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蓉儿现在板脸的小模样在叶昭眼里自然是可爱的紧,可在下人眼里就不同了,主母威仪全府,丫鬟仆役们那是心里都不敢说半句闲话的。
蓉儿继续稚生生道:“是看我和公爷的衣裳难看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男仆吓得嘭嘭的磕头。
蓉儿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王壮壮!”男仆连连磕头。
蓉儿道:“回头我叫人把我和公爷衣服的图样给你送去,你和你妻子照做一套,你们俩穿上,给我广州城里去转两圈!”
男仆几乎晕厥过去,可哪敢不从,只得一个劲儿磕头应是。
蓉儿这才迈着小步子和相公进了花园,府里的下人,相公不屑管教,那自然要自己来,都没了规矩还成?
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但见假山之下,姹紫嫣红,盛着各色磁盆,尤有一盆扬州红牡丹,粉须四垂如流苏,极为艳丽。
蓉儿每日无所事事,倒是经常来花圃逛逛,叶昭可是难得来一次,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蓉儿倒是各色花卉全认识,娓娓道来,稚声稚气的给相公讲解。这些花的花名,何时开花何时凋零,又都有什么传说等等。
叶昭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叹息道:“蓉儿,你可真是一本百科全书,什么时候相公能读懂你呢?”由衷之言,就算自己两世为人,可有时在这小小的蓉儿面前,竟有自愧弗如之感。
蓉儿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又好奇的问:“甚么是百科全书?”
叶昭笑道:“学富五车就是百科全书。”
蓉儿听了吐吐小舌头:“那相公才是百科全书,相公懂得比蓉儿多多了。”
叶昭笑着按了按她的小帽子,“老婆大人就不必谦逊了,亏你想的好法子,我明日就叫阖府下人带老婆穿情侣装出街。”
蓉儿就有些无奈,罚一个两个倒无所谓,可将军府阖府下人都这般不成体统的上街,可像甚么话?
叶昭随即又摇摇头,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事情要慢慢来,可不能把将军府变成旁人眼里的笑柄。
说起来,这次回来发现,广州街头妇女甚至少女出游的情形也多了,更听闻一些堂子的娼妓穿起了西洋裙露出白生生的|乳沟甚至大腿揽客,当然,仅限在堂子里。
至于广州街头,夷妇除外,女子穿得最开化的大概就是从上海传来的青布旗袍了,虽然旗袍开叉极小,又有长袜护腿,不露肌肤,但将紧裹的小腿曲线露出显示美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自己倒不希望变成后世那种以露为美的风气,但敢于展示自己正是女性出来工作的先提。从社会分工来说,男女自古就不平等,怕以后也难做到平等,但禁锢女性在家中却委实不是什么好的传统。
看着蓉儿,叶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蓉儿,你每天在府里都干甚么?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蓉儿诧异的睁大眼睛:“没啊。”说起来蓉儿每天开心的不行,可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好。
“你也去上学好不好?”叶昭笑着说。
蓉儿心说蓉儿可过了请先生教授的年纪了,未婚小孩子才求学问嘛。
叶昭笑道:“过些日子,广州国立第一小学开学,这也是相公的新举措,你帮相公一次,去体验体验怎样?”
蓉儿苦着脸,不好说不支持相公,可听说来着,这所学塾男女同塾,自己已婚太太,怎好去同一帮大男人在一个学塾求学?
叶昭能猜到蓉儿心思,道:“虽男女同校,可男女分班授业,给女子班授课的也均是女教授,老婆,我还能害你么?和别的野男人同塾,我还不愿意呢!”第一所国立小学,刻意没分男校女校,以为风气之先,但毕竟传统观念,男班女班是必须要分的。
蓉儿去上学,就不必每日闲在家里无聊,学些知识,又可交到些年级差不多大的新朋友,岂不一举数得?
叶昭越想越是兴奋,拉起蓉儿的手,笑道:“走,咱这就去报名,再不报名,可怕晚了没了额份。”
第三十五章 妻妾何解
马车车厢里,叶昭问:“你丈夫作甚么的?唤作什么名字?”
蓉儿苦着脸:“巡捕局巡捕,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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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往国立小学的路上,小俩口自是在编造报名资料,初始叶昭叫蓉儿虚报为未婚,可蓉儿这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叶昭见小家伙坚决,只好妥协,蓉儿就变成了巡捕太太。
“家住何处?”
“西关银河大街17号。”这是泰和号的地址。
叶昭满意的点点头,摇起折扇笑道:“记住,可不能露陷,不然人家这学校可办不下去了。”
可不是,国公夫人、太后亲妹妹入学,哪个教师不得战战兢兢,又如何授业?
