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猫儿觉得她有些对不起花耗,因为她晓得老皇帝病危,也最清楚曲陌决心让天下大合。她在隐约间觉察出事情不简单,但,她亦不愿破坏,所以,只能亏欠花耗的保家卫国。
猫儿懂得,擒贼先擒王,所以,当她看见曲陌的属下将太子与花耗纷纷拿下时,亦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看着曲陌如何一步步走向天下大合。
太子被押解,唇角猩红,犹如厉鬼般嘶吼道:“曲陌,本宫是太子,你胆敢押解我?你这是造反!造反!要你诛九族!”
曲陌点墨的眸子投去,古井般无波,大海般深沉,看不出任何喜怒地说道:“你逼宫之时,就应该想到今日的下场。”
太子嘶哑大笑:“哈哈……曲陌,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你想要皇位,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这就是等着我们乱呢,等着反扑一口,啃掉我的血肉!你就是狼!狼子野心!好狠啊!”
花耗虎目怒瞪,一直保持沉默。
曲陌优雅地转身,其属下推开龙颜殿大门,曲陌掀袍而入,命属下将太子与花耗等将领带入。
猫儿跳下“肥臀”,悄然跟去,却被曲陌的护卫拦下。猫儿望着曲陌的背影,曲陌仿佛有感应般回头,在血流成河中露出温润笑颜,若皑皑白骨中堆砌起的一盏小灯,有些诡异,有些温暖。
然而,猫儿却被那笑禁锢了自由,仿佛生生被套上了一圈无形的绳索,勒得有些喘息不上来。因为那笑,她已经承受不起。
侍卫放行,猫儿低头跛足跟入,也不靠前,而是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看着,就仿佛一个听书人般置身事外,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猫儿第一次正面看离帝,只觉得他好老,老得两鬓斑白,面上皱巴巴的,而且还有些大小不一的黑褐色斑点布满了死灰般的面孔。
离帝的身子全部倚靠在龙椅上,若非有宫女搀扶,怕是没有一分力气支持。离帝目光浑浊得犹如泥潭,嘴唇因中风而歪斜,干涸中起了一片死皮,仿佛极度渴水的人般那样虚弱,却又若无欲无求的木头,除了那份没有烧毁的存在,便不剩任何东西。
猫儿觉得那个人已经失掉灵魂,仅剩一具傀儡空壳。
离帝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进入而惊怒,或者欢喜,他仅是困难地转动那双浑浊的眸子轻扫众人。若非仔细观察,那眼睛转动的速度几乎不察,缓慢得堪比蜗牛。
在众人低呼圣上时,曲陌身子豁然一转,在红尘中绽出芳华绝艳,面对众人,将袖中圣旨取出,递给一旁同来的宰相。
宰相将圣旨张开,大声朗读……
每个人皆因圣旨的内容惊得目瞪口呆,仿佛被大冰坨砸脑般,呈现出不同的呆滞。
猫儿更是吃惊不小,连小嘴都不自觉地张开。她长时间吸着冷空气,即使这样,也不能消耗这份圣旨所轰起的平地惊雷!
猫儿望着仍旧如莲般淡雅安静的曲陌,努力吸收着听到的话,洋洋洒洒的咬文嚼字中,猫儿只是懵懂地明白了个大概。
圣旨说,曲陌是离帝的第九子,是唯一遗落民间的龙子。因此,赐封号为“九曲一陌”,彰显其尊贵身份。曲陌不争浮华,怀仁大度,文武双全,治国有方,堪称德功天下,实乃国之储君人选是也。
离帝自知身体微恙,太子又荒淫无度不成大器,特将龙位传给第九子,恢复其姓氏真身,命朝中大臣辅佐其登基,若有人质疑,立斩便是。
宰相将曲陌的生日时辰以及离帝宠幸其母的日子公布于众,亦说明曲陌确是曲夫人所生,但曲夫人与曲老爷并无夫妻之实。曲老爷为离帝将龙子保护羽翼之下,原因则是太后不喜民间女子入宫为妃,故而藏于市井。众人皆知离帝宠信曲陌,无一官半职却准其御前行走,便是此中原因。
宰相大人宣读完毕,将圣旨高举,率先向曲陌跪拜:“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老臣受太上皇所托,定然全力辅佐吾皇顺利登基。”
随同曲陌而来的大臣自然跪拜,皆宣誓效忠。
太子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满头是汗地尖声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骗子,是骗子!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本宫才是太子!本宫才是储君!本宫将是皇帝!你们休要骗我!”
