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全身上下有种出奇的痒,才又回过神来。同杭九枫一起苏醒过来的还有他的知觉。
对杭九枫来说有知觉了反而不好,痒起来了,既不能哼哼,也不能用手去挠。一方
面是因他在马鹞子面前说过狠话,另一方面,依然有些水肿的皮肤经不起挠,皮肤
破了会有更多的麻烦。万不得已,杭九枫只好叫人将自己重新捆在床上,硬挺着不
让自己的手到处乱抓。尽管这样,杭九枫身上还是破了几十处,有雪柠她们的精心
照看,虽然没有长出白蛆,黏糊糊的脓血却流得四处开花。
秋天来了。因为燥的缘故,杭九枫身上的松毛虫毒性发作得更加频繁。最难受
的时候,杭九枫摔碎了许多装芒硝水的菜碗,并咬碎了两颗牙齿。马鹞子从县城回
来,还说风凉话,希望杭九枫能将他自己的耳朵割下一只。趁着奇痒发作的间隙,
杭九枫说,割自己的耳朵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问题是马鹞子有没有办法将他身子里
的松毛虫毒一点不留地清除干净。马鹞子故作轻松地回答,这有何难,将血管里的
人血放光,换一身狗血就行。杭九枫当然不会服这个输,当即要做约定。马鹞子嘴
里说好,脚下却开溜了,这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好久没有在天门口露面。
要生的孩子都生完了。找不到初|乳的雪柠正在着急,街上来了一个为即将生小
牛的母牛买药的男人。为母牛买药的男人被前两家药铺礼貌地请出店堂,又不死心
地来找张郎中。在这种难得碰上的事情面前,张郎中卖弄起来,问了母牛的症状,
居然认真地开了三服药,还说,人畜之病同理,只是药量不同,人药是用三钱五钱
来计,放在药罐里煎就行,牛用药则是用半斤八两来计,煎药必须用沙锅。过了几
天,为母牛买药的男人又来感谢,说张郎中的药很灵验,他家的母牛顺利地生了一
头小牛。大家听了,觉得好笑,并没有用心去想。很快,这件事也传到柳子墨的耳
朵里。一心一意全在测候所事务上的柳子墨忽然问:“既然如此,牲畜的初|乳,岂
不是比人的初|乳更有效力吗?”
雪柠被这话说得张着大嘴合不拢,多少年来梅外婆一直在启迪自己:人畜同理,
人畜同命,这也是救赎的要诀。
在路上,雪柠不清楚自己应该想些什么,心里乱纷纷的。好在有柳子墨陪在身
边,见到为母牛买药的男人后,那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话,都由柳子墨开口。为母牛
买药的男人一点也没为难,爽快地说只要母牛愿意,他们绝不阻拦。为母牛买药的
男人领着雪柠来到牛栏,刚生下的小牛浑身湿漉漉的,脐带还没掉干净便钻到母牛
肚子下面,一拱一拱地用黑褐色的嘴巴紧紧唆着母牛的|乳头。一起来的丝丝迫不及
待地往前走了几步,正想将小牛撵开,默不作声的母牛突然抬起头来一甩耳朵,然
后将长长的犄角对着她。几个人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了一阵,小牛就是不肯离开。
看看时问不早了,雪柠犹豫不决地表示,她想上前试试。雪柠慢慢走上前去,母牛
也好,小牛也好都没有做出敌视的反应。雪柠与小牛一起蹲在母牛Ru房下面,当她
伸手触摸母牛的Ru房时,小牛甚至松开|乳头好奇地看着。母牛的Ru房让雪柠感觉到
一种熟悉:那是弥漫在Ru房上的苍茫。记得前些时的那个夜里,雪柠曾经抚摸着这
辈子仅有过这一次失态的梅外婆,她那对在岁月沧桑中一晃一晃地进入迷茫境界的
Ru房,在她的手中忽而轻柔忽而沉重。那样的Ru房简直就是梅外婆的人生,所有能
够产生诱惑的诸如鲜满、柔嫩、甜润,不是被他人所索取,就是被自己所给予,垂
在松弛的|乳袋下面的那颗如烧过了又熄灭的黑炭般的|乳头闪闪发亮,不仅恰如其分,
更像画龙点睛。雪柠几乎将母牛当成了梅外婆,一点也不陌生地在两排宽大的Ru房
上舞蹈着自己的双手。母牛的初|乳很多,一会儿就挤满了一碗。母牛平静地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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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一切都像没有发生。
拿回来喂给杭九枫时,差一点出了问题。杭九枫问是谁动手挤出这许多的牛初
|乳。丝丝差一点说漏了嘴,不是她不能挤和不愿意,而是那母牛不让她上前去挤,
只要她的手一伸出去,母牛就疯疯癫癫地闹个不停。母牛和小牛都不接受她,只接
受雪柠。丝丝最终还是对杭九枫说,不用担心雪柠会替他挤牛初|乳,雪柠怕牛身上
的臊味,还怕那飞来飞去既咬牛也咬人的牛虻。杭九枫一边哼,一边将牛初|乳喝光
了。
第一头母牛为杭九枫喂完了它所能给予的初|乳,寻找第二头母牛的愿望却落空
