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来,你站着不动,就想道爷饶了你么?”杨过心道:“原
来又是个牛鼻子。”又听另一人道:“我们也不要你的性命,只
要削你两只耳朵、三根手指。”第三人道:“老子在门外等着,
爽爽快快的出来动手罢。”说着向外跃出。三人围成半圆,站
在门外。
杨过伸个懒腰,慢慢坐起,说道:“外面叫甚么啊,陆姑
娘,你在哪里?咦,你干么站着不动?”在她背上推了几下。
陆无双但觉一股强劲力道传到,全身一震,三处被封的穴道
便即解开,当下也不及细想,俯身拾起单刀,跃出大门,只
见三个男人背向月光而立。
她更不打话,翻腕向左边那人挺刀刺去。那人手中拿的
是条铁鞭,看准尖刀砸将下来,他铁鞭本就沉重,兼之膂力
甚强,砸得又准,当的一声,陆无双单刀脱手。杨过横卧桌
上,见陆无双向旁跳开,左手斜指,心道:“好,那道人的长
剑保不住。”果然她手腕斗翻,已施展古墓派武功,夺过道人
手中长剑,顺手斫落,噗的一声,道人肩头中剑。他大声咒
骂,跃开去撕道袍裹伤。
陆无双舞剑与使鞭的汉子斗在一起。另一个矮小汉子手
持花枪,东一枪西一枪的攒刺,不敢过份逼近。那使鞭的猛
汉武艺不弱,斗了十余合,陆无双渐感不支。那人出手与步
履之间均有气度,似乎颇为自顾身分,陆无双数次失手,他
竟并不过分相逼。
那道人裹好伤口,空手过来,指着陆无双骂道:“古墓派
的小贱人,下手这般狠毒!”挺臂舞拳,向她急冲过去。白光
闪动,那道人背上又吃了一剑,可是那矮汉的花枪却也刺到
了陆无双背心,使鞭猛汉的铁鞭戳向她肩头。杨过暗叫:“不
好!”双手握着的两枚石子同时掷出,一枚荡开花枪,另一枚
打中了猛汉右腕。
不料那猛汉武功了得,右腕中石,铁鞭固然无力前伸,但
左拳快似闪电,倏地穿出,噗的一声,击正陆无双胸口。杨
过大惊,他究竟年轻识浅,看不透这猛汉左手拳上功夫的了
得,急忙抢出,一把抓住他后领运劲甩出。那猛汉腾空而起,
跌出丈许之外。那道人与矮汉子见杨过如此厉害,忙扶起猛
汉,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过俯头看陆无双时,见她脸如金纸,呼吸甚是微弱,受
伤实是不轻,伸左手扶住她背脊,让她慢慢坐起,但听得格
啦、格啦两声轻响,却是骨骼互撞之声,原来她两根肋骨被
那猛汉一掌击断了。她本已昏晕过去,两根断骨一动,一阵
剧痛,便即醒转,低低呻吟。杨过道:“怎么啦?很痛么?”陆
无双早痛得死去活来,咬牙骂道:“问甚么?自然很痛。抱我
进屋去。”杨过托起她身子,不免略有震动。陆无双断骨相撞,
又是一阵难当剧痛,骂道:“好,鬼傻蛋,你……你故意折磨
我。那三个家伙呢?”杨过出手之时,她已被击晕,是以不知
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杨过笑了笑,道:“他们只道你已经死了,拍拍手就走啦。”
陆无双心中略宽,骂道:“你笑甚么?死傻蛋,见我越痛就越
开心,是不是?”杨过每听她骂一句,就想起小龙女当日叱骂
自己的情景来。他在活死人墓中与小龙女相处这几年,实是
他一生中最欢悦的日子,小龙女纵然斥责,他因知师父真心
相待,仍是内心感到温暖。此时找寻师父不到,恰好碰到另
一个白衣少女,凄苦孤寂之情,竟得稍却。实则小龙女秉性
冷漠,纵对杨过责备,也不过不动声色的淡淡数说几句,哪
会如陆无双这么乱骂?但在杨过此时心境,总是有一个年轻
女子斥骂自己,远比无人斥骂为佳,对她的恶言相加只是微
笑不理,抱起她放在桌上。陆无双横卧下去时断骨又格格作
声,忍不住大声呼痛,呼痛时肺部吸气,牵动肋骨,痛得更
加厉害了,咬紧牙关,额头上全是冷汗。
杨过道:“我给你接上断骨好么?”陆无双骂道:“臭傻蛋,
你会接甚么骨?”杨过道:“我家里的癞皮狗跟隔壁的大黄狗
打架,给咬断了腿,我就给它接过骨。还有,王家伯伯的母
猪撞断了肋骨,也是我给接好的。”陆无双大怒,却又不敢高
声呼喝,低沉着嗓子道:“你骂我癞皮狗,又骂我母猪。你才
是癞皮狗,你才是母猪。”杨过笑道:“就算是猪,我也是公
猪啊。再说,那癞皮狗也是雌的,雄狗不会癞皮。”陆无双虽
然伶牙利齿,但每说一句,胸口就一下牵痛,满心要跟他斗
口,却是力所不逮,只得闭眼忍痛,不理他的唠叨。杨过道:
“那癞皮狗的骨头经我一接,过不了几天就好啦,跟别的狗打
起架来,就和没断过骨头一样。”
陆无双心想:“说不定这傻蛋真会接骨。何况若是无人医
治,我准没命。可是他跟我接骨,便得碰到我胸膛,那……
那怎么是好?哼,他若治我不好,我跟他同归于尽。若是治
好了,我也决不容这见过我身子之人活在世上。”她幼遭惨祸,
忍辱挣命,心境本已大异常人,跟随李莫愁日久,耳染目濡,
更学得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却是满肚子的恶毒心思,低声
道:“好罢!你若骗我,哼哼,小傻蛋,我决不让你好好的死。”
杨过心道:“此时不加刁难,以后只怕再没机缘了。”于
是冷冷的道:“王家伯伯的母猪撞断了肋骨,他闺女向我千求
万求,连叫我一百声‘好哥哥’,我才去给接骨……”陆无双
连声道:“呸,呸,呸,臭傻蛋……臭傻蛋……啊唷……”胸
口又是一阵剧痛。杨过笑道:“你不肯叫,那也罢了。我回家
