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笑了笑,心说市井之徒,察言观色倒是极有一套,定是刚刚进鸦片馆时细微的表情被他见到了。
聊没两句,经理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从外面进来一瘸子,脸上带刀疤,生得甚是凶悍,张阿生忙走过去,两人低语几句,瘸子对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躬身,告退而出。
张阿生在门口踱了两圈,用力挠着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道:“龙小姐,文先生,实在对不住,英国人来搜鸦片馆,若不然您二位先走,若不然与英国人有什么冲撞,那可是我连累了先生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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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笑笑,转头看向古丽夏依尔,古丽夏依尔琥珀般的美眸也正盯着他,叶昭便微微点头,知道古丽夏依尔聪慧,自己能想到的,她也想得到。
古丽夏依尔见叶昭点头,这才对张阿生道:“阿生,你这鸦片馆可有烟土牌?”
张阿生愕然道:“那是自然,若不然英国佬早封了小的的店,他们可是六亲不认,当年小的走动烟土牌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英国佬比咱本乡做官的还贪心。”
古丽夏依尔听了偷偷对叶昭做个鬼脸,好像是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又好像是说看你手底下的官老爷。又对张阿生道:“那是以前,现今天津卫的官爷们可老实的很。”
瞥了叶昭一眼,张阿生也意识到什么,忙笑道:“那是那是。”
古丽夏依尔又道:“既然你有烟土牌,那怕什么?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鸦片你都卖了,还有什么见不得光,是军火么?”
张阿生苦笑道:“龙小姐,您,您就别逗我了……”眼见古丽夏依尔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举动逃不出她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您和文先生都是大人物,小的也不瞒你们……”说到这儿,看了看屋角、门旁等位置站着的侍卫,古丽夏依尔道:“都是信得过的,你有话就说。”
“是,是。”张阿生倒也不婆婆妈妈,他也知道如龙小姐这等人物,断然不会出卖他,“不瞒龙小姐、文先生,我表兄便在此处,他,他,唉……”叹着气,摇头道:“我怎生劝他也不听,非要加入乱党,我早就知道会出事,这可不大祸临头了么?听说,今天造反作乱便以他为首,若被英国佬找到,只怕在劫难逃。”说着,又深深叹口气。
叶昭却不想还会有这般机缘,问道:“他便在此处?”
张阿生叹着气点点头。
叶昭道:“带我去见见他。”他话里自有凛然之威,张阿生下意识点头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叶昭。古丽夏依尔道:“文先生若想救他,便可保住他性命。”
万德全躬身道:“爷,我去打发走这些英国佬?”
叶昭微微颔首,随即万德全又吩咐一名侍卫去船上叫人,他则与一名文员下楼。
张阿生见状忙劝道:“文先生、龙小姐,不必与英国佬动气,来,这边请。”文先生和龙小姐在国内是大人物,但这里毕竟是英国佬的地盘,只怕这般大动干戈反而误事,但他却也不敢直说,只是心里更加忐忑。
从经理室侧门进入书房,张阿生又推开一排书架,后面却露出一道门,张阿生轻三下重三下敲了几声,这才拿钥匙开门,门内却是一间密室,张阿生先进去,郑阿巧抢先一步到了门口,说道:“请张兄把贵友带出来吧。”自是里面情况不明,光线幽暗,不欲皇上冒险。
侍卫搬来座椅,叶昭微微一笑,便与古丽夏依尔在书房内坐了,打量着旁边一排排书架,料想张阿生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这都是作样子而已。
不多时,张阿生与跟在身后的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想来这便是他的表兄了,看样子却是比张阿生年轻几岁,身材消瘦、文质彬彬,手里有一顶高高的礼帽,一见便知多年新嘉坡生活,西式教育,学足了英国绅士的派头。
领导独立党徒制造暴力事件的是这么一位人物,倒是有些出乎叶昭的意料。
“英国人来了么?我这便下去自首,绝不连累你!”中年男士边走边说,张阿生无奈的道:“老表,我虽然是个粗人、混混,可也懂什么是义气不是,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文先生,这是龙小姐,都是天津卫的把横,刚刚来到新嘉坡,是随中国水师而来。”
叶昭起身与他握手,中年男士看到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一怔,想来是想不到他这个混混表弟的朋友不似想象中的江湖人物,倒是颇有大家风范的“文明人“。
他伸手与叶昭相握,道:“文先生,鄙人范文宣,草字梨亭。”
叶昭恍然,听说过这么号人物,随父辈飘洋来到新嘉坡,乃是土生土长的新嘉坡人,医生出身,却是独立党中号召以武力夺权的代表人物之一,甚至比赴京游说的独立党左派领袖王显普更为激进,看来和张阿生的表亲关系,可不知道怎么沾上的。
叶昭开门见山,问道:“范先生,英人在新嘉坡驻军颇多,贵党起事前定知道凭借百十号人难以驱逐敌酋,不知为何这般鲁莽?”
范文宣脸色变了变,张阿生更是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表兄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恶语相加,更莫说陌生人一上来就直斥其非了。
谁知道范文宣打量了叶昭几眼,问道:“冒昧问一句,文先生可知道灵山号?”
