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几名警官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的神奇表演,叶昭心下苦笑,这可不好说了,本来是想找不到也没什么,令他们开开眼界就好,可现在看,这几位局总确实开眼界了,可也就被这指纹显形术高高吊起来了,以为自己肯定能把这案子破了。
正琢磨怎么说自己才能既有面子又下台阶,突然就灵机一动,笑道:“我有办法了,那些工人你们可都搜过身了?”
高溱忙道:“是,卑职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细细搜了一番,假牙也未放过。”
叶昭微微点头,琢磨了一下道:“你们附耳过来……”……
……
船厂东侧阴暗狭小的房间被临时充作了牢房,里面挤着无数惊恐的汉子,这些人散发的汗味臭烘烘的,就好像猪圈圈养着待宰的猪猡,只是这些猪猡,却知道要面对的悲惨命运,一个个惊恐不安,甚至有的吓得早尿了裤子。
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推开,门外是两排刺刀闪亮的步兵,推开门的巡捕被牢房内怪味熏的皱起了眉头,骂道:“这他妈的,比粪堆还臭?”随即就大声道:“你们,左手大拇指是“斗”的,可以走了!”
牢房里立时轰一声,有人吓得哭叫:“老爷,人不是我杀的啊,老爷,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都鬼叫个屁!大将军王明鉴,已经用指纹探测神术套取了贼人左手拇指指纹,这全天下,指纹就没有一样的知道吗?放心,是真放你们走。”
巡捕身边,却是工厂警备队杨管队,笑着道:“放心吧,真是放了你们,咱哪个不要脑袋,敢拿大将军王的金口玉言来蒙你们?”
见到熟人,这些工人心为之一安,再听杨管队的话,琢磨着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立时就有好多人喊道:“我是斗,我是斗。”
杨队长笑道:“不急,一个个来,是簸箕的也不要怕,大将军王已有办法寻出真凶,没做亏心事的,保管不会被冤枉,当然,因为贼人可能尚有同党,所以啊,暂时没嫌疑的也要去东厂区大舍等候。”
现在全厂的工人包括西洋低级技工都被看管在东厂区大舍附近,这些脱困的工人心里更是一安,总不会把全厂的伙计都砍了脑袋。
一百六十多人中,左手拇指是斗的人却是不少,有二十多号人,都喜气洋洋陆续出来,一个个被人细细看了左手拇指,又在工厂巡卫引领下向东厂区走去。
杨队长又对其余的人喊道:“咱们也走,去验指纹。”
剩下的工人都是惊疑不定,在闪亮刺刀威逼下慢慢踱出,被押着走向西侧厂区,而有押着他们的巡捕低声议论指纹鉴别,说什么“摸过人后都会留下指纹,肉眼看不出,大将军王却有办法令指纹显现,而这人的指纹天下独一无二,要不然怎么契书上要按手印呢?用西洋放大镜,更是分辨的真真的。”
听着巡捕议论,一名刻意走慢了两步的瘦高个儿脸上微微变色。
而等众工人集结在需几人合抱的大柳树前,一名巡捕局局总令最前面的工人将左手拇指按在雪白纸张上,随即点着火,盆盆罐罐不知怎么鼓捣的,那白纸上就显现出一枚清晰的紫色指纹,众工人立时一片惊呼,而那局总又拿出一块剪好的四四方方白绸布,大声道:“这就是贼人指纹样本,你们可以来比对一下,看是不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指纹有什么不同。大将军王说了,定不冤枉人,要令大家心服口服。”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都好奇,却没人敢动。
“来啊,你来看!”那矮胖警官指了指前面一个汉子,那汉子这才点头哈腰走上去,接过警官递来的放大镜,比对白纸上的指纹,立时惊呼,“真的呀,不一样,这东西能放大,看得真清楚。”
有那胆子大、好奇的,也凑过去看,纷纷吃惊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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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警官大声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都回去坐好,一个个留下指纹。”
这些工人们欢呼雀跃,自都觉得逃过了一劫,一个个争着要白纸,留指纹。
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几人喊道“干什么?”却见一个瘦高个儿突然跳起,就向那柳树后的悬崖铁护栏飞奔而去,眼见几步就要跳下悬崖,悬崖下即是礁石滚滚江水,就算不被活活摔死。也会被奔腾的江水吞噬。
变起仓促,那护栏因为是绝路,又没步兵看管,高瘦苦力几步就可以到悬崖边,根本开枪都来不及瞄准,谁知道他刚刚一步跳到柳树后,却见柳树上扑出一团黑影,猛的将他扑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柳树上有人,却是谁也没注意。
“好小子!看你往哪跑!”树上扑下的瘦猴乃是王府侍卫,人称赛时迁,笑嘿嘿的拿了绳索,将这高瘦大汉捆粽子般捆上。
