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重心长地说完,望见她还是一直注视着他。她的表情好像带着一点疑惑,但又不是在怀疑他的说法。
“是吗……”她低声说,没再问下去了。
那么轻描淡写的。
白恩露的胸口有一股无法说明的心情。他曾经思考过无数次,若是自己背上长翅膀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会觉得他很恐怖吧,会被当成是异形吧。在所有可推测的状况之内,他就从来不曾想象过,会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情景。
看着她,他甚至不觉得她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结果,这一天,她切好两颗水果,放在他的床头,连再见都说得那么平淡日常。
隔天早上,因为真的很不习惯待在医院的感觉,再加上他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一整晚,一直想到再不去上辅导课,会拖累学生和代课的同事,所以他向医生要求出院。虽然背上缝了几十针,但仅是皮肉伤而已,各项检查也都没问题,只要回院拆线即可,所以医生没有留他的理由;只是大概伤口有点奇怪,医生直到他要出院前,都还在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下课后的梁知夏,一起陪着他回家。虽然白恩露觉得这太麻烦和不妥当,医生也说只要别做太大的动作就没问题,他没那么柔弱,但是她却露出坚持的表情,即使他拒绝,她还是护送他到家。
“老师再见。”她说,转身就要走。
他不禁唤住她。
“喂。”
于是她回过头,望着他。
他缓慢地深呼吸,启唇道:“你……不觉得我……我很奇怪?”
梁知夏凝视着他,然后,好像轻轻地笑了。
“老师本来就很奇怪啊。”
闻言,白恩露真的整个人愣住了。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恶心的怪物也并不稀奇,却有人会对这样的他微笑。
胸口像是被用双手包覆住般温暖,他实在描绘不出内心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只是,她的这份体贴和温柔,真的抚慰了他。
“学校见。”她说。
她转身走远,他目送的柔软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
因为看到她笑了,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白恩露坐在学校办公室里,按着自己的额头。
在梁知夏削水果给他之前,他好像曾经醒过来一次,记得看到她穿着医院的衣服,坐在他床边哭着讲了很多话,内容他也有印象。
但是后来,他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他似乎要她别哭,然后她隐约对他笑了,接着……接着……总感觉好像有一件事被他遗忘忽略了。
白恩露一手支着额,很努力地想,却只感到有点头疼,莫名其妙的,还觉得脸稍微发热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白老师,听说你生病,所以请了几天假,好多了吗?”旁边的好心同事总是会关心每个人。
“没事……谢谢。”白恩露有点勉强地说。出院后,他仅在家休息了一天,然后就来学校上课了。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坠楼的意外,只含糊说请假是因为自己不大舒服,想来已经被解读成生病了。
“白老师长那么高,但身体挺弱的呢。”同事哈哈笑着,收拾东西后,便先走了。
他从来就不是体力派。白恩露放下手,趴在桌面上,这个动作牵动他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让他稍微皱起眉头。
隐隐作痛的背部,令得他没办法抬高手写黑板,但他仍旧忍着痛上完半天课。
虽然休息过了,伤势也没什么大碍,但就是觉得好累。这双翅膀会消耗他大量体力,他不是第一次发现,可是像这样持续好几天却是头一遭。没有办法,只好拿起自己的东西,决定今天不待在学校,要回家继续趴着。
离开办公室,他感觉脚步有些沉重,前进一段距离后,双脚却又变得虚浮起来,走得摇摇晃晃,他索性靠着墙停住一会儿,没注意到后面有跑步声接近,直到有人唤他“老师”,他才抬起头来。
“……咦?”白恩露微顿。站在他面前的,是梁知夏。
但是,她把过长的刘海剪了,不再遮掩左半边面部和伤痕,自然露出整张脸容,还绑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老师,你不舒服吗?”她瞅着他问。
她是因为正好路过看到他,担心才跑过来的吧。白恩露温和道:“没事。”他站直身,不想让她为自己操心。“……你剪头发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这样的改变让他很高兴,所以浅浅地笑了。
“嗯。”她点头。
“这样很好。”他说,然后觉得她的脸颊不明原因的有点泛红:“老师要回家吗?”她转移了话题。
“对。”对于她完全没有躲避他,甚至没再提翅膀的事,还这样和他平常地交谈,他真的感到心底有一股暖流,心里觉得她是好女孩;白恩露不自觉露出温柔的表情,道:“你今天也要留在学校……呃。”忽然间一个晕眩,他身体往前倾倒,倚在她身上。
“老师?”她很快地伸手扶住他,因为重量的关系,而显得稍微吃力了些。
白恩露头靠着她纤细的肩膀,虽然意识清楚,知道自己应该要赶快离开梁知夏身上,但他就是没有半点力气,身体无法动作。
