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特恩心下骂了声小狐狸,还是那般奸猾。本来是讨个说法的,却被他轻轻推给了刚安,现在更反将一军,要他这个福州将军出面整肃全省绿营。
“一定一定。”穆特恩满脸堆笑。
叶昭也知道他只会千方百计阻挠自己的影响渗入福建,要说帮刚安来统合地方武装,那断无可能。自己所言,也不过顺水推舟,给他制造点难题,给刚安撑撑腰。
送走穆特恩的下午,叶昭又见了闽浙总督袁甲三。
说起来袁甲三也没想到叶昭并没有趁机拿他的顶戴作文章,虽知道叶昭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没趁机发难只是觉得时机不到而已。
但毕竟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京城皇上下了数道上谕申饬他,倒好象这惊天之变全由他而起。
皇上申饬虽是好意,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两宫无恙,现今胜负已分,而从生还绿营兵所述的一鳞半爪中,不难猜想此次是谁先发难。
袁甲三费了好大力气才同包令谈妥兵船护航之事,达成共识那一刻,袁甲三激动莫名,要知道大将军王同包令有私交来往密切尽人皆知,此举可谓虎口拔牙,算是完胜景祥一局。
现今看,自己下了无数艰辛得来的协议,原来却只是个幌子。包令大为生气,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抗议书,而两人刚刚建立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
虽皇室争斗腥风血雨,但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是以当叶昭笑着说:“还请制台大人同福建新晋官员通力合作。”袁甲三点头时,竟然颇有几分真心诚意。
第六十八章 家访
春节后广州国立小学进行了拜年式家访,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了。
此次叶昭自然在场。
春节期间,泰和行自也披红挂绿,贴着蓉儿写的春联,没办法,谁叫叶昭的毛笔字一塌糊涂呢。
后院客厅中,刺绣山水红绸布蒙的长沙发,大理石茶几摆着瓜果茶点,糖果小吃,一派喜庆。
女生学堂的女教授斯文漂亮,二十左右年纪,乌黑秀气的短发,穿着青棉布旗袍,黑色布带鞋,白棉袜,简朴而新潮,倒也婉约风流。却是来自香港的教会学校,姓郭名自强,名字自然是后来自己改的,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性格,她同时是广州妇女会的核心成员,宣传“放足、自由恋爱、抵制纳妾”的激进分子。
跟着她一起来家访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的,胳膊肌肉虬结,看起来就是一把子力气,乃是她的弟弟,唤作郭阿坚,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布鞋,叶昭估摸着,这身行头都是郭老师出钱出力给弟弟鼓捣的,因为郭阿坚的职业是“码头脚夫领班”,实则就是苦力头头,穿着打扮上又哪里会这么时髦?
听着郭老师说话,实则叶昭心思全不在这里。
京城终于传来了六王练新军的消息,其实叶昭知道,这都是早晚的事儿,不过这被六王看重抬举练新军的人,可就令叶昭费思量了。
谁负责练新军?左宗棠。
叶昭却未想到这位先生能极快的脱颖而出,要知道他刚刚崭露头角,帮办两江总督曾国藩军务,而因军功授兵部郎中,这才刚刚一年,就擢升兵部侍郎,总理新军事务。
概因春节前,左宗棠入京陈情军务,六王接见,据说君臣相谈甚欢,很快就擢左宗棠为兵部侍郎,闻听六王更将与左宗棠的会面自诩为“隆中对”,由此可知六王对其的看重。
左宗棠委实是位人才,不说其在洋务运动中的作用,就说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镇压回变,更平复有沙俄支持的新疆叛乱,“一月驱骤三千余里”,所向披靡,将新疆重收版图,就这一点,就可说是国之定海神针。
六王,也算是生了一双慧眼啊。
叶昭品着茶,不无感慨的想。
沙发的一侧,蓉儿和锦二奶奶并肩而坐,两人都打扮的华丽丽喜气洋洋,都是刺绣红旗袍鲜亮红皮鞋风情万种,不同的是旗袍下摆,锦二奶奶娇嫩无比的雪白小腿若隐若现,配上那双耀眼红皮鞋委实给人感官一种强烈难以磨灭的冲击,摩登性感荡人心魄;而蓉儿晶莹如玉的纤细小腿则被及膝的红色长棉袜裹住,不露肌肤,却更是小巧诱人,妙不可言,诱惑的人不敢去看,尤其是叶昭,每次目光扫过蓉儿,心都会狂跳,有一种流鼻血的冲动。这,这简直比水手服诱惑十万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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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大小尤物制服风情冲击的脑袋晕晕的,叶昭心说幸好那郭阿坚被挡在了厅外,不然可就吃亏了。随即摇摇头,心下有些无奈,来到这个世界时间长了,自己却也变了,要以后世标准,两位夫人穿得也算极齐整了,蓉儿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可这被人看几眼,自己都觉得吃亏,可真是不可理喻了。
“叶先生,叶先生?”郭老师见这位叶先生古古怪怪,一会叹气一会懊恼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正跟他说话呢,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其实从来到泰和号,郭老师对蓉儿的丈夫就没好观感,二话不说那些下人就将阿坚拦在了外面,这都什么年代了?女眷还不能随便见人?
