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刹那间,原振侠心头所受的震动,实在是无可言喻。
因为他绝料不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巴枯相会,更料不到巴枯
一开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还要假设,这时他虽然甚麽也看不到,但同在浓黑之中的
巴枯,是一定有办法可以看到他的,所以他不能露出半丝惊骇的
神色来!
他只停了极短的时间(这是对一个不明白的问题的正常反应
),就反问∶「史奈?史奈是谁?」
那苍老的声音,听来如同一阵阵阴风∶「你认识储君,会不
知道史奈是谁?」
原振侠在黑暗之中摊了摊手∶「不知道。我不喜欢在黑暗中
交谈,我并不是来求甚麽,而是给了亲王极有价值的情报,来交
换有关降头术的知识的。请你弄点亮光出来,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但不必故弄玄虚,使我处在如此不愉快的境地之中!」
他一口气说完,心中已经镇定了很多。
在黑暗之中,传来了巴枯的三下冷笑声。紧接著,便是一团
昏黄色的光芒,在他面前亮起。原振侠立时看清,那是一个其大
无比的地窖,整个地窖中,几乎空无一物。
除了他所坐的那张椅子之外,只有在他前面,约十多公尺处
,另有一张椅子在。椅子上坐著一个穿著灰白长袍的老人,那老
人瘦得可怕,脸色也是灰白色的,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一种幽
森森的慑人光芒。
那一团昏黄色的亮光,发自一支蜡烛,就放在老人的身边。
老人这时,正微微扬起右手,手指又瘦又长,手背上满是皱纹,
看起来诡异之极。
原振侠连忙站了起来,他知道在刚才那一刹那间,巴枯如果
要向他下手的话,至少已可以向他下十七、八种降头了!在如今
的情形下,只好相信降头师,尤其是有地位的降头师,绝不会无
缘无故地向人施降头术这种说法了。他站了起来,十分恭敬地行
礼∶「巴枯大师!」
巴枯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凝视著原振侠,原振侠只好心中暗暗
祈祷∶史奈的降头术要高明一点,别让巴枯那一双鬼眼,看穿了
自己身上有隐降存在!
在被巴枯注视著的时候,原振侠的感觉,就像是有千百条奇
形怪状的毒虫,在他身上到处乱爬一样,难受之极。
过了好一会,巴枯才用他那乾涩的声音道∶「王子在你的医
院中,做过身体检查?」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是,他患的是一种极度的神经衰弱症
,怀疑自己会活不长久!」
巴枯声音更难听∶「他没有说甚麽原因?」
原振侠摊开手∶「根本没有原因!」
巴枯发出了几下冷笑∶「他没有向你提及,他可能中了降头
?」
原振侠回答得十分小心∶「没有,向我提也没有用,因为我
根本不懂甚麽是降头。也正由於这一点,所以我想向大师学习一
点有关降头的常识!」
巴枯闷哼了一声∶「亲王答允你可以见我,并不等於我会传
授你有关降头的知识,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原振侠忙道∶「是!是!」
他这时的回答,真是由衷的,自从和巴枯见面後,那种不舒
服感,真是难以形容。那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再在这种情
形下,维持精神不致崩溃。这时,如果巴枯将他赶走,他虽然无
法完成任务,但也会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
而且,原振侠也感到,自己要完成任务,绝不是容易的事。
直到如今为止,巴枯对於那个被禁锢了的血鬼,一点表示也没有
,史奈的预计,不一定准确。更使得原振侠心中不安的,是在见
到了巴枯之後,他感到关於巴枯,史奈并不曾向他作详细的介绍
,可能史奈为了利用他,还隐瞒了甚麽!
而在降头术的世界之中,他是完全不设防的,一点保护自己
的能力都没有。这不能不使他在加倍小心之馀,仍然有不寒而栗
之感!
