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也低下了头。
铁锤将军用锤托起一员将的头喝问道:
()
〃美吗?〃
那人摇头。
铁锤将军用锤依次粗暴地挑起前排众将的头,边挑边说:
〃看,看,看!美吗?美吗?美吗?!若是你们的女人,给脱了衣服,雕成这个样子,你们说,美吗?〃
将士们答道:
〃不美!〃
铁锤将军嫌他们回答的声音太小,又问:
〃美吗?!〃
将士们和众士卒愤怒地答道:
〃不美!〃
绑在灯杆上的安提诺急得往外使劲挣扎,绳索悠来荡去,他的身体如同旋转的陀螺,不止一次摔在墙上。他摇去头上和胡子上的雪花,开始说话。由于舌头不全,发音更加含混不清。好一会儿,人们也没有听出来他究竟在说什么。
〃那是……F……ru……〃
铁锤将军不解地问:
〃什么?〃
安提诺的脸涨得青紫:
〃Frumous!〃罗马语,美之意。
铁锤将军没听清。
最后,安提诺一字一顿地连续说出了两个相同的字:
〃美……美……〃
铁锤将军喝道:
〃美?〃
铁锤军的众将士都清楚地听见了这个字,一种惊诧的表情笼罩在他们脸上。这种表情没有在铁锤将军脸上待多久,因为更大的愤怒已然显现在他的眉梢。他低沉而悲怆的声音在飞雪中如雷霆滚过,道出了大家心里共同的疑问:
〃美就是光屁股吗?〃
三星城也在问:
〃就是光屁股吗?〃
远处巫提山也在问:
〃是光屁股吗?〃
头顶上的雪峰也在问:
〃光屁股吗?〃
他边说边用剑飞快地挑开了安提诺的衣带,将他的衣衫扯碎。安提诺的衣衫随风脱落,铁锤将军用剑将他的底裤挑开,并猛地把它扯下来。
()
铁锤将军的剑尖上挑着安提诺的底裤,用手一指全身赤裸的安提诺问众人道:
〃美吗?〃
众将士齐声答道:
〃不美!〃
铁锤将军狠狠地发问:
〃美吗?〃
众人的喊声发聋振聩:
〃不美!〃
此时,脚下的城和四周的群山一道发出天地崩塌般的回响:
〃不美!〃
行刑(2)
〃不美!!〃
〃不美!!!〃
这响声震动了石匠,他的耳朵逐渐伸展,像蒲扇一样扇动起来。
铁锤将军抬起脸对我说:
〃你听到了吧?〃
又对安提诺和石匠说:
〃你们都听见了吧?〃
石匠业已苏醒过来,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铁锤将军又问:
〃美吗?〃
山和城还有城上的人重复着完全相同的回答:
〃不美!〃
〃不美!!〃
〃不美!!!〃
铁锤将军把安提诺的底裤一甩,抛到了风中。那底裤像只受伤的乌鸦划过城墙,向远处的林地跌跌撞撞地飞去。
安提诺通体颤抖,仍倔强地坚持说:
〃美……〃
铁锤将军怒道:
〃美?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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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诺在高喊:
〃ZEU!〃罗马语,上帝啊。
铁锤将军命令道:
〃行刑!〃
一排弓箭手出列,对铁锤将军施礼,又向安提诺施礼。然后搭弓张弦,十几支箭一齐射中安提诺胸口。箭连发了三组,最后两支射断了缚着他的绳子,安提诺如同一只刺猬垂落下来。
在倒地的瞬间,他高声叫着一句话:
〃MEAZEU;IERTAMIE!IERTAACESTEP?C?TOS!〃罗马语,上帝啊,饶恕我!饶恕这些罪人吧!
