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心思电转,趁着现在其合拢包围圈未成,寻一处突破口突围是最后的脱身机会,只是,向何方突围?
赵三宝的第四镇是没有这许多兵马合围的,定然是令入浙江增援的粤、闽巡防营甚至民团都穿了灰头军军装,要选其包围圈一处最薄弱之点攻击,绝不能撞到赵三宝主力的枪口上。
看着地图,罗泽南知道越是犹豫,对方包围圈愈是收缩,略一琢磨,指着地图上一点道:“传令李茂三,迎击周庄之敌!”一瞬间他就想到,若不设饵引诱赵三宝主力,今日只怕就要全军覆没。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罗泽南深深凝视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令自己未能登上半步的小土丘,土丘上,破烂的麒麟旗被风吹得猎猎而动。
好一个八里坡,好一个灰头军,好一个赵三宝。
罗泽南翻身上马,随即打马而去,再不回头。
……
台州城内,当四面八方的号角响声隐隐传来时,马大山立时一脸惊喜,“是咱们的人,是三宝爷!”
虽然张队长和小王没有被捆缚,但也被他同一名卫兵逼迫着东行,马老板也在队伍里,正来到东街准备同灰头军的长官们辞行呢。
“贵军援军到了么?”马老板也是精神一振,他还真不情愿带着家人出门避祸,家里没个人,又乱军进城,那贵重物件怕一件也剩不下。
马大山欢欣鼓舞,点头笑道:“是啊,马老板,我看你也不必躲了,三宝爷这么一来啊,伪军都得吓得尿裤子,哪还敢进城?”
张队长却是急急道:“那,我现在去八里坡,马大哥不反对了吧?”
马大山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我陪您去。”
马老板暗暗咋舌,心说这些军爷可真不怕死的,就算援军来了,就一定打胜仗么?自己还是早些回去,收拾好细软,若真有个风吹草动,就赶紧去那小宅子避祸。
八里坡土丘上,听着远方隐隐的号角声,郑胡子慢慢站起身,红缨子们正缓缓退去,郑胡子却殊无欢欣之意,转头看,血泊中一具具尸体,而跟着自己站起的,几十号人,几乎各个身上挂彩,互相搀扶着站起,灰色军装上泥土血污几乎凝固在一起,一个个血泥人一般。
“秀才!秀才!”郑胡子喊了两声,却不见回答,立时心下大急,俯身去翻开一具具尸体,一波波攻击下,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最后一次更是用刺刀逼退了红缨子的进攻,随即就累得几乎昏厥过去,却不知道秀才去了哪里。
“秀才!”郑胡子终于无力的坐倒,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时突然泥土掩盖的一具尸体慢慢蠕动。终于费力的翻过了身,正是刘福贵,只是他清秀脸庞,已经多了几道血淋淋伤口,却是被彻彻底底破了相。
郑胡子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看着秀才血淋淋的一道道伤口,点了点头:“娘的,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刘福贵吐了口血水,仰倒在土丘上大口喘息,理都不理他。
第四十一章 东西内政
月光黯淡,草木萧瑟。
十几骑奔驰在黄土路上,众骑马蹄上包了软布,是以蹄声不显,突然一匹战马嘶鸣一声,前腿一软,仆倒在地,马上骑客滚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而那匹战马口吐白沫,眼见是不活了。
“吁,吁……”众骑客拉动缰绳,他们都是北朝兵勇官员打扮,只是衣衫褴褛,沾有血迹,显得极为狼狈。
“大帅请先行!”那摔落马下的淮军亲军一骨碌爬起身,用力磕头,抬头时,额头满是鲜血,他眼里决绝,拔出匕首就准备自刎,身后灰头军侦察马队及铁马车队正四处搜寻,他宁死也不肯被敌人俘获。
为首那浓眉大眼极为刚毅的红顶子中年官员喝道:“住手!本帅先行,行去哪里?”说着话,黯然长叹,意气消沉。
他正是罗泽南,与灰头、巡防、民团等各路贼军激战一日一夜,被层层围堵,坤字营舍命相护,杀出一条血路,身边却仅余十几名亲军,两万余淮军及各路勤王人马,今日尽丧与此,罗泽南一时真有些万念俱灰。
“也罢,今日咱就一起抹脖子吧!”罗泽南说着话,噌一声也亮出了佩刀。
“大帅不可!”“明公不可!”众亲军吓得纷纷滚落下马,磕头的有之,奋力上前抱住大帅的有之。
抱住罗泽南的乃是坤字营副统领张金恒,统领是他宗族的兄长,为助罗泽南脱险,率部吸引贼寇,生死不知,张金恒心如滴血,此刻,更是悲愤无比:“大帅!兵无常势,大帅请从长计议,退回宁波收拢残部,定可东山再起,剿灭贼寇!”
罗泽南惨然一笑:“宁波?真的去得么?”
众亲军默然,本就是,实则在平远军攻克定海后,浙江之境就成了孤军,西、南、北各境不是发匪地盘就被南朝占据,弹药补给,皆靠东部沿海海路,而从上海来的补给船只还经常被平远军炮舰击沉,补给十分艰难,沿海各州府成为战场就更是平远军绝户之计,只要水路补给被彻底截断,浙江境内各路清军就成了无水之鱼,不战自败。
现今淮军大败,虽说突围而出的可能不在少数,但人心却早散了,谁又还肯再去宁波作困兽之斗?