远远的厂房屋顶,叶昭笑着放下望远镜,道:“搞定,接下来就看他有什么同谋了!”说起来这些工人虽然是最外围的苦力,但能混进来殊为不易,可不知道幕后指使者费了多大气力,而且买通英国技工一事,也断不是这混进来的苦力能办到的,广州定然有大人物参与其间,这回就将其一勺烩,这广州城,渐渐就要被自己洗的门清了。
锦二奶奶俏立叶昭身侧,轻咬红唇欲滴,偷偷看了叶昭一眼,心说相公可真是干甚么都第一厉害。心下感慨,竟然第一次没有拍叶昭的小马屁。
第十六章 老子叫赵三宝(上)
银安殿中金碧辉煌,黄幔后,叶昭正听取省局总办高溱汇报,那被抓之人已经供出了七名同伴,更供认西洋商人蒙特斯、四喜记蔡老板乃是幕后主使,这四喜记不过是个小店面,极为不起眼,倒是蒙特斯在广州颇有名气,活跃在广州富豪的社交圈子。
现在两人已经被内务局严密监视起来,说起来这两位商人自然是毫无名气的蔡老板乃是真正主谋、京城派来的人物,但在外面活动大多交由蒙特斯,隐蔽性极强。
叶昭心知,大概也是受自己飞虎营启发吧,飞虎营善扮平民,六王却是千方百计寻了个西洋商人为他卖命,真可谓防不胜防了。
六王估计下了血本,若不然以大清律法之残酷,加之各国政府都宣称中立,这西洋商人又怎敢介入其中?那定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品着茶水,叶昭道:“贼人招认的同伴,一定要严加核查,莫被他拉无辜之人下水。当然,内务局还会在他身上下功夫,以免漏了大鱼。”人早已转给内务局,但供认之工人,叶昭却是希望巡捕局审核一遍之后再交给内务局,毕竟这人进了内务局,是什么下场叶昭心里明镜似的。
“是!”高溱急忙答应,心里却叹息,乱世人命如草芥,上面的主儿哪一位把人命当人命了?这年头,人跟禽兽都没分别,那血海厮杀的兵勇,互相换着样的残杀对方,至于割战俘嫩肉剖腹挖心烤来吃的也时常听闻,可就王爷,如同惨烈地狱里卷起的春风,让这些士兵,让这乱世里的官员草民都记住,咱还是一个人,咱活着要有尊严,死了也要有尊严。
也就莫怪那些老夫子跟着他,士兵们跟着他,商人老百姓也跟着他了。
就说自己,若换第二位主子话事,自己愿意么?
“王爷,沈葆桢带到!”高溱正胡思乱想的当口,殿外侍卫禀报。
沈葆桢在江西大营鼓动军官谋乱,被人告发,押解来了广州。
高溱忙起身告退,叶昭笑道:“不必了,你在就刚刚好,沈葆桢是你同乡旧识,是吧?”
若说三年前甚至一年前被人问起和谋逆之人的这层关系,怕高溱会吓得出一身白毛汗,可现在他却心下笃定,躬身道:“是。”
叶昭微微点头,踱步到了黄幔外,高溱忙跟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沈葆桢昂首挺胸而入,倒是并没有绑他,手脚上镣铐刚刚进殿前也去了,两位侍卫紧紧跟在他身边,以防他有什么异动。
叶昭看他骄傲模样,就笑了笑:“沈葆桢,你可知罪?”
沈葆桢昂然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乱臣贼子,就算被你夺了江山,也必然是王莽曹操!两宫太后和小阿哥早晚被你所害!”
高溱和两名侍卫勃然色变,一名侍卫刀鞘中噌就亮出了半截刀锋。大清以武立国,皇族不避刀剑,但在这肃王银安殿中却是第一次有钢刀出鞘,实在沈葆桢之言大逆不道,更令王府侍卫心虚,因为这也隐隐是他们的希翼。只要叶昭抬抬手,沈葆桢就要被拉下去砍了。
叶昭就笑了:“是乱臣还是贼子却是要后人评说,奕欣他又有什么光彩了?我但求无愧于心,世人诽我妒我,又怎会在意?沈葆桢,你博古通今,可知隋之强盛,为何两世而终?莫跟我说是炀帝残暴,搅得天下大乱。”
沈葆桢昂首道:“你说是为何?”
叶昭踱了两步,淡淡道:“炀帝不是个好皇帝,荒唐残酷,但他动摇国之根本还是因为隋之两代帝王,体会到了门阀统治之祸,欲削关中门阀之权,却操之过急,这才激怒天下门阀,共力乏之,如此才有李唐数百年之治,若无炀帝科举削门阀之始,你们这些读书人欲与门阀子弟争权,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沈葆桢滞了下,冷笑道:“你是自比隋炀帝么?”
叶昭就笑:“比隋炀帝又有什么光彩的?我只是想说,革乱除弊,必然惹得世间纷纷扰扰,有人怕我惧我,背后诽我,何足道哉?今之世,若无大变革,则我中国大地,必然沦为泰西诸国之砧板鱼肉,我愿作这大变革之妖魔,成固然可喜,败,车裂凌迟,我自坦然。是非功过,有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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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桢盯着叶昭,脸上冷笑渐渐淡了。
叶昭就挥了挥手:“将人犯沈葆桢送按察司,审判定罪!”
沈葆桢和高溱都是一呆,沈葆桢不过芝麻绿豆般无足轻重的读书人,又说出那番话来,本以为自己今日必死;高溱却是以为王爷准备收服他。却都没想到叶昭会将其送去按察司。
“王爷,容卑职开解开解他?”高溱小心翼翼问,只是猜着王爷的意思。
叶昭摆摆手道:“先等按察司聆讯,悟不悟的在他自己。”对于北朝官员之类的“政治犯”,自然另有一套审讯判刑办法,但若唐树义之流,那是“幡然悔悟”的机会都没了。
听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