在太子的歇斯底里中,曲陌弹出一颗珍珠,点了他的哑穴,只吐出两个字:“真吵。”
太子被曲陌的属下强行压制到地上,跪拜。
花耗瞪着虎目仍旧顽抗,不肯跪拜。
曲陌把玩着手中的圆润珍珠,深不见底的眼睛扫向花耗,在无波澜中赫然有种无法抵抗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只觉得低矮半分。
曲陌说:“战衣将军,今日你可以不跪拜孤,孤允你不服,不从。你且睁开心眼,待明白一国之重在于‘合’时,再来跪孤。”曲陌的话不轻不重,不怒不躁,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人心,深深地烙下痕迹,令人颤了身体,屏了呼吸,永不可除去。
曲陌手指轻挥,示意众人退下,轻轻转身,望着离帝,背影竟有些疲惫。
太子谋反被压入天牢,花耗因护驾有功放其自由,择日犒赏。一晚的浴血奋战让花耗有些错乱,甚至没有发现猫儿就隐身在自己周围。
猫儿本欲随众人悄然离开,却听曲陌唤道:“猫儿,过来。”
猫儿脚步一顿,心思东扯西拉地,仿佛在南北两极中拉扯,终是没有拒绝曲陌的勇气,而且,她觉得曲陌的背影在这个空旷的地方,有些……说不上的孤寂。
大门被关上,屋子里仅剩下曲陌、猫儿和瘫在龙椅上的离帝,气氛格外怪异。
曲陌缓缓转过头,望向猫儿,轻声问:“为什么躲着我?”
猫儿忙摇头:“没,没有。”
曲陌垂下眼睑,呢喃道:“你也学会说谎了。”
猫儿的脑袋僵硬在脖子上,有些困难地转开头:“我……我不想躲着你,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猫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祝曲陌与香泽公主百年好合,只是这话在喉咙中转了又转,只觉得若强饮下黄连般难受,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她和曲陌的感情已成为过去,但并不可能一刀斩断,毕竟,他们不是因不爱才分开。
曲陌抬头,眸子深深投入猫儿眼底,重复着猫儿的话:“不知道说什么?”
猫儿咬住下唇,低垂眼睑,不看曲陌。
曲陌眼中划过痛楚,紧紧盯着猫儿,沙哑道:“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娶香泽公主,又何故对你承诺?”
猫儿的背脊僵硬,仍旧紧紧咬着下唇,不说,不问,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那何必再去挖开过往的纷乱,细品其中痛楚,或者……甘甜?她的未来已经承诺给银钩,就不会变。她今日跟进来,亦是因为心中悬念未解,只是,此刻众人退出,到那最后公布真相时,她又后悔留在此地,好生矛盾。
曲陌久久地凝视着猫儿,终不见猫儿抬头看自己,他瞬间转身,面向观看着这一幕的离帝,声音若重冰砸下,有着掩饰不住的讽刺嘲弄:“曾经,你一手为天,如今内忧外患,在众叛亲离中窘迫至此,一代枭雄瘫于皇椅,你是否为曾经的龌龊行径懊悔?”
离帝死灰般的脸终于寸寸转过,眼中亦划过恨意。
曲陌缓缓勾起唇角,像曾经听见曲老爷子护驾仙逝般笑着,一步步登上那不可侵犯的阶梯。原本沉寂的双目隐见赤红,使那张温润的容颜看起来若厉鬼般毫无温度,那声音更若修罗般狠绝:“皇家掩盖下的皑皑白骨,便是真相!你强暴娘的时候,是否想过她是自己恩人的未婚妻子?你以为受你恩宠就是天大荣耀?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应该跪在你的脚下?你应该知道,娘是恨你的,爹是恨你的,我……更是恨你的!
“你强要了娘,却不接她入宫,在玩弄后弃她如敝屣!
“爹娶了已有身孕的娘,待我更胜亲生,亲手扶我走路,教我第一个字,训斥我为人的道理,你却传他入宫,将他乱刀砍死,让我无法尽孝道。
“娘终日以泪洗面,你却借慰问之由强占了娘身。娘不忍世辱,自缢随爹去了,将偌大的家业担负在我一人肩上。
“没有娘给予的温暖,没有娘陪伴的欢笑,你却以恩人的嘴脸将我留在身边,当真以为我不知一切缘由?
“世人说你宠信于我,偏偏不晓得你是如何仰仗我充盈国库!如何利用我安定邦邻,联谊他国!世人皆说离帝仁义,却不晓得一个女人是如何恨你入骨!
“你如今反手被噬,尽享众叛亲离逼宫之苦,眼见国将不国,你是否能体会他人只求平和之愿?都说国破家亡,今日让你感悟,何谓家亡国破!”
曲陌笑着接近离帝,若把玩生命般轻巧残忍,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冲破他的意志牢笼,刺破平静表象,吞噬一切残骸!
离帝一直混沌的老眼霍然一利,犹如凝聚了最后的生命般,手指灌穿全力击向龙椅扶手!
猫儿呼吸一紧,瞬间扑向曲陌,以极快的速度抱住曲陌的腰身,将自己的后背朝向龙椅扶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曲陌的性命!
当猫儿突然扑向曲陌时,曲陌的心霍然收紧,原本狰狞的仇恨瞬间平息,所有翻滚的恨意变成刺骨冰寒袭向自己体内,生生刺痛了神经!
那轻巧的弹簧声响过,曲陌的手指颤抖着抚向猫儿背脊。
猫儿则是扭了扭小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拉着通体冰凉的曲陌往一边靠去,碎碎念着:“好险,幸亏我们上次跑进来时一不小心触动机关,把那冷箭放出来了,不然今天真的要被穿成糖葫芦了。靠边,靠边,那扶手右边不晓得还有没有冷箭,等我去敲敲……呜……呜呜……”
曲陌犹如狂野的狮子般将猫儿揽入怀中,炙热滚烫的唇舌急切攫取猫儿口中的柔软,仿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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