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刀握在手里;只有咱杀人;没东西能害咱!〃
〃将军说得极是;将军说得极是!〃小喽啰不敢顶撞上司;连声答应。同时用已经冻僵的手指紧紧握了握刀柄;以便从中吸取一些力量。
〃可我听说窦老大去年跟咱家大王打过招呼;说南宫城受他的保护!〃另一名资格稍老些的喽啰兵却不能理解〃将军〃大人鼓舞士气的说辞;忧心忡忡地议论。
〃鸟!〃小头目对人体某个部位兴趣极浓;几乎每句话都以此开始;〃窦建德又不是咱们的二爹;他的话咱们为什么要听。况且他窦老大再牛;还不得听高士达的。高士达都不敢对咱家大王指手画脚;他窦建德凭什么管咱们的闲事!〃
〃那倒也是!〃老喽啰对小头目的话不以为然;嘴上却不得不应承。
〃姓窦得爪子伸得太长;早晚得被咱家大王剁了!〃小头目伸出手来;在空中虚劈了一记;以壮自家声威。
窦建德和高士达是活跃在河北的另一大股势力;活动范围从涿郡一直到平原。与张金称、魏刀儿等人的行事风格不同;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更喜欢将自己打造成侠盗形象。他们攻占城市后不抢百姓;而是打开府库;将里面的绸缎和米粮分一部分给无家可归者。对于一些距离自己老巢高鸡泊比较近的城市和村寨;他们每年定期收两次保全费;数额和官府征收的赋税大抵相同。如果对方肯按时缴纳;窦、高二人便对其他各路绿林豪杰们宣称此城受他们保护;严禁有人再去滋扰。
因为同在绿林道上混;所以平素张金称还比较给窦建德面子;轻易不进入他的势力范围打劫。但眼下不同了;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新败于虎贲中郎将王辨之手;自保的能力似乎都没有了;哪还有资格为别人提供〃保护〃?
群贼不再吵嚷;埋头继续赶路。这是一次蓄谋以久的行动;天气虽然差了些;但也给大军的动作增添了许多胜算。经历了两年多的贼来兵往;官道两旁的大部分村庄都不复有人烟。而那些结寨自守的堡垒;也不会在这种鬼天气里派人出来收拾土地。所以;张金称基本可以确信;麾下这群弟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扑到南宫城下。只要在临近郡县的援兵赶来之前将城门撞开;衣服、粮草、金银细软…;种种急需的物资就都能得到补充。
他们顺着官道迤逦向北;片刻也不敢停歇。队伍中不断有人摔倒;如果有力气爬起来;众喽啰们便增予其一阵哄笑。如果倒下去的人不幸摔伤了骨头;或者被冻得没了力气;众喽啰们也不会施以援手。大伙都是有了今天没明天;死早死晚差不多。况且伤者在攻城时出不了力;城破后还要浪费一份钱粮。
〃其实;我觉得窦老大的办法更好。至少不用大冷天这么跑!〃有人跑得实在太累了;吐着满嘴的白沫嘀咕。
〃鸟;那是他当初实力够大。几个县城不得不给他送钱粮。他以为自己可以像官府一样;百姓哪个不把他当个贼。平素无论多恭顺;只要官兵一来;立刻跟他翻脸!〃
〃倒也是!〃议论者附和了一句;转眼又没了声音。作贼就是作贼;义贼也好;恶贼也罢;在百姓眼里总之取代不了官府。这次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之所以栽到王辨手上;不就是因为不够狠;吓不住那些两脚羊么。官府在前边打;各堡寨的壮丁在旁边替官兵呐喊助威;送粮送水;即便是瓦岗军碰到这种情况;也未必扛得住!
〃鸟;什么也是;窦建德那套根本就是一厢情愿!〃小头目将佩刀拔出来;于风雪中舞出几个刀花;〃这年头;要么被人杀;要么杀人。没有旁的道;谁死了都别喊冤!〃
不被人杀;就得杀人。罗嗦了一路;他最后这句话对底下人鼓舞最大。杀两脚羊;杀官军;杀不同绺子的其他喽啰。张大王的寨子和地盘;不就是这样杀出来的么?
〃杀;杀进南宫城去;要什么有什么!〃有几个骑马的士兵从队伍前头跑回来;大声鼓动。
〃杀!〃〃杀!〃〃杀!〃挂着霜的横刀;铁铲;木棒被纷纷举起来;在风雪中形成一堵移动的丛林。丛林下;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
第六卷 广陵散 第一章 雷霆 (一 下)
南宫城并不遥远;在大部分喽啰都没累趴下之前;青黝黝的城墙便映入了群贼眼底。这个弹丸小城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几乎毫无防备;城头上没有出现郡兵;天地间也没响起警报。惊惶失措的百姓甚至连城门都忘记了关;就任由其四敞大开着;犹如一张黑咚咚的嘴巴!
