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小厮们慌了阵脚,自然不能叫他带了主母走,又忌惮他是主子的妻舅,不敢上前拦阻,乱哄哄只顾堵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慎行呲目欲裂,喝道,“让开谁敢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毋望何尝见过慎行这样,一时竟吓呆了,等回过神来挣道,“二哥哥,你先放了我,听我同你说。”
慎行异常激愤,顾不得什么温文礼节,冲那些挡路的小厮抬腿便踹,一气儿踹倒了两个,正要再接再厉,只见甬道那头一个锦衣玉冠的公子翩翩而来,气度雍容,言笑晏晏,对门前那帮小厮道,“怎可对谢公子无礼?还不让开”
丫头小厮纷纷退下,那公子拱拱手道,“谢公子有礼了,在下裴臻,不知公子光临,未曾远迎,公子勿怪啊。”言谈间视线落在二人纠缠的手上,沉了沉眼,旋即又笑道,“二爷有话好说,拉拉扯扯总不好看,请上座罢。
慎行冷冷道,“不必凭你是谁,今儿我要带舍妹走,请公子开方便之门,让我们兄妹离去,在下这里先谢过了。”
裴臻咂了一下嘴,为难道,“这恐怕不成,春君是裴某未过门的妻子,怎好随便让二爷领走呢”
慎行略一愣,平日也听说过明月君的大号,却未料到竟是个这样年轻的后生,反问道,“阁下就是明月先生么?”
裴臻咧了一排白牙,谦虚道,“不敢不敢,二爷叫我兰杜便是。”往屋里引了引道,“坐下好说话,二爷先消消气儿,都是自己人,什么不能商量的,何必伤了和气。”
毋望也拉拉他衣袖道,“二哥哥,坐下再说罢。”
慎行心思转了转,看毋望淡淡的样子顿时有些明白了,她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若是不情愿的事,任谁也勉强不了,突忆起竹林那回她曾说过心里有人的话,那时他误认为是路家的六叔,莫非错了么?正主儿是眼前这位明月君么?狐疑之间语气不善道,“明月先生是天下名士,竟做这等有违常理的事,大大叫谢某人意外,先生不知儿女婚配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半夜里差人将舍妹掳走究竟是什么道理?难道打量我们谢家好欺负不成?”
裴臻忙摆手道,“谢二爷言重了,裴某绝无半点不敬之意,我与春君在北地就相识了,那时便已两情相悦,此次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他日必定登门谢罪的。”
第九十二章劝降
慎行听了笑话似的讥讽道,“先生果然好手段,先斩后奏是怎么的?可问过家里长辈答不答应?你这种举动与强梁何异”
裴臻暗道这人真是个死脑筋,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对春君的心思么?如今不依不饶也不中用了,就是先斩后奏又怎么样?自己今儿气量放得够大了,全看在春君面上,换做平日,若有谁斗胆如此冒犯,早就一鞭子抽得他爹娘都认不出他了。
臻大爷面上没发作,态度却不是太好,茶盅盖子刮得咔咔作响,气短胸闷的喝了两口茶,重又堆起笑脸,道,“谢二爷别误会,裴某不过先接了春君来,日日看着好解相思之苦,至于大婚;自然纳吉,请期,样样按着规矩办,请二爷不必担心。”
慎行暗松一口气,好在他还算是个君子,至少未做出逾矩之事来,一颗心落了地,随即道,“既这么,请先生容我带回舍妹,先生三媒六聘的来提亲,届时得着我祖父母首肯春君方能入贵府,否则于礼不合。”
裴臻此时终于清楚体会到了“文官难缠”一说的真谛,的确是迂腐又固执,忍耐再三道,“请问阁下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
慎行看着毋望道,“朝廷指派了官邸给我,妹妹先到我的下处去,等交了春便送你回应天,未出阁的姑娘住在外人家总不合规矩。”
毋望正要开口,那厢裴臻笑道,“若说外人,谢二爷和春君不是隔一层的么,何时成了至亲?恕我直言,姑表亲更该避嫌才是,裴某的女人整日和旁的爷们儿一处住着,尤其谢二爷尚未娶亲……裴某气量狭小,怕是会日夜难以安睡的。”
慎行明显是给气着了,俊秀的脸上怒气升腾,却因从小受儒学教育,哪里及裴臻牙尖嘴利,指着他“你”了半日,直憋得脸铁青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毋望一看不妙,忙岔开话题,问道,“二哥哥何时到北平的?”
