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一年前,叶氏兄妹在彭城那会,因为宅子是父母留下来的,倒显阔绰。只是其中空荡荡,一件像样的家私都没有,屋顶常年漏水,家里用的碗碟,还是缺口子的。
相比之下, 简直判若云泥。
叶君生自开窍后,真是一开不可收拾,前途似锦,蒸蒸日上。据说这座宅子,还只是他用一幅字换的。姑且不论叶君生的字到底值不值那么多钱,只要有人愿意换,那就表明叶君生的面子人情,已非常大了。
对于这些,江知年并不陌生。当贫寒书生考取功名后,地方乡绅送宅子的情况屡见不鲜,都是为了卖人情。如今叶君生还只是个秀才呢,就有人卖好了,等日后高中,金榜题名,那更不得了。
本该是打着灯笼都挑不着的好孙女婿呀,就那么失之交臂了……不行,一定不能错过,再等些时日,就算扯开这把老脸皮,也得开口说亲。
心里定好主意,江知年有了决断。
接下来的谈话,涉及江腾镖局的未来上。从江知年的口气中,他已有退休之意,而江静儿那边是不可能再让她接手的,故而想将镖局转让给人。毕竟这么多年的漂泊打拼,江家也算打下一份基业,如今青黄不接,唯有放手,安心做个富家翁,养老好过。
对此叶君生很是赞同。镖局事业的传承,基本为父子,或师徒之间的关系,可眼下江知年的徒弟便只得江静儿,一个女儿家,平时帮忙走镖倒无妨,真正成为一家之主就难了。
以江知年与江母的立场,他们也绝不愿意江静儿一辈子走这条路,除非招个武功了得的上门女婿。
不过江静儿性格独立,非常有主见,关系一辈子的幸福,还是先让她选吧。
等得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晚,厨房中的元宵也已做好,煮好。先要祭拜灶君一番,却要叶君生出面。
灶君,其实也是三十三天所封的神,属于一大肥缺;其中当然会有小灶君大灶君之类的分别。
叶君生怕恰逢灶君神念经过,便不敢怠慢,很标准地念叨了一番。
拜完神,当即七手八脚帮忙,开两桌吃喝起来。
这时候,冀州城内开始了狂欢,随处都听见燃放爆竹焰火的声响,各家各户中都有笑语传出来,街巷之中,一群群的孩童互相追逐嬉戏。
一夜欢娱,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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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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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月亮,依然很圆。万家灯光,一城烟火,好一个不夜天。若果人能飞上高空,俯览而下,就能见到偌大的冀州城,街道纵横,人群熙熙,个个手里都提了灯笼,好像要摆开个灯笼大阵似的。
此时此刻,人气极其旺盛,无数血气冲天而起,凝聚成一团团的,仿佛天上的云朵。
这般情况下,对于阴魂鬼怪,简直是致命的影响,故而都不敢冒头出来。就算等闲术士的神通,都有方方面面的牵掣,威力大打折扣。
元宵佳节,倒不是所有人都会留在城内,出城到鸭知湾、孤云峰、或者泛舟江上者,三五成群,都成规模。从而有效地形成分流,否则全部拥挤在城中,只怕无立锥之地,寸步难行了。
顾府上,学政大人正与李逸风等聊天。
李逸风问:“惜朝,你说叶君生另有事务,故而婉拒了你的邀请?”
顾学政点点头,伸手捋一捋胡须,眼眸掠过一抹莫名的光芒。
黄元启眉毛一皱:“此子难道不知受邀到学政府上做客,会有莫大好处的吗?”
李逸风却想到另一层,忽问:“莫非东宫那边来人,也邀请他了?”
论及“东宫”二字,在场诸人俱面色一紧。
顾学政摆摆手,道:“没有的事……此子虽然声名鹊起,但还没有入得他们眼中。”
确实,诗词之道,虽然最能带动名声,但毕竟还需要仕途上的支撑,才算有了根本,否则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那是为何?平生以来,我可不曾听说过区区生员,会拒绝一位学政大人的邀请。”
李逸风有些不解。
一州学政,三品大员,就是该州管辖内的教育最高官。原则上,所有的读书人都由他管,权力之大,简直就是生杀予夺。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都要走其中门道,希望能得到一些照拂,那在乡试时。所能获得的好处不言而喻。
说白了,对于普通生员而言,学政大人就是一根老大粗的金大腿。只要能抱上,恐怕戴绿帽都愿意了——前提在于,人家大人肯要。
如今倒好,大人主动邀请,可叶君生居然说有事。不来了。
能有什么事,重要过奔赴学政大人的宴席?
就好比现代社会,如果一位教育厅厅长要邀请一名基层教师去吃饭,这教师可会拒绝?
