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叶昭抄书的,却是蓉儿,自从接到叶昭下达的任务,蓉儿见能帮相公的忙,可不知道多兴奋,几乎每日都躲在书房帮叶昭抄书,几天功夫,已经抄录了三四本,却是令叶昭颇为后悔。
早知道就不要她帮忙了,本以为是给她找点事作,免得整天闷在内宅无聊,谁知道小家伙却是整天闷在书房里了,叶昭倒是希望她能对那些玩具更感兴趣,譬如钢琴、照相机、千里镜、万花筒等等。
接过丫鬟奉上的书籍,郭超凡也只得连声道谢,微笑道:“早闻都统大人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下官回府后定细细研读求学。”自然是言不由衷。
叶昭却是笑道:“只要大人莫当草纸般丢掉即可。”
郭品超一怔,笑道:“大人说笑了。”心说看来回去倒定要细细读一遍了,免得日后在他面前对答不上,既尴尬又会大大的得罪他。
……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碧瓦层层叠叠,院子套着院子,甬道相连,气派巍峨,西关陶家委实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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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前青砖铺的广场,一溜回廊雕梁画柱,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绕过照壁,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文昭堂”,乃是陶家先人所题。
此刻正堂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满堂堂坐满了人,陶家管事、账房首席、香港岛贸易行大掌柜、几处大庄子的庄头,几乎荟萃了陶家产业链的精英,这些人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自然都有两把刷子,此刻却各个交头接耳,面色怪异,可不是,听说陶二爷一气输了十多万两银子,这可不把整个陶家都赔进去了?赔了银子,陶家怕也就完了。
“吵什么吵什么?”陶老二斜躺在一张椅子上,那条伤腿直直的伸着,样子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可他偏偏一脸傲气的喝骂这些陶家的大管事儿们。委实不是他想出来丢人,可夫人冷着脸命令下人“抬他去大堂“,下人们哪敢不听,就算挨老爷老大耳刮子,也不敢得罪夫人啊,夫人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瞅到你身上,不由得你不浑身打冷战。陶家到底谁话事,谁不心里明镜儿似的?
不但下人们,这些管事儿的此刻也顾不得了,这可干系了所有人的命运前途,又哪还顾得了尊卑上下。
“二老爷!外面传的话可是真的?陶家欠了人十万两银子?”说话的是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双目炯炯有神,陶家在香港德顺行的大掌柜,陶家的老臣子了,姓肖,虽然陶家大少过世已久,可肖掌柜却一直称呼陶老二为“二老爷”。
陶老二翻着白眼道:“欠了银子怎么了?我告到广州府了,他们是讹诈!你们都给我少在这儿起哄,谁不想干了就滚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听事情属实,管事儿的马上炸了锅,又站起一人,大声道:“二老爷,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陶家好,才急着赶过来,怎么二老爷当我们乞丐么?没有我们没日没夜的拼命,有你们陶家这么大家业?”
陶老二见竟然有人敢顶撞他,脸涨红,骂道:“赵全儿,你在爷爷眼里就是个叫花子!”
哄,一阵喧哗,赵全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大声回骂。
这时就听厅外丫鬟清脆的声音:“二奶奶到!”
正吵闹一团的大厅好像被施了魔法,突然间就静寂无声。
“呦,这话儿谁说的呀,我可听着了,没谁就没我们陶家啊?”声音娇媚的令人心里痒痒,可管事儿们额头全冒了汗,至于陶老二,更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吱声了。
脚步声轻响,堂内随即一亮,纤腰微步,进来一娇媚无限,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妇,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似嗔非嗔,俏脸粉腮春意无边。她身着红玫瑰香刺绣牡丹百花裙,纤腰间挂着五彩流苏点缀的明珠,波光流动金丝闪闪,整个大厅都被耀的华丽起来。莲足妖娆,体态风流,真真是令人魂为之销的极品尤物。
娇媚少妇正是艳名播于西关的锦二奶奶。
可厅内众管事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这位二奶奶艳名盛,恶名更盛,早两年有个洋人见了她好像说话不规矩,第二天人就发现被乱棍打死在一小巷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洋人商团险些与广州城守军开战。
这么一位面艳心狠的主儿,谁又不怕?
“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啦?都哑巴了呀?”锦二奶奶轻轻一笑,管事们心里就都一紧,就更没人敢吱声了。
锦二奶奶轻轻端起镂金小茶杯抿了一口,“你们呀,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为陶家好,可也甭操用不着的心。外面的话信的住?可不知道多少人想我们陶家没好日子过,这些年风言风语还听得少了么?”