慎行缓了缓道,“初三到的,路上走了一个月,到了北平就听说北城根下有座宅子是明月君的住处,我天天来看,每每都说主人不在,前两日衙门公务繁忙没抽出时候来,今日公休便再来问问,可巧说是回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好歹找着你了。”
想来慎行只带两个随从,脚程比他们快了许多,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打探各处布阵,又兼因路知遥受伤不宜过于颠簸,因此单从采石驿到良乡县便花了三十五六日,到达北平也比他晚了七八天。
慎行又道,“亏得那婚书上落了明月君的款,否则哪里去寻你呢你可跟我走?还是执意留下?”
毋望转眼看裴臻,他拉着脸,拧眉转着他那只虎骨的扳指,与她对视间,眼神里充斥着各种情绪,似焦躁又似平静,似哀求又似笃定,竟是说不出的一种尴尬姿态。毋望抿嘴笑了笑,对慎行道,“二哥哥,我不愿同他分开,横竖这辈子是要跟着他的,从前缘分不曾到,耽搁了好些时候,如今好容易团聚,若再因什么世俗礼仪同他分开,那便是天也不饶我的。”
他二人相视一笑,慎行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她话里大有生死与共的意味,自己这里空作恶人,这些年来是白操了那份心了。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由她去罢,作配这明月君也不算辱没了祖宗门楣,她过得好便好,自己纵是将她硬拉回去也没用,到最后非但得不着她的心,反倒还落埋怨,何苦来哉呢,还是认命做她的好哥哥罢,日后还好常来常往,远远看着就够了,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压了心头酸涩,无可奈何道,“既这么,我回去就写信给太爷和老太太报平安,你若有事便打发人到布政使司来寻我。”说着站起身对裴臻拱了拱手道,“舍妹就托先生照顾了,请先生珍之爱之,在下感激不尽。”
裴臻还礼,谦恭道,“请二爷放心,裴某今生只她一人,自然待她如珠如宝。”
慎行闻言好一通感慨,既然他说今生只她一人,可见他们当真是爱得极深的,如今这世道哪里还寻得到从一而终的男子,或是私欲,或是被逼无奈,没有个三妻四妾倒叫人笑话似的,若是他此话当真,春君得遇此人也算造化。复深深看她一眼,又对裴臻一揖,“今日打搅了甚多时候,在下这就告辞了。”
裴臻突道,“请二爷留步,方才二爷说在布政使司任职?请问是在张昺手下任何职?”
慎行不知他是何用意,便答道,“在下是张大人的通判。”
裴臻眼波流转,抚掌笑道,“甚好”忙命廊下丫鬟小厮退出劲松院,踱步过去掩了抱厦的门,回身道,“二爷可知路知遥路大人已到北平?”
慎行一怔,奇道,“他祖父过世,他不是扶灵回绍兴老家服丁忧了么?”
裴臻心道,若叫你知道你妹妹就是他潜进谢府掳出来的,不知还有多惊讶呢一面正色道,“可见惠帝的消息真是很不灵通,此等小伎俩竟能瞒到现在如今路大人在燕王殿下亲军中任指挥佥事,二爷没有听说么?”
慎行大惊失色,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暗道这六叔莫不是疯了么,好好的大理寺同知怎么投靠起燕王来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再看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应种种联系起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当今皇上遍寻明月君不得,原来躲在北平燕王辖下,这说明什么?
裴臻一笑即敛,从容道,“二爷是路大人的侄儿,是春君的表兄,此事难脱干系,谢家亦难脱干系,不如与我们并肩作战罢,不说高官厚禄,只当是为求保命,请二爷万万允了才好。”
慎行愕然,心头狂跳不已,一时又恼又恨,这些人端的是太可恶,不声不响就把整个谢家拖下了水,这百来口的人命怎么办?他乱了方寸,惶惶然跌坐在楠木圈椅内,拧眉切齿的看着毋望,沉声道,“谢家对不住你么?你有怨恨冲我来就是了,何苦连累谢氏满门”
毋望喉中一哽,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头抹泪。裴臻见慎行不问青红皂白大感不快,眉宇间已有愠色,冷了脸道,“这与她什么相干?你莫怪她如今事已至此,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助燕王夺了天下才是正经,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莫非谢二爷甘于做个小小的通判?实话说罢,此时朝廷早已知道谢家与我联姻了,你还有什么退路?”
慎行大骇,像被人扯了肠子般的痛彻心扉,白着脸几乎浑身打起摆子来,低喘了半天方定下心神,哑着嗓子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