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仲坚要他们来的!”李建成叹了口气,终于承认陈演寿所陈述得是事实,“我也听说过,元吉借着保障军需的名义,私下藏了很多财帛!可这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即便查出来,又能将他怎么样?百姓们该逃的也逃了,总不能为了逃走几个百姓,就劝父亲治元吉的罪吧?!”
“世子是个仁厚的兄长。唐公也是一个慈父!”陈演寿跟着叹了口气,点评。“但这件事却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忽略的,特别是在仲坚眼里。他在博陵这几年,得罪的就全是些豪门大户,照顾的全是些升斗小民。元吉和地方官员勾结发财这件事,他肯定非常看不惯!”
不但李旭看不惯。其麾下的文武官员估计没一个看得惯。如果不是为了安顿从河东远道而来的流民,博陵军根本不必着急开发涿郡。如果不是在涿郡投入了那么大的财力物力,也许李旭作出置身战场之外的决定会相对容易得多。这些话,陈演寿希望建成自己能想明白。不再需要他去分析。此外,李旭麾下的官员和传统的大隋官员差别非常大,相处到一起泾渭分明。如果李建成试图将两家整合到一起,这些才是他需要面对的第一组障碍。至于白天那些表面上的客套和有关兵马指挥权利的推让,反而是些无关紧要在的枝节。
令陈演寿非常失望的是,李建成可以理解李旭的感受以及河北官员的冷淡,却不认为这能对彼此之间的进一步合作造成多大麻烦。毕竟自觉的家族充分照顾到了旭子本人的利益,并对他麾下的主要将领都有所表示。“仲坚出身寒微,不肯忘本,这也是他的好处之一!”他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说道。“所以父亲才如此器重他。我也一直乐于和他交往!”
“唉!”陈演寿又叹了口气,非常无奈,非常遗憾。“世子是不是打算收拢仲坚?”他明知故问,仿佛从没揣测过建成的如意算盘。
“当然!”李建成毫不犹豫地回答。“北上之前,父亲曾经跟我叮嘱过,无论仲坚提出任何条件,都可以考虑。”
“那世子准备给他什么条件?”陈演寿一边询问,一边继续摇头。
“到现在为止,仲坚只要求我与他齐心协力对抗突厥入侵。此外,没有提其他任何条件。他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也不会不知道进退,陈叔切莫小瞧了他。”李建成被笑得心里发堵,瓮声瓮气地说道。
长安是天子之都,历来打下长安,便意味着有了天子的福缘。以李家目前的实力和发展速度,恐怕三到五年之内就要荡平群雄,让天下重新恢复安宁。这些远大前景,李建成不相信旭子看不到。况且,被连年征战耗尽了元气的博陵六郡,也提供不了对一个帝王的支持。既然合作伙伴有远大前景,自家又未见得有问鼎逐鹿的希望,旭子又何必坚持与李家划清界限呢?
聪明人到了这种情况下,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哪怕心里有些不甘,也不会为一个看不到成功希望的目标带着那么多支持者去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在建成眼里,旭子虽然未必很聪明,却绝对不是一个赌徒。所以,他才对收服对方抱有极其强烈的自信。但陈演寿的笑容却那样诡秘,诡秘得令人背上发冷,心里发毛。
他希望陈演寿能收起笑容,好好跟自己说几句真正有用的话。他是一军主帅,唐王李渊的继承人。不需要别人像引导小孩子般引导。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他会认真听取每一个有用的谏言。
陈演寿却不丝毫不体谅人的心情,继续笑着询问,“如果仲坚肯重新投入李家帐下,世子准备如何用之?”
“自然是待之以诚。当年,我几这么说过。现在,我还会这么待他!陈叔以为如何?”李建成气恼不过,索性直接把问题给踢了回来。
当年初次认识到李旭的才华时,父亲的确这样询问过他们三个兄弟。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个都给出了各自的答案。如今,这个机会重新来到了面前。李建成依旧认为,自己当初的见解没什么错。
主从之间,贵在相容相知。如果自己接替了父亲的王位,肯定会充分信任那些贤才,远离那些小人。对待仲坚这样有能力,品行又好的俊杰,就应该如苻坚之待王猛,言听计从,推心置腹。
“如果他要求你处置元吉、世民,或者长史顺德、窦庸呢?”陈演寿笑的笑容愈发神秘,愈发让人心里忐忑不安。
李建成楞了一下,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他怎么会提这样的无理要求?!”但一瞬间,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极有可能发生。元吉喜欢骏马、美女和金子,世民做事不择手段,长孙顺德和舅舅窦庸,都是有名的喜欢收受礼物,将来肯定是贪官。以李旭的性格,未必能与这些人长久相处。同殿称臣,即便他不找对方麻烦,对方也不会放过他。
“陈叔,那你说我该如何用他?”想到这,他终于失去了自信,长揖及地,郑重向帐下第一智者请教。
“如果仲坚真的肯投入唐王帐下!”陈演寿顿了顿,好像对此非常不确定,但又不忍破坏别人的希望般,迟疑着说道,“有一种用人方法,叫做贾生之用。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听说过?”