〃好大的风啊!〃张金称的两个儿子张财和张宝大喊一声;争先恐后地要求打头阵。〃爹您歇着;我先去头前替您开道!〃〃滚;这次轮到我过瘾了;上次就是你捞了头一口!〃两兄弟各不想让;马头并着马头;只待张金称一声令下;就要先比试比试坐骑的脚力。
土匪有土匪的规矩;城破后;第一个入城者及其所在部队可分得城内十分之一的财物。城中所有的漂亮女人;也由这群〃功不可没〃的家伙先挑。因此;碰上没有反抗力量的肥羊;张氏兄弟不吝啬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气。
〃杀!〃〃杀进去;人伢不留!〃大小喽啰们忘记了急行军的疲惫;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呐喊。眼前的城市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伙的目光穿透破旧的城墙;仿佛已经看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耀眼生花的金银;还有血;让人感到兴奋而又刺激的血。
但张金称的表现却非常令群贼失望;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般;他的两道扫帚眉紧紧地皱成了一个疙瘩;一双三角眼也同时眯缝起来;〃所有人;立刻列阵。按照老子平时教导你们的;整队。张财;你带领骑兵去左翼。张宝;你带领骑兵护住右翼。张金利;你带领盾牌手护住中军;大伙不要慌;向后转;咱们大步后撤!〃
〃大当家;你说什么?〃几个其他头目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跳起来;抗议。大伙在风雪里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抵达南宫城下。鸡毛都不抓一把便撤了;回去后在江湖同道面前这脸往哪里搁?
〃变阵;传令。全体后撤!〃张金称没时间跟麾下这群笨蛋解释;厉声怒喝。屈于他平日的淫威;传令兵慌忙抓起一只号角;用力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令人失望的角声从中军传向两翼;伴随这张财、张宝两兄弟的叫嚷;〃变阵;变阵;后队变前军;前军变后队。缓缓后撤;不要慌;后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有气无力的角声中;大小喽啰们互相推搡着;转换阵型。有的人尚不甘心;一边原地打着旋;一边向城门方向张望。他们无法理解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居然让大当家下令放弃了这即将到口的肥肉。难道对方早有准备?有准备又能怎样;难道这座弹丸小城还能藏着天兵天将么?
〃大声点;没吃饭啊你!〃张金称见自己的队伍动作迟缓;气得冲着传令兵就是一记皮鞭。〃呜--呜呜――呜呜!〃这回;号角声高亢有力了许多;也齐整了许多。却不是从传令兵手上响起来的。无数喽啰们闻声抬头;看见敞开的城门中;高高地挑出了一杆红色的战旗。
〃呜呜――呜呜――呜呜!〃天地之间;仿佛有数百支号角在呼应。城东、城西、群贼的后背;两翼;无数杆红色的旗帜如寒梅般在风雪中绽放。大地在摇晃;城墙在摇晃;头顶上的彤云仿佛也在摇晃。令人战栗的感觉从脚下涌起来;瞬间传遍喽啰兵们的全身。吓得他们一个个两腿发软;脸色比身上的冰霜还要苍白。
〃官军!〃张宝听见自己已经变了调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诅咒。立功的机会来了;敌人的数量足够他〃过瘾〃;数以万计的骑兵;穿破雪幕;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不要慌;不要慌;整队;整队!原地列阵!〃张金称也有些慌了;声嘶力竭地叫嚷。两条腿的人无论如何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如今这种情况;他只能先硬扛一阵;挫一挫官军的锐气再做打算。否则;弄不好今天这数万弟兄就得全军覆没!
喽啰兵们惊惶失措;根本听不进去主帅的将令。官军身上的杀气太重了;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支队伍都重。除了号角声和马蹄声;对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响动。但正是这样;才使得他们愈发显得可怕。就像一股股洪水;一道道山峰;他们压过来;压过来;压得群贼双腿颤抖;身子摆得如风中柳叶。
〃鸟;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关键时刻;又是几个小头目替张金称稳定了军心;〃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啊。列阵;列阵;大伙并肩子上!〃追随了张金称多年的老班底们扯着嗓子呐喊;凄厉;绝决。
〃合子;并肩子。二十年后还这么大个;吃香的喝辣的!〃
〃抢了他们的马;进城;抢光了城里的女人。把男人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疯狂和勇气相伴而生;群寇叫嚷着;互相推搡着;在灾难面前慢慢恢复镇定。四万余人紧紧地缩卷成了一个团;以张金称为核心;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长矛手;如果他们手中的木棒也可以被称作长矛的话;站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间;将削尖的矛锋架在同伴的肩膀上;指向来犯之敌。这是一个可以令骑兵冲击失效的刺猬阵列;与各地郡兵交手的时候;张金称曾经运用过;并且创造过胜利。
〃击鼓;挽弓!〃张金称见自己队伍慢慢稳定下来;伸手扯下挂着两根狐狸尾巴的皮盔;大声命令。
低沉的鼓声立刻在他身边响起;几个山贼中的少年奋力挥舞着鼓锤;将令人血脉沸腾的节奏传遍全军。〃长白山下好儿郎!〃有人扯着嗓子唱道;〃纯着红罗绵背裆。〃有人大声呼应;声音里充满愤怒;充满绝望。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千百人齐声高歌;居然压过了万马奔腾的气势。红着眼睛的群寇们举起刀;挺直身躯;心神一片宁静。
随后;萧萧的羽箭声猛然炸响;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群盗们凭着愤怒而战;羽箭乱如飞蝗。骑兵们引弓还击;羽箭急如暴雨。无人退缩;官军们非常勇敢。群盗也有自己的荣誉。鼓声、风声、马蹄声、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对于生与死之间博杀的双方而言;甜美如歌。
〃加速;加速;不用瞄准;别停;别和他们纠缠!〃李旭被十几个亲兵保护着;带领数千骑手从刺猬阵之前跑过。边军们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的指挥风格;无法将奔射战术发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