蓉儿愁眉苦脸的点点小脑袋。
……
国立一小在北城东大街,占地十余亩的大院子,里面有几排平房,本是某商号仓库,提学使郭良俊亲自选定,重新粉刷装修后定为校址。
校园门墙外,停的马车倒是不少,骏马耀武扬威,奴仆舔胸叠肚,一个个架子大着呢。
叶昭和蓉儿下马车,身边跟着侍女吉祥、亲兵十三、丁七妹,吉祥自然要伺候在蓉儿身边陪读,十三和丁七妹这两位蓝旗卫中仅有的女卫士,也理所当然成为以后跟进跟出保护国公夫人的侍卫。
丁七妹清清秀秀的,看起来极不起眼,却枪法精准下手狠辣,为报发匪杀父之仇女扮男装在左江营混了半年余,累军功升为哨总,却渐渐隐瞒不住女子身份,被韩进春察觉,一力保举进了护旗卫。
不过现在十三和七妹,自然同吉祥一般丫鬟装扮,腰里却都别着家伙。
学校院内苍松翠柏,环境极雅,看得出,这些常绿树木刚刚移植不久,树下泥土还泛新呢。
门卫房北侧的两间平房为学校总务办公室,现今为报名之处,东侧办公室为女学生报名处,叶昭和蓉儿小俩口穿着情侣装,活脱脱一对活宝,引得旁人侧目,可他俩旁若无人,叶昭视天下如无物,而跟相公出门,蓉儿小心思里满是恩恩爱爱,哪去管旁人眼神?
坐在办公桌后几名女教员见到叶昭和蓉儿很抢镜的造型都一怔,几人都是从上海来的,接受新思想很早,可到了广州,才知道,广州已经后来居上,思想之解放在某些方面怕欧罗巴诸国都远远不如,就说女巡警吧,好似听闻伦敦才刚刚出现,却是英伦女权者受广州启迪开始进行抗议,是以伦敦市政府不得不将一些高危工作岗位的招募扩大了范围,将妇女列为招募对象。
可虽说在广州新鲜事见多了,但这父女俩的衣裳也太,太出格了吧?不过仔细看,倒也颇有一番洒脱味道。
叶昭粘了胡子,加之这个年代早婚,蓉儿又看起来小的可爱,是以同蓉儿在一起,怕十个里有九个会认为两人是父女。
现今蓉儿散了头发,戴着帽子,非妇人盘发发髻,就更像叶昭的女儿了。
接待叶昭和蓉儿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桌上摆的名牌唤作“龙宸”,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她丈夫乃是上海华人买办,她因家境贫寒作了人家妾侍,但聪颖好学,独立性强,在上海偷偷进入教会夜校学习文化,而现今有来广州做教师的机会,她瞒着丈夫偷偷踏上了南下的火轮船,实则是偷跑出来的,从一定程度上说也算是同过去的家庭决裂,因为若被丈夫抓到,其罪可不轻。
龙宸虽然心下奇怪,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家乡可不一样是惊世骇俗?比起来人家的衣裳款式又算甚么?
极热情的将表格递给蓉儿,温言道:“若不会写字,要你父亲代劳也可以。”越仔细看,心里越赞叹,这小丫头俏的过分,可爱的近乎妖魅,长大了可不知道会迷死多少人。
蓉儿诧异的看了“老师”一眼,心说我父亲早逝又不在此地,但自不会和她计较,接过表格,拿起桌上毛笔字,就一笔一划填写。
见蓉儿握笔姿势劲道,龙宸马上肃然起敬,再等蓉儿填好表格拿过来看时,龙宸就更是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娟秀漂亮的字体,就说这间学校的老师吧,怕没一个有人家一成功力,这,这一看就大家闺秀,自幼名师指点,文学功底怕自己这些半路出家侧重理科知识的老师们没一个比得了。
再见蓉儿填写的各项内容,龙宸更加合不拢嘴,小女孩竟然结婚了,丈夫叶昭,巡捕局巡捕?
不由得就看向了那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原来是她的丈夫?
心里不禁颇为惋惜,若能早进学堂几年,断不会这般草草婚配,总要再过几年懂得情爱滋味,选一个自己合意的,情投意合的相公。
想想自己可也不是,若早懂得女人要自爱,权利更要自己争取,又怎会做了人家偏房?现今悔之晚矣。
龙宸同许多女教员一般,是上海妇女会成员,到了广州,马上组织起了广州妇女会,妇女会提倡为女子争取权利,放足不裹足、恋爱自由、反对男人纳妾等等。
叶昭也知道广州有个妇女会,其根源就在即将开学的国立第一小学,想想也好笑,日后蓉儿接触其成员后,只怕很快成为妇女会的大敌,小家伙若一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将这个“离经叛道”的妇女组织给一锅端。
女权组织,叶昭自然默认甚至鼓励其存在,不过纳妾一说嘛,说起来自己也三个老婆了,心里地位两个老婆一个妾侍,名份上自是一妻两妾,自己这现代人磨砺了一段时间都习以为常了,更不要说他人。这种事强制不来,尤其是女性出来工作都刚刚萌芽的时代,等以后慢慢提倡一夫一妻,提倡不纳妾就好,禁止纳妾一事就交给后人寻找合适的机会来办吧。如果不想将文化传承破坏殆尽,就不能太激烈,香港可不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在法律上取消了妾侍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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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只要女性有了就业机会,有了自主权利,独立自强,自然不会甘心去给人做妾,那甘心情愿去做妾的,你明文禁止又怎样?后世小三小四的还少了?就这,还不如做地位低下的妾侍,省了你嫁了人有正妻的名份还去与人通奸。
叶昭也知道,自己旁的还好,但大男子主义倾向极为严重,想法或许偏颇,但却是有感而发。
“恩,可以了,等分了班通知书寄到你留下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