第七卷 逍遥游 第五章 无名 (六 上)
“贾生之用?”李建成皱起眉头,顺着陈演寿的语调生硬地重复。他不理解陈演寿为什么把百战百胜的仲坚和汉代有名的怀才不遇书生贾谊相提并论。在他看来,二者根本没有类似之处。贾谊终生郁郁不得志,而李旭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封了郡王,骠骑大将军。爵位和官职几乎都到了人臣的极限。至于脾气秉性,仲坚虽然为人洁身自好,却绝非一个死较真儿的家伙。只要别人不过分针对他,他未必会主动找别人的麻烦!
“对,贾生之用!”陈演寿非常认真地强调。“贾生活着的时候一直未被委以重任,但在他生前死后近二十年里,两代大汉天子却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他提出的治政理念。别人为其怀才不遇而叫屈,在老夫看来,论及古今帝王相待臣下之隆,罕有若贾谊者!”
“陈叔目光独到!”李建成自认不是个笨人,已经完全明白了陈演寿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却非常不赞同这个提议。眼下他急需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来压一压弟弟世民和刘弘基、殷开山、侯君集等人的风头。费尽力气将李旭招于麾下却束之以高阁,岂不等于看着世民的势力一天天发展壮大么?
见少主夸了自己一声便不再言语,陈演寿心里愈发感到失望。关于李旭到底最后肯不肯替建成效力的问题,他一直持怀疑态度。凭心而论,自家主公李渊和少主建成的确待李旭不薄,又是封王,又是拜将。可这种种好处是建立在利益交换基础之上的。恐怕在对方眼里,目前的唐王李渊与当年的大隋天子杨广两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区别。即便勉强分一分高下,估计也是杨广对李旭的情分更真挚些。至少他在不断给李旭加官进爵时,没考虑太多的回报与利用问题。
既然如此,世子建成若想打动李旭,必须拿出些更让人看重的东西来!封之以高官显爵?哼哼,即便没有唐王李渊假杨侑之手的封赏,凭着手中的数万精锐和六郡地盘,李旭自己上表讨个王爷的名号,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东都越王和江都天子那边可能吝啬么?传言大隋公主带着嫁妆就等在黄河边上,时刻等着李旭前去迎娶呢。授之以钱财?李旭若真的是个贪财的,就不会在六郡推行那些至少要三、五年光景才能看到收益的屯田养兵新政了!威之以兵?不来涿郡之前不知道,到了涿郡之后,陈演寿才发现所谓的河东甲士与博陵精锐之间的差别到底有多大。他曾经大胆地假设一下,虽然心里万分不愿意这种情况的发生。倘若李旭不顾突厥人南下在即的风险,决定誓死维护东都那位天子的威仪。他率领博陵精锐西进,两个月之内,河东各郡没有任何城池能保得住。留守太原的李元吉和他麾下那点兵马根本不够个给博陵精锐垫马掌。世子建成麾下这五万“精兵”,顶多也只有且战且退的份儿!即便李家把全部兵力都调过来,刘弘基、李安远、慕容罗、王元通、齐破凝等这些旭子的旧交都肯出全力跟他拼命,也顶多是把博陵军赶回河北去。若想一战而吞并六郡,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当然,河东李家除了兵力之外,还有一个李旭永远无法比拟的人脉优势。唐王可以借助各地望族、豪门以及昔日同僚好友的支持,从各个方向去抄李旭的老巢。但那样一来,双方谁也落不下什么好处。即便能打败李旭,河东李家也耗尽了自己所有积蓄下来的资源。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时间恢复元气,根本不用再去想“问鼎逐鹿”四个字。
既然利诱和威逼两种办法都行不通,李建成先前所说的,待之以诚的想法反而成了一个好主意,但关键在乎于这个“诚”字体现在哪一方面。旭子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兄弟义气,儿女亲情,未必还会看得像少年时那样重。李建成想跟他推心置腹,人家却未必对河东李家不心存忌惮。如此,在陈演寿看来,目前李建成手中剩下的唯一可以让旭子动心的条件,便是代表河东李家,答应旭子全盘接纳他在河北六郡所推行的各项新政。
想到这,陈演寿不甘心提示,“世子一路行来可曾发现,同样是经受战乱,上谷和涿郡两地与河东、京畿各郡的差异?”
“看到了。仲坚的确有料民之才。不过我认为战场上更能发挥他的长处!”李建成点点头,目光平淡依旧。
“若河东各地也照此治理呢?”带着最后的一分期待,陈演寿继续追问。
“那需要一些时间吧。眼下咱家的精力主要还放在战场上。而旭子在此试行了两年多均田之策!”李建成想了一会儿,很郑重地回答。
‘无须立刻执行,世子只要给仲坚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一个承诺!’,陈演寿在心里大叫,嘴巴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陈演寿私下认为,旭子当初之所以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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