“对……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越是想要使力,越是力不从心。“我不是……故意的……”他很勉强地说道。
“没关系。”她说,声音好轻好细。
这么贴近的距离之下,她加快的心跳、微热的身体,他全部都能够感觉得到。白恩露一边冒汗,一边担忧她是不是会认为自己借口轻薄,所以才生气得体温升高;没想到她却伸长手臂,绕到他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吃了一惊。她的身体柔软又带着些香气,就是非常女孩子的感觉,虽然很不想去注意,但他真的感觉到她的胸脯正贴着他的身体。
不行,真的不行。白恩露满脸通红,深深呼吸一次,咬牙挤出一点点力气,将上半身往后仰起,跟着就跌坐在地。
“老师!”梁知夏焦急地蹲在他身旁。
他满头大汗,差一点就喘不过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能动了,请你……替我找人来……”他能说出这几句话已经非常费力辛苦了。
之后,梁知夏赶快帮忙找了一个男老师过来,搀扶着他到保健室。他躺在床上,护士阿姨替他做了基本的检查,发现他血压太低才会这样。
“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真的不想去医院。护士阿姨皱着眉头,最后道:“好吧,就让你休息一下,若是休息一下还不行,就要去对面了喔。”护士阿姨没得商量地说。“同学,别在这边吵老师,让他休息。”她推着一旁的梁知夏,将病床边的帘幕拉起。
白恩露看着满脸担心的梁知夏离开,心里对她感到抱歉,意识开始有些飘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摸着他的额头,他才缓缓张开眼睛。
只见梁知夏将食指放在唇上,无声做出“嘘”的嘴形,倾身向前,在他耳边悄声说:“我趁护士阿姨去上厕所才偷偷进来的。”
不晓得为什么,他想到她偷偷跑进来的模样,就有点想笑。以前阴沉不开朗的她,绝对不会有这么可爱的行为。白恩露扬起唇角。
只听她继续在他耳边问道:“老师还好吗?”
他点了下头,真的觉得比刚才好多了。因为她的发丝触到他面颊,所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着她。
她靠得他好近好近,他连她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
这样的场景似乎不是第一次,又有一种像是在作梦的感觉。
总觉得……是什么事,被他忘掉了……
白恩露凝视着她许久许久。
最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曾经作过一个被谁亲吻脸颊的梦。
第十章
放了一个星期的农历年假,三年级生又回到学校来上辅导课。
再过没多久,连寒假也要结束了,到时候学校里又会变得热闹起来。梁知夏坐在教室里,最近,欺负事件已经完全消失了,连她以为会永不放弃的那位男同学都停止了恶作剧;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变得只会偶尔睨着她窃笑。
学校,还有家里,事情都开始变好了。她可以专注地念书,心里却不能不想一个人。
一下课,梁知夏在要去合作社的途中,先绕路到导师办公室附近的走廊。
过年没来学校的七天,她一直想见白恩露。
之前他身体不舒服,倒在她身上,她抱着他,心跳得好快好快,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其实更早在医院时,她吻了他之后,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心情了。
就算他长着一双翅膀,但是,对她而言,他就只是他。
或许旁人不能够理解,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的她,却十分明白,不管白恩露是什么模样、有多么怪异的地方,她都绝对不会介意,也不可能会讨厌他的。
能够知道老师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让她感觉满足。
虽然老师一直说没事没事,但是先前那副虚弱的样子,还是令她有点忧心。远远的,望见白恩露的身影,他的脸色好像比之前还要来得槽;梁知夏万分不解,看他又像上次一样,脚步不稳,虽然上课钟声响了,她还是赶紧跑了过去。
还没接近他,就感觉到有东西飘过脸旁,她不禁停住。
定睛细看,只见一根羽毛缓缓飘落在地上。她诧异低下头,看到白恩露走过的路线上,有好几根纯白色的羽毛。
她只愣了一下,随即弯腰捡起那些羽毛,来到他身后,她睇见羽毛还继续从他的外套下摆掉出。
“老师!”她喊一声,看到他回过头来。
他的双眼是金色的。梁知夏愕然望着他,下一秒,他又恢复成正常的黑瞳。
“什么事……”他疲惫地开口,却好像根本没感觉到自己的异状。
“你……”见到他的双眸在混沌的金色和黑色之间交替变换,她当机立断,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他头上。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
“来这里!”梁知夏推着他,趁没人看到,迅速将他带到某间无人使用的教室,进去后立刻关上门。
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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