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人敢忤逆曲家少爷的意思,曲家四代经商,控制着整个‘离国’的经济动脉。而且曲家少爷的爹爹,更是在现任皇帝的登基过程中,充当着出钱出力出刀子的幕僚,不但为现任皇帝扫清了荆棘路障,更在异军用计暗杀时,舍命救下皇帝老儿,撒手人间。
皇帝老儿感念曲老爷子的忠诚,封了年仅十一岁的曲家独子曲陌为‘九曲一陌’,无官职,却准御前行走,见圣免跪,何等尊贵?而这九向来连接着五,都说是九五自尊,至于圣上为什么在用九开头,用一收尾,没有人知道其中玄妙。到底是九九归一?还是只差一步,变汇不得十全十美?是宠爱多余防备?还是其它?都说君心难测,就是这个意思了。
市井之间众说纷纭,但无论那种猜测,这位‘九曲一陌’的曲家少爷,算得上是‘离国’的第一红人。
离国上下, 谁不买曲家公子的面子?怕是皇亲国戚见到,也得让上三步。
猫儿不晓得什么是‘九曲一陌’,也没有人告诉猫儿‘九曲一陌’的权利与财力会要多少人的头颅堆砌,猫儿只是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望着那远去的马车,为那不世之姿微微的失神,一种模糊的熟悉感触动着小心脏的有力跳动,直到耗子拍了一下肩膀,才恍然回过神儿,原来,叫爷的,就是厉害!
猫儿将那闪烁着异彩的眸子转向耗子,信誓旦旦道:“耗子,我要改名字。”
耗子挠头,有些摸不清方向,问:“改啥?”
猫儿一脚蹬在石头上,小手掐腰,气势磅礴道:“还没想好!”
耗子迷糊,是名字没想好,还是名字就叫‘还没想好’?
谁主乱世颠沛流(三)
经过大夫的望闻问切,所有‘花蒲村’幸存下来的单薄人丁,总算活下来一十六人。
好好的一个村子,因为耽搁了病情,全毁了。
幸存下来的人拖拉着疲惫地身体,有亲属的投奔亲属去了,没有亲属得举目流浪。一个村里的人渐渐分开走散,三娘疲惫的身心负担着男娃花小锄的重量,与耗子一起搀扶着折断了肋骨的花小篱。三娘那瞬间老了十岁的脸庞渡满了灰色风霜,抹不去,擦不掉,深入骨髓。
猫儿抿着小嘴,小大人似的跟在耗子身边,肚子咕噜噜叫着,开始想花爹花娘,还有那热乎乎的炕头,香喷喷的饽饽。
三娘说:“娃们再忍忍,三娘的钱袋子掉路上了,咱们这就去投靠亲亲家,到时候,就有饭吃了。”
小篱因为又痛又饿,又开始呜呜啼啼地哭上了。小篱一哭,三娘背上的花小锄也开始扯着嗓门嚎叫起来。
耗子望向猫儿,猫儿咧嘴一笑,揉揉肚子:“不饿。”
耗子冲猫儿一笑,胸口隐隐作痛。
终于熬到了三娘所谓的亲属家门口,敲开门,从里面探出一颗插了两根细长簪子的脑袋,待看清来人后,马上又缩了回去,大门随之狠狠关上,落锁,毫无情面可言。
三娘的手僵硬在半空,咬了咬牙,又敲打上那木门。
可里面人就仿佛听不见似的不予回复,任你是如何拍打,就是不再开门。
三娘绝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哀鸣道:“嫂子,你开门吧,我们村子毁了,可我们没传染病。”
门内仍寂静无声,仿佛是一座空房,没有一丝人气。
三娘垂下无力的手臂,默然的转身。小篱和小锄又开始咿咿呀呀呼啦呼啦地哭了起来,确是引起不少人注目,但没有人会因为好奇上前一步,问出缘由,帮衬一把。自扫门前雪都尤为不及,哪里还能顾及他人悲苦?
拖动沉重的步伐走入集市,闻着诱人的包子,连干涸的口水都无法咽下。
天要绝人生计,背上娃儿嗷嗷待哺,三娘万般悲凉,只得将身上唯一包裹着的几件换洗衣衫拿去当铺变卖。三件粗布衣衫不如曾经包裹着猫儿的小棉被值钱。从老板的眼中,三娘看到了怀疑,怀疑三娘偷了主人家的物品出来典当。可即使怀疑,该典当得去也收了下去,不过给得铜板却少得可怜,只够换三个馒头。
三娘觉得对不起猫儿,对不起四娘的嘱托,没有留住猫儿的棉被子,没有为猫儿找到亲爹娘。
无力重负将三娘这个普通的女子压垮,她用颤抖的污浊手指将三个馒头平分,看着娃们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心里痛得都在淌血。
三娘那不再光彩的眸子转向几个娃儿,强忍着眼中泪水,哑声道:“娃儿,跟着三娘是要饿死的,你们……自己卖个好人家吧。三娘对不住你们爹娘,若没人要咱们娘五个,那就饿死,去跟地下的家人团聚吧。”三娘将路边野草插在娃几个和自己的脑袋上,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所谓的命运。
花小篱细若蚊足的抽搭着。
花小锄吃饱了吧嗒吧嗒小嘴,还不知愁滋味的睡着了。
耗子攥紧猫儿的小手,说:“猫儿,我们一起。”
猫儿咧开脏兮兮的小嘴一笑:“成。”
嘈杂的街道,踢踏的马蹄,吱嘎的木轮,形形色色的来来回回,围观得人散场了几波,都是好奇夺过于购买欲。
不懂事的玩耍小孩子见猫儿几个如同泥猴般埋汰,各个蓬头垢面得如同乞丐,当即扔着石子,毫无同情心地拍着小手欢实蹦跳着:“臭要饭,脏乞丐,丢丢,羞羞,丢丢,羞羞。”
猫儿被石头一砸,当即火冒三丈,想她‘花蒲村’小霸王,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当即一个前扑冲了过去,抡起有力的小拳头捶在那些肉蛋身上,砸起哭嚎无数。
耗子与猫儿的情谊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战友,当然猫儿举拳,耗子没有不跟着踢一脚的。两个半大孩子,就这么轮动着未发育完全的胳膊腿,在较量间将小捣蛋们砸得四下逃窜,一顿猫拳耗腿收工后,只觉得胸口的气儿也顺了不少。
三娘脸色难看的教训着:“怎地这么不省心?若一会儿那些爹娘找来,可怎么办是好?”