巴枯缓缓地站了起来∶「老实说,降头术的一切,实在太复
杂了。而且,有许多──几乎是全部,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是所
谓现代科学的范围以外的。我不认为你能学到甚麽!」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是,大师,我事先把事情看得太简
单了。我是想,大师是不是能教我几种最简单的降头术?」
巴枯翻了翻他那双阴森的眼睛,然後向一堵墙走去。地窖除
了四面墙,全是由一块一块的石板铺成之外,便看来空无一物。
但巴枯来到墙前之後,伸手一推,将一块石板揭了开来。
在石板後面,原来是一个隐藏著的、有著许多小格的柜子,
每一个格子中,都放著些式样不同的瓶子或盒子。那些瓶子和盒
子不会比拳头大,单是那块石板之後,就有三、四十个之多。
巴枯顺手拿起了其中一苹用竹根制成的小瓶子来,那竹根瓶
看来历史悠久,已经成了赭红色。他取了在手,转过身来,向原
振侠招了招手。
原振侠的头皮有点发麻,因为他感到巴枯的一双眼睛,简直
可以看穿一切──他心中的秘密,所说的谎话,根本巴枯是全都
洞察的!
他大著胆子向前走来,来到了巴枯的面前。巴枯满是皱纹的
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诡异的笑容来。这种笑容,更使得原
振侠遍体生寒,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可是原振侠这时的害怕,比起巴枯随即讲了的几句话,他听
了之後的反应来,简直不算甚麽。巴枯接下来所讲的那几句话,
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
巴枯的声音十分低沉∶「唉,那麽多年了,史奈的功夫并没
有甚麽大进展。他在你身上下了隐降,别人看不出,我还是一眼
就可以看出来了!」
原振侠虽然早已隐隐感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对方可能早已
知道了。但感觉是一回事,陡然之间,被人当面揭穿又是一回事
!
原振侠一生之中,有过不少惊险绝伦的经历,可是从来也未
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和尴尬过,而且,在极度的狼狈之中,他也有
极度的惊惧。一时之间,他只像泥塑木雕一样地站著,张大了口
,冷汗自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来,很快地在他的背脊上流
著,也自他的额上淌了下来。
巴枯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後,仍然只是冷冷地望著他,一句
话也不说。
原振侠足足僵硬了好几分钟,勉力地镇定了心神,感到这种
尴尬场面,非得由自己来打破不可。所以尽管他的喉头发热,他
还是勉力道∶「大师真是好眼力,不错!我见过史奈大师──刚
才我欺骗了你。史奈大师说为了保护我,才在我身上下了隐降的
!」
巴枯连声冷笑∶「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你,是想藉你来害我。
可是他也太没出息了,怎麽会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向你施术下降
头呢?」
原振侠苦笑∶「或者,他¨¨¨另有企图?」
巴枯来回走了几步。在他来回走动之际,他身上那灰白色的
长袍,带动了烛火,烛光明灭,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幽
灵一样。
原振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时,他也不禁在心中叫著
∶「快让我离开!离开这诡异莫测的降头术世界,让我回到正常
的世界中去!」
巴枯倏然站定,转过身来。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我身上
有隐降!你是不会对我不利的,是不是?」
巴枯冷笑了几声∶「你不懂,没有话说,史奈明明是懂的,
却还要拿这种话来骗你。虽然你身上有隐降,但不论多麽厉害,
我只要随便找一个人替代,隐降就转移不到我的身上了,我何必
一定要自己直接向你下手呢?」
原振侠这时,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附的昆虫一样,他感
到自己一直在跌进一个深渊之中!
这道理其实十分简单,可是在史奈对他讲的时候,由於史奈
的计画十分周详,讲得又头头是道,原振侠对於降头术又不是懂
得太多,再加上他的侠义性格,容易冲动,所以终於答应了下来
。
现在再一回想,真是愚不可及。而且,史奈的话中,又不是
没有漏洞,偏偏他自己听不出,直到这时,才想了起来!
史奈曾说及过,作为一个隐降的媒介体,在隐降转移了之後
,额上和太阳穴的部位会现出一条红丝来。就算一切照史奈的计
画进行,巴枯也立即可以知道,自己身上的隐降,已转移到了他
的身上!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著气,饶是他有应付各种恶劣处境的本
事,可是此际,除了喘气之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巴枯在这
时,伸出鸟爪一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