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上谕终于到了上海,其中“内阁奉上谕”,对许乃钊等官员数月内剿灭小刀会贼党颇多嘉许,称“卿等鞠躬尽瘁,昼夜剿办,得以扫数歼擒,皆卿等力也,览奏深慰朕怀。”,又称“贼屡败势孤,得策在以剿行抚,正宜乘机迅扫,熟计绸缪。”
而上谕中对一众官员尽皆封赏,如许乃钊加兵部右侍郎衔,下部优叙。苏州府乔松年擢为道员,奖赐花翎,同时授常镇通海道等等。
在这道上谕中又提到了江海关交涉事务,称“海境昼平,蛮夷顿首”,又称叶昭“事竣勤劳,剿贼提策,少年老成,多解朕忧”,封一等镇国将军,回京叙用。
显然叶昭军功加办夷务之功,连升三级,镇国将军爵位一品,但对于宗室子弟,也不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封号,襁褓之中封国公封贝子、贝勒的都大有人在,不过郑亲王正在盛年,叶昭又显然回京后要派下差事,和那些不过靠爵位养着的黄带子又自不同。
吴健彰自然也沾了光,以苏松太道道员兼署江苏布政使,由道台大人变成了藩台大人。
回思来到上海之后的一幕幕,叶昭也只能叹息自己鸿运当头了,原来可是以为这趟差千难万难,谁知道一次次阴差阳错令自己占尽了便宜,先是因为苏红娘的关系和小刀会接上头,又利用苏红娘的名头劝说小刀会放弃了上海县城,使得泥城之战完全没有按照历史轨迹发展,收复了上海城,更使得自己在同阿礼国等人的谈判中不落下风,加之自己审时度势,按照西方思维来同他们交涉,又有亲兵闹租界等一系列意外,终于使得这趟差事功德圆满。
叶昭自嘲自己运气好到爆,实则一步步又有哪一步不是他精心构想了?或许只有亲兵闹租界算是个意外的插曲吧。
接到上谕的同时,叶昭也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亲王写来的,也没什么正事,只是盼爱子早日返京。
而另一封信就令叶昭吃惊了,却是刚刚授了户部左侍郎的肃顺写来的,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叔叔。要知道以前叶昭可是极少跟他有什么交集,而肃顺这人也委实精明强干,虽然今世哥哥郑亲王和咸丰帝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他却仍然仕途通畅,咸丰帝在位短短三年,他就渐渐冒出了头。
不过要说爵位,肃顺倒委实不能跟承继王统的哥哥一脉比,他爵不过辅国将军,而叶昭小小年纪,却比他高出了一个品阶。
在写给叶昭的信中,肃顺提到了朝廷可能开禁关外,而肃顺这个户部左侍郎,就是为此得来,若圣意决断,肃顺怕是会总理迁民事宜。
说起来东北可能提早几年开禁也因为郑亲王的折子,就在叶昭离京不久,关外吉林将军景淳上折子,称哈吉湾一带发现俄人踪迹。
在历史上,因东北实行虚边政策,东西伯利亚一带人迹罕至,俄国人对库页岛一带的蚕食清政府根本无从得知,更少有人前往库页岛和黑龙江口。甚至在俄国人完成了实际占领并派出陆军中将穆拉维约夫就重新划定远东地区的边界问题与清政府谈判时,大清也完全不知道后花园已经被人家占领了,还以为是讨论久悬未决的乌第河边界问题。
但现今得到叶昭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接到吉林将军的密报,朝堂上那是定然会有一番激烈的讨论,从肃顺的信来看,开禁关外的声音好像得到了咸丰帝的支持,只是如何开禁,何处土地开禁,又如何迁入汉民,如何管理汉民,迁入汉民规模如何?等等诸多头绪怕是要经过这些个大臣们好好争辩一番了。
在信里,肃顺着实夸奖了叶昭几句,又言道待侄子回京,他这个叔叔定要与叶昭彻夜详谈。
叶昭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才具是很有些的,只是太过高傲,政治斗争上手腕不多,又和东太后结了怨,使得他命运悲惨,咸丰帝刚去世,就被东太后和恭亲王发动政变砍了脑袋。
而这一世,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
叶昭不知道,也猜不出,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
聚仙楼的金漆招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品着茶,叶昭从雕花的朱红木窗向外看去,心里轻轻叹口气,长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不远处菜档成排的菜贩,似乎人人都精神不振,神色萎靡,时下的国人面貌,实在同影视作品上所见大为不同。
这是一家刚刚开业的茶楼二楼阁间,叶昭同苏老大坐的是紫檀木五足嵌玉圆凳,红木茶桌上,摆着二龙戏珠花式雕漆的小茶盘,白玉似的官窑烧瓷盖碗,茶香清雅,一应用具,皆为上品,也难怪这二楼阁间茶价七厘银了。
苏老大脸上蒙了薄薄的纱布,看起来伤口愈合很快。
上海一行,才令叶昭感觉到人手不足,而回京之时,老夫子怕是要留在上海多待一段时间了,罐头厂有霍尔一手办理,管理人员以及技术员都由霍尔想办法从欧洲大陆或者印度招募,而老夫子却是需要招募中方工人和学徒,总不能一个简简单单的罐头厂还要一直雇佣洋工。
而且,叶昭希望能通过这个罐头厂,成功的向上海的华商推销出一种理念,那就是西洋科技并没有想象那么神秘,不用掌握理论的技术工人也并不难培养。
开化民智非一朝一夕之事,技术工人的出现会暂时成为某种形式上的启蒙。
叶昭也想过办报,但看了霍尔律师要人从香港带来的几份华文报纸,皆为洋商所办,无非是洋商抨击港英政府的工具,就好比英商德伦就正通过报纸《中国之友》长篇累牍攻击香港总督包令,对香港岛的供水设施不足发泄不满。
