,天下剑派无不响应号令,善德主人即是张轻之后,若要报仇,岂有不从天剑山庄入手的道理。如今上官清已死,天剑山庄落入张余命之手,还不搅得七大剑派分崩离析么?”江轻逐与秦追均想,之前所料果然不错,只是幕后主使之人夺取剑盟盟主之位却非为了统领武林,而是要为父报仇。既然如此,那他设计陷害天玄派又是为何?秦追自幼在天玄山上长大,虽不知三十六年前究竟如何,但天玄派向来置身事外,不与江湖中人多起争端,秦追无论如何不信师父师兄会下山与那些人一起追杀一个江湖杀手。江轻逐却想,义父年少时意气风发快意恩仇,若真得武林同道相邀,势必不会放任张轻这样的凶徒肆意妄为,说不定真与他结过梁子,如今张轻之子找上门来报仇倒也极有可能。二人各怀心思,想了一会儿,诸葛善听道:“啊呀,今日和两位相谈甚欢,高兴得很,我再敬一杯吧,小兔子快倒酒。”小兔子道:“少爷你方才已喝过一杯,再喝可保不住体面。”
诸葛善听道:“我与两位公子一见如故,乃是君子之交淡若清茶,就算失了体面,他们也不会见怪,有甚么要紧。真醉倒了在这房里睡上一觉又如何?”小兔子道:“原来如此。”不由对主子这无耻无赖的做派大为钦服,双手捧起酒壶替三人各倒一杯。江轻逐与秦追都有心事,虚应了一番,诸葛善听自饮一杯,果然面色潮红,薄有醉意,双眼乜斜瞧着两人道:“美酒入喉,美人当前,真是神仙不换。”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将腰上那枚玉佩摘下,塞进怀里,搂着小兔子道:“咱们在这露了白了,俗话说得好,出外做客,不可露白,要是被人瞧见这玉佩就麻烦了。小兔子,下回咱们扮甚么?你把头剃了扮个小秃子好不好。小秃子,小兔子,哈哈,有趣有趣。”小兔子无奈道:“少爷你果然多喝一杯就疯了,我扶你下楼去吧。”诸葛善听一把推开他,仍是摇着扇子做潇洒之状,蠢脸上堆满笑容,对江秦二人瞧了又瞧道:“怎的生得这样好看,我瞧上一眼心里就喜欢得很,今日做赔本买卖,再送你们一句好话。”
他低下头来,挤到两人中间,左右逢源,凑着耳朵低声道:“可要小心死人。”说完哈哈一笑,扶着小兔子的肩膀跌跌撞撞下楼去了。江轻逐看看秦追,秦追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轻逐道:“先生留步。”说完开门往楼下一瞧,哪里还有主仆二人的影子,他心道奇怪,怎会有人跑得这么快,又追出客栈往两边路上瞧,仍是不见人影,只得回返。上楼见了秦追,便说找不见人,秦追道:“诸葛善听号称江湖万事通,也不知他如何打听来这些机密,可心里藏了那么多别人的秘密,走在路上随时会有杀身之祸,没几分本事活不到今日,想必下了楼便已改换装扮。”
江轻逐皱了皱眉,坐在桌边道:“他为何要说小心死人?这死人又是谁?”秦追沉吟道:“上官清已死,现下是个不知名的人假扮他统领七大剑派,可若无确凿证据指证于他,便难叫众人信服,况且他身边还有个铭舟替他掩藏身份。”江轻逐点头道:“不错,这确是个需要小心的死人,可我总觉诸葛善听话中有话,不似我们想的这般简单。”秦追道:“还有几个死了的人我也觉得蹊跷,比如说那个陈平。你杀了他一回,卜振山的徒弟朱万却说白离又杀了他一回。朱万实心憨脑,应当不会胡说。陈平死而复生,难道也是有人假扮他不成?可上官清是七剑盟主,陈平不过是个小小镖师,谁会有这等闲心假扮他,扮了他的模样又有甚么企图?”江轻逐叹气道:“问了那登徒子三个问题,却愈加糊涂了。”秦追拿起他左手道:“让我瞧瞧你的手。”江轻逐展开手掌,掌心与指节间各有一道伤口,血流未止,秦追心疼不已,撕了白布替他裹伤。
第四十一回
二人这一夜都是思绪万千,好似一团乱麻,虽机缘巧合遇到诸葛善听这个江湖奇人,可三问之后仍有许多难解之谜。