弓箭手退下。从军阵左侧出现一支全身披甲的马队,手持链子锤疾驰而过,雪地上的安提诺像一朵冰山上红色的雪莲绽放开来。他们拨转马头,对铁锤将军躬身致意。
铁锤将军一指那排雕像说:
〃继续行刑!〃
马队在七尊雕像前来回驰骋,链子锤飞舞在空中,像无数个黑色的太阳。
洁白的雕像上荡起了烟尘。战马在嘶鸣,铁锤在空中飞舞,马蹄在雪地上打滑,粗重的呼吸在头后面起伏,白色的雾气在纵目间蒸腾。一尊雕像碎裂了,石匠在呐喊。他的声音淹没在铁锤与雕像的重击声之中,遥不可及,好像来自群山的另一侧。又一尊雕像碎裂了,她的一只手滚到了死去的安提诺身边,卡在两只直立的箭杆之间。
石匠在挣扎,门扇啪啪作响,脚腕和手腕在铜环内勒出了血。
雕像在一尊接一尊地碎裂,倒塌。下面烟尘四起,每一锤都好像砸在我心上。我魂魄的呼吸细若游丝,旗杆上的我虽已僵死,但撕肝裂胆般的痛还是从体内传导到我的十指和发梢。铁锤将军也策马加入了行刑人的行列,他一锤叠一锤地敲击着最后一尊未倒的雕像。雕像的胸腔发出轰鸣,白色的石粉溅在铁锤将军的头上。旗杆在摇晃,整个阙台都在抖动。战马在团团打转,铁锤将军在继续敲击,巨大的回响让人耳朵失聪。
第七尊雕像的头已成粉碎,她的脊背在剧烈震颤。最后一锤,雕像无声地崩塌。成百上千的小石块飞溅开去,烟雾丛中隐现出铁锤将军悲愤的纵目。铁链断裂,石匠的双脚已经从铜环中脱出,鲜血淋漓。他豹子一般抖动着手上的铜环,门轴吱吱作响。尽管我的血液早已凝固,还是有一线血丝从我嘴角流了下来。
铁锤将军的马蹄踏着雕像的碎屑,头揭开了,他面如赤炭,水气蒸腾。他抬头望着旗杆上的我,阴森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在风中很是恐怖。
笑声止住了。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继续行刑!〃
弓箭手再次出列。他们向铁锤将军施礼,又向悬在空中的我施礼,然后齐刷刷地举起了弓。举弓的手在犹豫,纵目一同转向铁锤将军。
铁锤将军不耐烦地喝命道:
〃行刑!〃
箭打着呼哨向我飞来。
很奇怪,那些箭只在我的胸前擦出了火光,它们并没有进入我的体内,而是在我肌肤的表面四散开去。原来,我冰冻的身体已经坚硬如铁,我的身上只留下几道轻微的划痕。铁锤将军取下我父王赐给他的彤弓,抽出一只金枇箭,在灯台上蘸满了油火。
他残手持弓,弦正在拉满,箭头上火苗乱窜。
我看到一只火龙向我奔袭而来。
石匠的喊声在三星城上空回荡。就在箭击中我的刹那,他猛力一挣,身后两扇门的门轴同时断裂。
他背着两扇门冲到了校场中间。
箭深深地插进我的体内。我冻僵的五脏六腑已经冰冷无比,但这支箭比它们还要寒冷,没有血渗透出来,箭尾的纵目头还有上面的火在我胸前抖动着。我体内惟一还在流动的血在我的心脏里,它们不再试图寻找已经冰封的血管,而是开始围绕那突然闯入的箭杆奔涌,仿佛找到了通往下一个生命的出口。
就在这一刻,我的心忽然悟出了人生命的真正意义:那就是人活着,在临死之前,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在体内,一个在体外。体内的就是你自己,那个被躯体包裹起来的人,那个真正的你,要看清他,就必须找到自己的祖先,用他们的眼光和你自身的眼光交织着来看。体外的就是在你出生之前丢失的那一半,那个你最爱的人,那个可以雕塑你生命的人,那个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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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两个人我都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的月瑶,我找到了我的石匠,我的生命已经圆满!盐水女神在中箭时是幸福的,因为那是内心所有思恋和焦虑的终结,也是世间所有苦痛的终结!结束了,我一生的思恋、焦虑和痛苦都结束了!
行刑(3)
箭杆依然在我胸前燃烧,可我的心已不再跳动,它安静了,永久地安静了。体内那轮圆月逐渐变小,光影慢慢消失,最后无声无息地向空中飘散。
远去了,一生的往事都远去了,我凡尘的生命在我夫君带火的箭中远去了!
父王啊,优柔宫的二十二公主走了!母后啊,你的小灯笼灭了!
月瑶啊,世上以你为名的那个人死了!
我的魂魄像瀑布里的一滴小水珠,急速向下漂流。看哪,我正飞腾在家族树的枝条中,每个枝条都恰似一条遥远的河流,起初河面很窄,水流不大,弯弯曲曲,如同溪水;越往后越宽,水也越来越深,浪头也越来越大。我漂行于开明氏家族血缘的河里,遇到了我父的父以及我父的父的父,还有往上数不清的父祖们。他们看见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冲我高喊:错了,错了,回到你夫君的宗谱里去!我的脚步没有停,向家族树的根部疾驶而去。我的那滴小水珠,发着红光,就像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了前行的水面。我看见一人逆流而上,到近前才认出他就是开明氏的始祖鳖灵。此时我已经来到了浩瀚的江水之中,我和我的始祖一起向家族的故园飞奔,奔向那个姓氏未分的世代,奔向天下万族的共同之根。涛声阵阵,是鳖灵还有他的先祖在向我讲述,每一段终了,我就离故园的门更进一步。越来越多的水流在汇集,漩涡翻滚,如万马奔腾。最后,我们一头扎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所在。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武落钟离山,眼下就在四姓之子的黑|穴中,巴氏子的赤|穴就在隔壁。咦呀,鳖灵的先祖不是别人,竟是樊氏!为世人所不知的隐秘在向我展现:那樊氏族中的长男与生于赤|穴的务相争夺君长之位,掷剑不中,乘土船沉江而死。务相胜而为廪君,同领五姓,俱为巴氏之祖。樊氏之灵囿于迷津,苦练浮游之术,至鳖灵而术成,令其尸浮水而上,见望帝复活,终得蜀国,自此与廪君后裔之巴国世代交恶。这时,远方幽冥的雷泽之中响起了雷声,一排翻天巨浪扑面而来,将我从黑|穴中打了出去。飞过巫诞,眼前一片汪洋,我向家族树更为深远的一处根部望去,看见樊氏与务相的支脉和为一处,他们的先人同为后照,后照之父乃乘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