而若自己不在上海,怕也很难办出一份有新意的报纸来养成华商看报的习惯,叶昭只能和霍尔谈了谈这方面的想法,令他帮自己物色办报人才,余事以后再谈。
老夫子留在上海要办的另一个差事就是在霍尔帮助下办学,香港和上海的教会学校实则都是启蒙教育,叶昭则希望在上海办两所学校,一所男学,一所女学,中等教育水平,当然,主要还是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生源的潜在目标自然是各通商口岸以及香港岛中与西洋诸国多有接触的商人家庭,不然谁又肯送孩子去鬼佬教学的私塾?而这两所学校,叶昭是准备收费的,当然,能维持学校支出即可,而且收费还会令这些华商觉得这两所学校门槛很高,能送孩子进去求学自也面上有光。
师资方面霍尔同教会方谈好了,由教会方提供教师,但校方要付给教师一定的薪酬,而且校方要开设课程由牧师传诵基督教教义,每周一课时。
看来老夫子要在上海留一段日子了,而叶昭刚刚到手的近两万两银子的孝敬左手进右手出,全交给了老夫子,等两桩差事办妥了,想来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盘算着这点事,叶昭颇觉上海一行顺风顺水,自己没怎么掏腰包,办成的事还真不少。
“叶公子要离开上海了吧?”苏老大穿洋装,戴了顶礼帽,现在的他怕就是遇到同乡,也没人能认出来。
叶昭微笑点点头,说:“初二走吧,总不能在水面上过年,不吉利,再说了,也不好雇船。”
“那也没几天了。”苏老大掐算了一下日子,明天除夕夜,那就是大后天启程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红娘她?”
叶昭强笑道:“红娘也该回广西了。”
苏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幽幽道:“我这个妹子啊,我真希望她跟了你去,从此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杀官造反,终究没有好下场,苏老大最恨自己的就是将妹子带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而遇到叶昭,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别看叶昭好似吊儿郎当的,但苏老大有个感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男人收服得了脱缰野马般的妹妹,那必然就是面前这位叶公子。
是以不管叶昭什么身份都好,苏老大都希望玉成其事,妹妹从此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又有何用?“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又能怎样?女孩子,有个如意郎君疼爱才算真的福气,巾帼豪杰,万夫不当又如何?不免落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下场。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面目见自己的老娘?
但听到妹妹终究要回广西,苏老大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默默的将杯中茶干了。
叶昭拍了拍苏老大的手,道:“红娘,非池中之物,若一定要她做笼中的金丝雀,她就会蔫了,失去了本有的光华,她也不会开心。等她什么时候倦了,累了,自然会飞回巢。”
苏老大苦笑点头:“看来公子倒是红娘的知己,只怕红娘自己都不知。”
叶昭微微一笑,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道:“我下去看看,大哥可再坐上一会儿。”
……
叶昭下得搂来,靠窗桌瑞四、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坐了一桌,见到主子下来,三人忙都站起来迎上。
大堂二胡沧桑,却是曾经见过的那老人和幼童,倒仿佛和叶昭有缘,却又跑到这里来卖唱了。
“滚!”突然啪一声脆响,却是有桌客人一个嘴巴将讨赏的幼童掴了出去,更有人大骂:“唱的什么东西!败了爷的兴!给我滚!”
茶楼掌柜本是体恤一老一少才放他们入内,此时见惹恼了客人,忙站出来打圆场,又连声催促老少二人离开。
“慢!”叶昭抬了抬手,笑着招呼老少,“老人家,来,这边坐。”
那桌客人有人就要发作,其中一位穿绸挂缎的矮胖子腾的站起来,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瑞四却比他们嚣张多了,抢先发作,瞪起三角眼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去!跟这儿撒野?爷就看看你们有多能?”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霍地站了起来,他俩虎背熊腰,彪悍迫人,站那儿跟两个门神似的,观之就令人心里打鼓,更渗人的是两人手在茶桌上的长包袱里一摸,就一人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虽然出来便装打扮,但家伙还是要带的。
“爷,几位爷,您看我面子,看我面子。”掌柜吓得脸都白了,但毕竟自家的买卖不能不管,忍着心下惊恐跑过来劝说,又一个劲儿给那桌客人打眼色,显见是熟客。
“郝掌柜,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