叶昭微微颔首,坦然道:“那是我的船。”范文宣虽然没去酒店拜会叶昭,但灵山号与这位“武器大王”文先生来到新嘉坡的消息他是必然知道的。
范文宣微微有些惊讶,他也不过是见叶昭气度非凡,倒令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灵山号的文先生,随口问一句,却不想,这位正是那位武器大王。
他看了张阿生一眼,不想这位挂名老表却能结识这般人物?
叶昭笑了笑道:“现在范先生可以畅所欲言了么?”
范文宣道:“文先生定也知道我等的用意。”
叶昭微微颔首:“无非是借东风,借中国抗英伦,只是却未必会借给范先生这股风势吧?”
范文宣道:“天朝欲取得马六甲已久,若新嘉坡能独立建国,此乃大帝所喜见,而若任由英人诛灭独立党,怕马六甲至此尽被英人钳制,是以大皇帝无论如何,定会保全独立党之存在。”
叶昭笑道:“这就叫骑虎难下。”
范文宣微笑,道:“虽有不敬,但的确如此,想中国大皇帝文韬武略,定有保全独立党之法。”
叶昭微微颔首道:“然则范兄想过否,除黑非洲大陆,中国舰队多年未曾西进,马六甲便算在英伦之手,于中国商队无损,或许中国本就不欲西进与列强争雄,现今民选执政,动刀兵便会难上加难,而贵党今日之举,或许已经令天朝内阁厌恶,更有失信英伦之嫌,何况区区一个独立党,借势已属不易,却欲绑架中国之对英外务,如鼠搏豹耳,一朝被弃,丢的是范兄万千同志的性命,新嘉坡帮派繁杂,北京内阁只需另外扶持便是,稍假时日,定可比得上今日之贵党。范兄不觉得这赌局太大了么?”
范文宣被叶昭一席话说得冷汗直流,想反驳,却知道对方字字珠玑,无从辩驳,他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误,一个可令独立党陷入万劫不复的错误。
叶昭拿起茶杯吟了口茶水,道:“今日事我或许能帮上些忙,只是日后范先生行事,总要瞻前顾后,多与人商量商量。”
范文宣正不知道这位文先生能不能帮忙,又会不会帮忙,更不知如何拉下脸皮求助,却不想人家主动开声,怔了下,深深叹口气,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自己,可也太小家子气了。
叶昭又努努嘴,低声对身侧内务府属员道:“给他张去《狮城日报》的片子。”《狮城日报》,是英国商人所办,是新嘉坡最出名的右翼报纸,有白人种族色彩,更反对新嘉坡自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帝国内务部门在新嘉坡的大本营之一。
前几日见的独立党人物,叶昭都不甚满意,这范文宣,虽然看起来对祖国没有多少感情,有“香蕉人”之嫌,但却有魄力有才干,更敢算计自己这个大皇帝,说起来他算计的没错,现今自己必须帮独立党,若一旦独立党遭到英人当局清洗,可不是日后能再扶持一个这么简单,英国人必定趁机将新嘉坡之独立思潮扑灭在萌芽中。
至于新嘉坡独立党,叶昭也未想将其变成什么傀儡,令其有自主思想,保持亲中即可,若耳提面令的傀儡政权,最后双边关系又有几个好结果的?
放下茶杯,叶昭起身,又道:“先随我上灵山号躲避两日,看看新嘉坡情形,再定行止。”
张阿生忙一个劲儿躬身:“谢文先生,谢龙小姐。”
楼下走廊处,万德全正与英军官长交涉,康有为在旁侧翻译,英国步兵各个穿着鲜亮红色军装、人高马大,这便是震慑欧洲的红衣军。
万德全和康有为用的是外务部的片子,他与康有为都成了帝国外务部官员,英军官长是一名少尉,年轻气盛,见这个鸦片馆突然有中国外交官员出现,却更是兴趣大增,更加认为这里很可能藏匿了刚刚被击溃的乱党党众,越发不会退让。
康有为此时正满脸严肃的道:“安德森上尉,外间时局正乱,希望我们都能保持克制,如果因为你的缘由造成误解,令贵国和我国出现冲突,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说话间,叶昭等人已经出现在楼梯口,郑阿巧挥了挥手,刚刚在大堂里喝茶现今凑到跟前看热闹的几名鸭舌帽小伙子突然就亮了家伙,英军士兵猝不及防,都被硬邦邦的枪口顶在了腰间,一个个茫然失措的举起了手,至于那几个红头阿三,眼见刺刀闪亮的红衣步兵举手投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被两名侍卫拿枪一比划就缴了械。
安德森脸色立时苍白,听闻南洋有一些仇视英国人的土著,一旦落入这些土著部落手里,下场极为悲惨,旋即他看向康有为,问道:“你们是中国外务部官员,现在我向你们投降。”中俄之战,中国军人的战俘营曾经向西方记者开放,更在战后的彼得斯克会议上主导通过了战时条约,对交战时战俘的待遇进行规范,而中国也几乎一夜间扭转了形象,二十多年前前朝官兵和太平军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