第二日清早上路,秦追想到天玄山被五大剑派所占,心事重重,沿路景色何等眼熟,走得越近,越是五味杂陈。走了几日,快到天玄山脚下,远远瞧见一些村落农家。天玄派高高在上,山下百姓当他们神仙一样看待,秦追瞧着这些平平凡凡的人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乡愁。等再走近些,江轻逐见来往的江湖人渐多,怕二人不掩行迹被人看破,便叫秦追停下,想先去山上打探。秦追却道:“要去的话天黑了再去,这里我比你熟,哪有让你去瞎闯的道理。”江轻逐说不过他,二人找了条极偏僻的山路走去,想在山下找个地方落脚,正到一户农家门外忽然听见一阵吵闹声。江轻逐与秦追听那声音耳熟,远远停了下来。只见那户农家门外站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劈柴,一斧头下去,连柴墩都要被劈开。江轻逐瞧他身旁堆了不少柴垛,且单手举斧膂力惊人,再仔细瞧这汉子样貌,忽而想起这人竟是上回在天剑山庄剑武堂上,要以双锤下场挑衅各大剑派的“铁甲金龙”雷元虎。
秦追也认出了他,想不到为何这人竟会在天玄山下劈柴。雷元虎一边劈柴一边骂骂咧咧道:“小崽子,雷爷爷柴劈完了,你还待怎样,老子奉陪到底。”秦追与江轻逐不知他在和谁说话,过了半晌,屋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道:“你把整座山的柴都劈完,我也不告诉你小师叔在哪。”秦追听这少年说话浑身一颤,心中怔忡不定,那竟是阮云之的声音。江轻逐听得分明,秦追早已不管雷元虎如何,径自走了过去。
阮云之端着盆水自屋里出来,低头瞧着地上留神滑倒,忽见眼前站着个人。劈柴的雷元虎也停了手,斧头一顿,喝道:“好啊,你好歹来了,叫雷爷爷苦等。”阮云之不知是被他吓了一跳还是瞧清了眼前之人的样貌,两手一松,将整盆水全洒在地上。
秦追心头苦涩,瞧着他勉强一笑道:“云之,你在这做甚么?”阮云之呆呆瞧了他半晌,忽然往前一扑,将他紧紧抱住,放声大哭道:“小师叔……小师叔……你没死,我知道你没死……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小师叔……”
秦追双眼湿润,阮云之紧抱着他不肯松手,秦追拍拍他后背道:“我没死,我好好的,哭坏了怎么是好。”阮云之道:“我天天梦见你回来,你今天回来了,我还像做梦一样,我……我怕我不哭,细细一想便要醒了。”
秦追笑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你把我衣服都哭湿了,怎么会是梦?别哭了,进屋去慢慢说,再哭乌雪也要笑话你。”阮云之又狠狠哭了一会儿才肯松开他,泪眼婆娑转头瞧门外,乌雪身旁还有一匹白马,白马边立着的人却是江轻逐。他向来与江轻逐不合,见了他也不招呼,拉着秦追就进屋子。秦追回头瞧了一眼,江轻逐对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阮云之正往屋里去,那边雷元虎伸出斧子一拦道:“慢着,姓秦的,你既来了正好,老子要与你再比过。”秦追哪有心思与他比武,说道:“我与云之久别重逢,有些话要说,雷爷自便,稍后我再与雷爷叙旧。”雷元虎哪里肯依,返身从小院角落的柴垛里翻出一对铜锤道:“谁要与你叙旧,老子要比武,这姓软不姓硬的小子诓我许久,就是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今日你来了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
阮云之烦他夹缠不清,说道:“你本就是小师叔的手下败将,怎的还有脸找他比试,快去将那些砍了的柴垛理一理,这样堆得乱糟糟像甚么样,路都走不成了。”雷元虎朝他吹胡子瞪眼,秦追只当他要一锤上来伤人,因而小心防备,谁知他却将双锤一丢,嘴里念叨:“小崽子,等我将这柴禾摆好再来整你。”说罢当真弯腰理起满地木柴来。秦追瞧得稀奇,阮云之一拉他袖子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