啦,你好好儿歇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陆无双心想:“此人一去。我定要痛死在这里了。”只得
忍气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本来嘛,你也得叫我一百声
好哥哥,但你一路上骂得我苦了,须得叫一千声才成。”陆无
双心下计议:“一切且答应他,待我伤愈,再慢慢整治他不迟。”
于是说道:“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
哎唷……”杨过道:“好罢,还有九百九十七声,那就记在帐
上,等你好了再叫。”走近身来,伸手去解她衣衫。
陆无双不由自主的一缩,惊道:“走开!你干甚么?”杨
过退了一步,道:“隔着衣服接断骨我可不会,那些癞皮狗、
老母猪都是不穿衣服的。”陆无双也觉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
衣,终觉害羞,过了良久,才低头道:“好罢,我闹不过你。”
杨过道:“你不爱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这小贱人定然在此
方圆二十里之内,咱们赶紧搜寻……”陆无双一听到这声音。
只吓得面无人色,当下顾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杨过的
嘴巴,原来外面说话的正是李莫愁。
杨过听了她声音,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
道:“那叫化子肩头所插的那把弯刀,明明是师妹的银弧刀,
就可惜没能起出来认一下。”此人自是洪凌波了。
她师徒俩从活死人墓中死里逃生,回到赤霞庄来,发现
陆无双竟已逃走,这也罢了,不料她还把一本《五毒秘传》偷
了去。李莫愁横行江湖,武林人士尽皆忌惮,主要还不因她
武功,而在她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的剧毒。《五毒秘传》中载
得有神掌与银针上毒药及解药的药性、制法,倘若流传了出
去,赤练仙子便似赤练蛇给人拔去了毒牙。秘传中所载她早
烂熟于胸,自不须带在身边,在赤霞庄中又藏得机密万分,哪
知陆无双平日万事都留上了心,得知师父收藏的所在,既然
决意私逃,便连这本书也偷了去。
李莫愁这一怒真是非同小可,带了洪凌波连日连夜的追
赶,但陆无双逃出已久,所走的又是荒僻小道。李莫愁师徒
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几次,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一
晚事有凑巧,师徒俩行至潼关附近,听得丐帮弟子传言,召
集西路帮众聚会。李莫愁心想丐帮徒众遍于天下,耳目灵通,
当会有人见到陆无双,于是师徒俩赶到集会之处,想去打探
消息,在路上恰好撞到一名五袋弟子由一名丐帮帮众背着飞
跑,另外十七八名乞儿在旁卫护。李莫愁见那人肩头插了一
柄弯刀,正是陆无双的银弧刀。她闪身在旁窃听,隐约听到
那些乞丐愤然叫嚷,说给一个跛足丫头用弯刀掷中了肩头。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伤不久,陆无双必在左近,当
下急步追赶,寻到了那破屋之前。但见屋前烧了一堆火,又
微微闻到血腥气,忙晃亮火折四下照看,果见地下有几处血
迹,血色尚新,显是恶斗未久。李莫愁一拉徒儿的衣袖,向
那破屋指了指。洪凌波点点头,推开屋门,舞剑护身,闯了
进去。
陆无双听到师父与师姊说话,已知无幸,把心一横,躺
着等死。只听得门声轻响,一条淡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师
姊洪凌波。
洪凌波对师妹情谊倒甚不错,知道此次师父定要使尽诸
般恶毒法儿,折磨得师妹痛苦难当,这才慢慢处死,眼见她
躺在桌上,当下举剑往她心窝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剑尖刚要触及陆无双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头一拍,洪
凌波手臂无劲,立时垂下。李莫愁冷笑道:“难道我不会动手
杀人?要你忙甚么?”对陆无双道:“你见到师父也不拜了么?”
她此时虽当盛怒,仍然言语斯文,一如平素。陆无双心想:
“今日既已落在她手中,不论哀求也好,顶撞也好,总是要苦
受折磨。”于是淡淡的道:“你与我家累世深仇,甚么话也不
必说啦。”李莫愁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洪
凌波脸上满是哀怜之色。陆无双上唇微翘,反而神情倨傲。
三人这么互相瞪视,过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书呢?
拿来。”陆无双道:“给一个恶道士、一个臭叫化子抢去啦!”
李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