耗子懂事,立刻表态:“不打了。”
猫儿揉着小胳膊,接了一句:“打得肚子都饿了。”真是体力活。
就在三娘的担忧间, 那些挨了打的娃娃扯着自家大人呼啸而来,举着受伤的小胳膊,指着猫儿和耗子,哭得鼻涕糊脸,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猫儿和耗子互看一眼,多年来的默契沟通完毕,打不过,那就跑吧!总不能挺着挨揍吧?
于是,两个半大娃娃甩开膀子,撒开脚丫,牟足了力气在喧闹的集市里穿梭着,那敏捷跳跃的身影,承载了青春的悸动。
奔跑,忘记了昨日的哀痛,忘掉了今日的悲凉,唯有这颗狂热的心,随风驰骋。
身后的叫嚣声由此起彼伏到渐渐消音,一阵马蹄声狂奔而来,猫儿被追赶得窜入街巷,待马蹄冒烟离去,猫儿回头去看,触目的陌生却让她失神。耗子呢?三娘呢?小篱和小锄呢?
小小的拳头收紧,一种从来未曾感觉到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端起胳膊,牟足劲地往回跑,却在这不熟悉的街道里将自己丢失。额上的汗珠湿润了干涸在肌肤上的泥巴,贴身的衣衫沁上潮湿的贴腻,猫儿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着,见到有路就跑过去看,发现不对再跑回来,就这样,急剧喘息着小胸口,寻找着陌生人海中的熟悉面孔……
相隔了两条岔道的另一边,耗子焦躁地找着猫儿,却……越行越远。
三娘揽着小篱,背着小锄,在原路等着猫儿和耗子,却在夕阳西下时,被一群赶来的人吓到,为首的人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见那为首之人一手指像自己,急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典当的小棉被!”
命运,就此转动它诡异的轨迹,拉开靡丽的序幕……
撕咬江湖不可言(一)
当猫儿一条路一条路地找回与三娘分开的地点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时。
猫儿望着空无人烟的街道一隅,眨动了两下圆眼,又用小手揉了揉,小身子倚靠在墙边,无力地瘫软下,抱着腿,坐在墙根下,轻声呢喃着:“耗子,我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车轮的吱嘎声,猫儿耳朵一竖,身子噌地蹿起,眼巴巴望去,只看见夜色中一个壮汉推着一摊猪肉,由远及近。而街道的另一侧,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在这风都噤声的夜里,显得格外震耳。
猫儿望着那在案板上一晃一晃地生猪肉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更加欢实,当即想起村里先生曾经说过得梁山好汉,不都是劫富济贫吗?如今自己不但贫而且还饿,就应该效仿好汉!
猫眼如狼般盯着猪肉,小身子如同猫儿般敏捷地蹿了出去,嗖地一声跳到街道中间,双后一拦,有模有样地大喊一声:“抢劫猪肉!”
那一脸横肉的大汉虎目一瞪,一把拉住车子,显然吃惊不小。
猫儿身后的马蹄声急跺停下,马上之人亦被这气势磅礴的稚嫩抢劫声震撼道,仔细瞧去,却是一幼童的背脊。然,这次走得镖,何止是金贵?即使搭上他们‘正瀚镖局’的全部脑袋,也容不得一丝闪失。更何况,这保镖之物,更是武林朝野人人窥视之奇宝,已经不晓得使计挡开多少窥视,用刀划开多少高手,却不得不连夜走过这纷乱之地,若绕道,怕是得误了镖。
前面那身影虽然看似幼小,然江湖中能人异士何其多?单是鹤发童颜之辈,皆是出手狠绝的高手。更何况,‘正瀚镖局’的当家李正瀚在策马奔驰间,已然感觉到四周暗藏的危险气息。
这是一种长年累积下的直觉,在刀口上抢生活的人,对于危险,一向有着敏锐的洞悉力。更何况,李正瀚四十有二的年纪,就能抗起威震四方的‘正瀚镖局’,那名头绝对不是白给地。
但,正所谓马有失蹄,李正瀚这次却挥错了大刀,在勒停马的同时,手中长刀亦先发制人,向假想敌猫儿的后背砍去!
猫儿没感觉到身后的危险,两眼只是盯在猪肉上垂涎欲滴,在李正瀚动了杀念的那一刻,已然双腿用力跳上壮汉推的车板子上,使李正瀚一刀落空。
这江湖上,能让李正瀚一刀落空得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单是猫儿这简单的一跃,便让李大当家直觉不好,竟遇见高人!
李正瀚的大刀虽然没有砍到猫儿,但那由内力而发的刀气却是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