肖掌柜看看左右,就赔笑道:“二奶奶,您的话我们当然信得过,可是……”
锦二奶奶销魂的雪白小手轻抬,打断了他的话,“跟着陶家混饭吃的有多少口子人?我心里明明白白的,也不会叫大家没饭吃!我金凤说到做到!”她小名锦儿,锦二奶奶只是外人在背后的称呼,学名金凤,这些年抛头露面的,名字却是许多人都知道。
“二奶奶,有您这句话我们大家就放心了!”管事们都松了口气,锦二奶奶金口玉言,人人信服,是以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众管事,锦二奶奶回了客厅,却见几名下人正扶着陶老二起身,俏脸立时冷了下来。
“夫、夫人,我,我回房休息。”看到锦二奶奶陶老二却是吓得说话都结巴。
“扶你们二老爷去他的小宅子将养,这一年就不要出来了!再敢惹事,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着陶老二唯唯诺诺的熊样金凤就一阵厌恶。
“是,是!”下人们吓得连声答应,陶老二更不敢分辩一句。
厅里人走个精光,锦二奶奶却无力的瘫在了座椅上,她刚刚说的轻松,可心里却知道,陶家这次怕是难逃一劫,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偌大的家业烟消云散也只在顷刻之间。
去衙门递状子的人回报,广州府却是根本不接状子,只说民间银钱纠纷,自行处理,若再谎报贼情,定将陶家治罪。
听这话儿,就知道泰和号手眼通天,想走官家,怕是会输的更惨。
这却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偌大家业被人鸠占鹊巢不成?
第十九章 恶主
大中午的,泰和号后院,瑞四看着担着两个沉甸甸箱子进了院的八个彪形大汉就发愣。
是锦二奶奶带他们闯进来的,本来在东厢前守卫的苏纳皱眉走上了几步,手也摸向了腰间。
“开箱!”锦二奶奶拍了拍销魂的雪白小手。
有两名大汉弓下身,用力将红檀木箱的箱盖掀开,立时,院中一亮,两箱满满的雪白银锭,在日头下皑皑泛光、耀人眼目。
瑞四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锦二奶奶,“二奶奶,什么意思?”
锦二奶奶丹凤眼凝视他,淡淡道:“四爷是吧?这是五千两现银,我们陶家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四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山水有相逢,我陶家上下不会忘了四爷的恩情。”
五千两银锭摆在这儿,确实比银票诱人许多。
可惜她遇到的是瑞四,不说本就不能做主,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就更不会被银子耀花了眼。
瑞四就笑,脸上皮肉却不动,“二奶奶,那行,我卖您个面子,五千两是吧?再宽限您五天,还有,我这就给您取五千两的欠条来。我是个下人,作不了主,这还是看您的面子呢。”
“四爷,事儿别做的太绝了!”锦二奶奶俏脸就沉了下来。
瑞四就笑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威胁自己的女人,别说,这二奶奶还真是美的冒泡,勾得人心痒痒的,更辣的可爱,辣的够味儿。
“二奶奶,我瑞四还就是被人吓大的。”瑞四说着话就对苏纳使了个眼色。
“啊!”一声惨叫却被捂在了喉咙里,却是苏纳闪电般窜到一大汉身前捂住大汉的嘴一匕首就插在了大汉的腿上。
“呀……”第一次见到这种血淋淋场面的锦二奶奶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在陶家虽然威风惯了,但别人打架她都没见到过,更不要说见血了。退了两步,锦二奶奶靠在了院中绿荫遮天的樟树上,这才没坐倒在地。
“抬着他,滚出去!”苏纳将一团布塞在受伤的大汉嘴里,恶狠狠骂道。
几名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锦二奶奶。
“唔!”被布团堵了嘴的大汉惨呼,却是右腿又被扎了一匕首。
也幸好苏纳此时背对锦二奶奶,不然锦二奶奶怕是当场就会晕过去。那些大汉却是吓得屁滚尿流,有几人撒腿就跑了,有两三人见苏纳将伤者推过来,颤悠悠接了,随即鸟兽散。
看着靠着樟树花容失色的尤物,瑞四却是又看了眼东厢,嘴角就浮现出一丝笑意,转身进了偏堂,却是倒了一杯茶出来。
见瑞四走过来,锦二奶奶强自镇定,冷声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心却跳得厉害,怵然发现院子里除了这两个凶狠的男人,自己带来的人都走光了。
瑞四嘿嘿一笑,想了想,就没把茶递给她,想来她也不会喝,“二奶奶,您请回吧,还是那句话,银子一分不能少,五千两的欠条,回头我叫人送府上去。”
在最初的惊惧之后,锦二奶奶渐渐恢复了镇定,凝视瑞四,冷冷道:“你也说了你是个跑腿的,作不了主,那好,我要见你家主人,见能作主的。”
瑞四微怔,却不想她这么快就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养尊处优的贵妇,见到流血的场面没当场晕过去已经难得,就更不要说很快冷静下来,身处险地,却临危不惧的与人讨价还价了。看到她身陷囹圄,却坦然自若,面对自己这个随时能“要她命”的凶徒,仍旧高贵的好似鸡群里的火凤凰。瑞四还真有些佩服她,这女人还真够味儿,真不简单。
瑞四脸上嘿嘿奸笑,道:“二奶奶,要说我家主人,今儿就在本宅,可二奶奶真敢去见么?给您提个醒,我家主人可不像我好说话,二奶奶若得罪了他老人家,只怕陶家顷刻碾成齑粉。”
跑腿的下人都这般凶恶,就更不要说主人了,那指不定是多么凶神恶煞的人物。可现今若想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