张金恒猛地跪倒:“大帅,我们回江北吧!卧薪尝胆,再报此仇!大帅之韬略,赵三宝山野村夫、鸡鸣狗盗之辈何足道哉?所依仗不过火器,大帅回江北重整旗鼓,招募新军,购置十足火器,定能雪今日之恨!”
罗泽南苦笑,心说赵三宝、平远军又何止于此?但今日也不必再说丧气话,静静凝视着他,微微点头:“你说的对,你们都起来吧!”
说着话将头上红顶子官帽扯落,丢在地上,说道:“前面寻处村落,换了衣袍,我们回江北。今日之耻,今日之仇,我罗泽南对天发誓!定叫贼寇十倍奉还!”
“喳!”亲军齐声答应,一个个突然精神振奋,大帅行事向来决绝,今日甘受丢冠去帽的奇耻大辱,他日定可杀回东南,报仇雪恨!
罗泽南默默看了南方几眼,随即打马,向不远处一座黑黝黝小村庄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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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武学院白虎堂,台上,郑胡子、刘福贵等十几名平远军将士钉子般立的笔直,人人难掩脸上的激动和兴奋。
台下,是黑压压的军官和讲武堂学员,虽然战事紧各大总兵都不能回广东,但六镇军马及水师皆有优秀将领观礼,皆是一时之俊杰,白虎堂内将星闪烁,人才济济。
这是平远军授勋仪式,大将军亲自给平远军第四镇第二营授以“忠勇营”称号,给郑胡子、刘福贵等人授以卫国勋章,以表彰其在台州战役中浴血奋战的忠勇。
平远军卫国勋章分三级,其中一等卫国勋章乃是平远军最高之荣誉,以纯金铸造,正面图案为龙盘虎踞之麒麟,背有箴言“以彰勇毅”,从式样到箴言皆由大将军王钦定。
当穿着锦绣云袍丰神俊朗的叶昭举步登台时,台下众将领立时齐刷刷站起,这些在外威名赫赫的各部将领,任他胆大包天,此刻却都大气也不敢喘,脸上全是狂热和崇敬。
郑胡子和刘福贵眼见美如冠玉的摄政王含笑走来身前,只觉呼吸起来都极为困难,一颗心嘭嘭的跳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阵阵眩晕,几欲昏厥。
大会堂内,只能听到摄政王清朗激昂的声音。
“平远军第四镇第二营,以区区百人之数,抗拒万余彪悍贼匪,洒碧血于八里坡,血战旬日,贼匪不得前进一步,忠勇播于天地,正气洒于山河,忠肝义胆,堪为我军之表率!景祥之荣耀!”
郑胡子、刘福贵腰杆站得直直的,听到摄政王以他们之表现引以为荣,心里突然酸楚难当,眼睛红红的,泉下的弟兄们,你们可都听到了?!听到王爷他老人家的话了么?!
“愿牺牲之将士忠义常存!诸君当与我奋勇努力,荡清寰宇!平远军之荣耀永存!”
“喳!”台上台下,众武官心神激荡,齐齐跪倒。
1859年3月,平远军第四镇与清伪军罗泽南部大战于台州,第四镇第二营血战八里坡,牵制万余贼兵,终使罗泽南部陷入第四镇、巡防及各路民团的合围。
激战一日一夜,清伪军溃散,罗泽南手下大将李茂三、张定邦死于乱军之中,陈九如投降,罗泽南不知所踪。
至此,南朝控制了浙江大部地区,而杭州太平军也趁机南侵,绍兴、严州、宁波一带,落入贼手。
自此闽浙境内,再无清军立锥之地,绿营团勇,纷纷归附南朝。
……
王府花厅,叶昭翻看着手里的电报,赴上海和谈的使团发来,乃是北朝开出的最新条件:以现时双方控制疆域为界,长江河域由英法美三国托管,监督双方执行和约,北朝赔偿军费一千万两白银。
从长沙会战到闽浙大战、加之赣北韩进春与北国新军的鏖战,川境长江南岸哈里奇对各清军据点的攻击,各路清军败多胜少,损失惨重,王公贵族对六王怨声载道,文武朝臣离心。
而几日前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率北伐军打破开封府,剑锋直指京师,震动天下。
现今北朝急需通过和谈获得喘息之机,双方使者在上海耗了几个月时间,现今才算真正开始了实质性的谈判。
叶昭呢,自不消说,暂时同北朝停战全力剿灭太平军平定东南半壁是首要之务,南朝财政收入自然是呈几何倍数增长,今年必然会冲破五千万两白银大关,达到了第一次中英战争前全国岁入水平,但同时支出也是极为巨大,委实令叶昭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
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教育投资,就如无底洞一般,委实令人感觉不管有多少银子,投进去都听不到什么声响。
教育上,虽比较借助民间力量,毕竟乡绅办学是自古以来的中华传统之一,到了叶昭朝不过通过种种手段强化宣传,使得乡绅们办学更为积极,但县一级设立公立小学是必须的,而师范学校一期期短期培训班也在极快的培养着教师师源,实际上,大多数教师虽在授课,实则自己也是学生,靠函授以及各种教材学习着最新的数理化自然科学等各类知识。
而虽然一直精兵简政未令庞大的军队成为财政支出上最大的黑洞,但战事一起,那银子也流水般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