等见到蓉儿丈夫的另一房小妾,郭老师就更是不屑,封建家庭,迂腐,不文明,这就是她对叶昭一家最原始的印象。
至于叶昭,在郭老师看来更是一个老色狼,有个摩登靓丽令女人看了都心跳的小妾也就罢了,还霸占了蓉儿这么一个小不点,简直就是禽兽一般无耻。
跟他说话吧,又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还用问?不知道又想祸害哪家姑娘呢。
却不知道叶昭正琢磨北京城,琢磨左宗棠呢。
郭老师唤自己,叶昭回神,笑道:“怎么了?”
锦二奶奶轻笑:“老爷,您难得回家,就不要想那些大事了。”说着,将一粒红枣轻轻放入茶碗中,将这杯浓香扑鼻的香茶送到蓉儿面前,说:“姐姐请用。”
听到“老爷”这个称呼,郭老师更是撇了撇嘴,蓉儿在这样的家庭生活,真是难为她了。
要说郭老师,真是极喜欢蓉儿,生得漂亮可爱,话不多,更聪颖无比,就是整个国立小学包括男班,也没她成绩好的。
可惜了,这么早就嫁人。当初知道蓉儿已婚后郭老师就大为惋惜,等今日再见到叶昭妻妾成群的模样,郭老师就更是心痛了。
“叶先生,蓉儿很聪明,真的很聪明,还希望叶先生支持她的学业。”
既然进了小学,蓉儿自然对于教授课业的老师报以尊重的态度,尊师重道嘛!听教授在相公面前夸自己,小心思自有些开心。
叶昭笑道:“我一直支持她上学啊!”
郭老师道:“我说的是以后,叶先生可能不知道,广州很快就会建设中等学堂,将来还会建高等学堂、专业学堂、大学,以蓉儿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成为广州第一批大学生,说不定,还够保送留洋的资格,这些,都赖叶先生的支持。”
锦二奶奶笑孜孜看着郭老师,心说你说的这些我家老爷会不知道?这本就是我家老爷的规划嘛,没我家老爷,你早喝西北风去了。
看得出郭老师对自家老爷有些抗拒,锦二奶奶很自然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老爷在,没她说话的份儿而已。
“留洋?我不去。”蓉儿睁着漂亮大眼睛,忙摇头,就怕相公答应下来,虽然是很久远的事,可就不说孤零零的去番邦要几年见不到相公,就整日跟一群夷妇混在一起也不成体统啊!
郭老师对蓉儿就和颜悦色多了,秀气脸庞露出一丝疼爱,微笑说:“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以后再考虑,留洋有什么不好的?见世面学知识,说不定你将来就是咱大清第一个女状元呢!”
“女状元?”叶昭好笑的看着郭老师。
“是啊,叶先生不知道吧,大将军王是很开明的王爷,看广州的发展,我认为不出二十年,女子就可以参加新式科举考试,议政论政。”郭老师很认真的回答。
“新式科举?”叶昭又笑。
看叶昭的笑容郭老师就一肚子火,不知外面世界广阔的井底之蛙,但还是认真的道:“不错,新式科举,我敢断言,不出十年,广州选拔官员的考试就会革新,会加入蓉儿她们所学的知识,将来,可不仅仅是男人才能做官!”
叶昭有些无语,倒真的跟自己设想差不多呢。拿起茶杯品了口,却见蓉儿正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知道这小家伙担心呢,随即笑道:“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不是?留洋嘛,我是不会同意的。”
郭老师皱起眉头,清秀的脸蛋有些不满,说道:“叶先生,您能送蓉儿去上学,说明您是一位很开明的人,难道就不想蓉儿将来学有所成,成为女科学家、发明家或者女丞相?”
叶昭笑道:“女强人有甚么好做的?这女人刚强啊,男人就敬而远之,多半婚姻生活不会幸福。女人嘛,还是找个好丈夫,有人疼一辈子才幸福。”
蓉儿点着小脑袋颇为认同,锦二奶奶更娇笑道:“老爷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就差拍马屁说老爷是幸福女人的指路明灯了。
被叶昭和妻妾一唱一和气得够呛,郭老师竖起柳眉,奋力压抑着情绪,心说自强啊自强,你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来跟人吵架的,广州城,好像蓉儿这类家庭千千万,难道靠吵架能说服他们了?总要慢慢来,提学使大人说过一句话“戒急用忍”,难道这四个字你要当做耳边风吗?
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郭老师道:“叶先生,相信几年后您的看法就会改变。”
叶昭笑了笑道:“不管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男人和女人很难在各行都做到平等,尤其是在这从政上,女人有着天生性格上的缺陷,郭老师作为广州新女性代表,反而用女状元女丞相这类空洞的希望来作为说服女子求学的理由,说实话,我有些失望。还是应了那句话,千里读书为做官么?”
郭老师一滞,张嘴想说话,叶昭却摆摆手,又道:“蓉儿求学一事,将来再说,如果她想去西洋游玩,我自不会阻她。”
“我才不去呢。”蓉儿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郭老师心说这男人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还真不好对付,蓉儿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汤,看来听他话的紧呢。
有些无奈,但此情此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