不会,也是不敢。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不识抬举”的大帽子。帽子一压之下,这一辈子就差不多了。
黄元启道:“此子亦非恃才傲物之辈,端是奇怪。”
顾学政斯条慢理啜了口茶:“峨眉园那边。也请他了。”
李逸风霍然动容,一拍手:“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拒绝惜朝,敢情是要去公主那边……”
顾学政一摆手:“他也拒绝了。”
这一下,无论是李逸风还是黄元启。眼神儿都有点发直。以他们的立场,实在想不明白叶君生意欲何为?
都说读书人清高。却不是一味地做姿态,其实更多的是在于“待价而沽”而已。
除开极少数的狂士,或者死读书的书呆子,谁不想一展抱负?读圣贤书,不外乎要实现“修身治家安国平天下”的理想而已。
想要达到这般目标,不可能单凭个人的努力就行,而必须有所依仗凭借,得到势力团体的赏识。
现在,无论是二王爷这边,还是九公主,都算是庞然大物,都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却被叶君生婉拒了,他想怎地?
要知道,叶君生不过是个出身破落户的生员罢了。等闲进士,想要抱这两根金大腿,都还要求爷爷哭奶奶,花出许多银子铺路,才能弄到些门径。相比之下,叶君生轻而易举就获得的青睐,简直让人疯狂。
但就是这么两个宝贵的机会,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推却了。
叶君生既非狂士,又非书呆子,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顾学政呵呵一笑:“谁知道他作何打算?也许,他真得有事,无暇抽身吧。我只希望,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才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到此时,有些森森然之意。
那边李逸风听着,心里猛打个突,暗怪叶君生不懂分寸。其实对于叶君生的才华,他倒颇加赏识,并不希望其会出事。只是今晚的举动,叶君生委实太过于笨劣了……
“哥哥你好笨哦,‘孔雀东南飞’,‘孔’字飞掉东边部首,‘雀’字飞掉南面部首,剩余的结合起来,不就是个‘孙’字嘛。”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叶君生一行正停驻在一座灯谜塔下,猜着灯谜。
这一座塔,属于临时搭建起来的,用诸多竹子构造而成,呈四方形,四边上则插着许多写有谜面的灯笼,猜着了的,可以拿下来,交给一边的守谜人,答案确认无误,就能够获得一定的奖励。
奖励中包含一些钱,或者糖果、面饼、面具、小饰物之类。价值不大,重要的是享受其中的乐趣。
这一些谜塔,属于官府出面搭建的,奖品也是由官府赞助。其实许多富贵人家,或者酒楼之上,还会存在私人性质的猜谜活动,由文人们互相出题,竞猜,彩头会丰富许多。
谜语的最初雏形为“隐语”,到了汉时,开始用于游戏之上,名叫“射覆”;再到后来,文字谜才慢慢发展起来,并日趋成熟,并总结出许多规则谜格,成为一大学问。
比如刚才叶君眉猜着的谜面“孔雀东南飞”,就是采自一种“方位法”。
对于猜谜,无论前世今生,叶君生都没有太多涉猎,倒比不过冰雪聪明的妹妹了。
叶君眉喜滋滋地拿下那盏灯笼,去守谜人那里对了答案,最后获得一个拨浪鼓。拿在手里,轻轻一摇,咚咚作响,非常悦耳好玩。
她一面摇,脸上笑意盈盈,在璀璨的灯火映照下,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子般,充满了一种清丽脱俗的美。
她的美,甚至都让一边的江静儿都有点失色了。
一男三女,相伴而行。为怕被人群所冲散,三个女子的手都牵起来。他们并没有固定目标,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猜猜灯谜,一会买些零食拿在手里吃,一时又一窝蜂跑到某个摊位上围观。
自由自在,全无机心,显得天真烂漫。
倒是叶君生就有些孤立了。不过陪女人逛街,男子都是打下手,以及付账的份,他倒无所谓,妹妹她们高兴就好。难得陪她们出来一趟,受些小委屈算啥。
“哗。哥哥,这副面具好漂亮呀!”
叶君眉欢欣地叫起来,她手里正拿着一副精美绝伦的面具。却是一口狐狸面具。
面具是用手工描绘的,色彩逼真,形状栩栩如生,戴在叶君眉脸上,就真像是一只小狐狸那样。
“喜欢就买下吧。”
叶君生麻利地拿出钱来。也不贵,不过二十文钱——当然。这是相对他们目前的身家,换了以前,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化这些钱买一张面具的。没钱的时候,几十文都算巨款了。
叶君眉戴上这面具就舍不得脱下来了,媚态可掬;那边江静儿看着心动,也买了一张,却是猫的,戴在脸上,甚是可爱。
叶君生看着,哈哈大笑。
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大家有些累了,便就近寻一间名叫“陶然阁”的酒楼上去,靠窗找桌子坐下,叫店小二上了数样小菜,一些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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