了。那天傍晚,丝丝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小碗送到杭九枫嘴边。杭九枫习惯地张口就
喝,一股不同寻常的古怪滋味,几乎让他将三天来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丝丝告
诉他,只找到一头刚生小猪的母猪。杭九枫盯着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难怪他
闻到一股猪屎的气味!母猪的初|乳虽然有种难以言状的奇臭,却比母牛的初|乳好找
多了。在喝完第五头母猪的初|乳之后,第六头母猪还未生下小猪,有两天掇到杭九
枫嘴边的是一小盅母猫的初|乳。丝丝对杭九枫说,哺|乳时期的母猫|乳头与婴儿的|乳
头毫无两样,每一次触摸都让她爱怜不已。她用两个指头一夹,母猫便将四脚蜷缩
起来,摊开自己的胸脯,温柔地闭着两眼,宛如一位羞涩少妇正在静待美妙性事的
到来。舍不得挤时,母猫会轻轻地叫,挤过了,最初的|乳汁像泪珠一样滴下来时,
母猫还会轻轻地叫。在所有牲畜中,与女人Ru房最相似的是母羊的Ru房。无论是黑
羊、白羊,还是土黄|色的羊,撩开它们的后腿,那种圆润,那种挺拔,那种规模,
甚至还有那不愿袒露的样子,实在太像坐在自家门后忙里偷闲地看着街上,又怕被
街上男人看见的哺|乳女人。
实际上,背地里挤初|乳的全是雪柠。不知是不是不愿意,挤过初|乳的母羊,总
会快步跑到十几步开外,不高兴地翘首盯着雪柠和帮忙捉住羊腿的其他人。如果是
丝丝去挤,说不定当场就要挨几下羊蹄子。
有一天,拖着满觯杂货从白莲河赶回来的余鬼鱼,在街上放开嗓门大叫,汤铺
的人托他带信,有只母驴生了一只小驴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挤些初|乳,拿回来
给杭九枫喝。别人以为他在说笑,没有往心里去。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也捎了信来,
小驴子生下不久就死了,需要的话就赶紧去,不然他们就要暂停给母驴喂水喂料,
免得它因Ru房胀得难受,叫得人心烦。丝丝花费了几张法币,却没有得到母驴的初
|乳。所请的那个会缫丝的下街女子,一到汤铺就被母驴重重踢了一脚。缫丝女子哭
()
着回到天门口,将被踢的胸脯亮给线线看,那高高的一块红肿,仿佛也能挤出初|乳
来。丝丝只好又给了她几张法币。缫丝女子也不是白拿两次报酬,她从主人那里将
那只母驴借了过来。用绳子系在凉亭里的母驴,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想靠近它的
丝丝吓得躲在雪柠身后。轮到雪柠走上前来,母驴既不叫,也不踢,听任雪柠或轻
或重地在自己的Ru房上做她想做的事。
因为太稀奇了,围观的圆表妹忍不住露出往日张扬的秉性,大声地取笑:这样
自找麻烦,还不如将母驴牵到杭九枫的床前,让他含着|乳头直接往嘴里唆。圆表妹
说完,又连连吐着舌头反悔: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就当她没说这话。
以母驴的出现为标志,杭九枫的状况明显好了许多。丝丝也敢放心地断言,杭
九枫死不了,半年不够,十个月足矣,时间一到,又会是往日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好转是显而易见的,隔三天没有初|乳喝,疾痛在杭九枫身上的反复也同样一目了然。
好在当雪柠等人力有未逮时,还有身为县参议长兼镇长的段三国对当地保长和甲长
们的统治优势,只要有合适的牲畜,就不愁无人送信上门。最后一片秋叶在天门口
街上随风起起落落了几天,终于被夜里悄然落下的白雪覆盖。在这种季节里生儿育
女的牲畜越来越少,最少的那一阵,居然有人询问要不要捉正在哺|乳的母老鼠。丝
丝拒绝后仍不甘心,还要段三国将此认定为蓄意羞辱,找机会狠狠惩罚一下这些人。
段三国已经有了不怒而威的派头,他在家里坐着什么也没做,他们就知错地送来一
只母兔,还说已经派人去燕子河一带收购兔子,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人将可以挤出
初|乳的母兔送到天门口。一次,一位来自河南的卖艺人牵着一只耍猴戏的母猴,头
一天,就在小教堂外面赚了个瓢满钵平。第二天上午,无论河南人如何敲击那面小
锣,母猴就是不肯再耍了。河南人拿起鞭子抽了几下,母猴仍旧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县突然喊起来,母猴的屁股在流血!河南人急了,他伸手将母猴拎起来,母猴身
后已经多出一只细细的猴头。河南人想将刚生下的小猴卖给别人,但成交的是母猴
的初|乳。丝丝要买母猴初|乳的用途河南人并不清楚,但他精得像个鬼,价钱要得比
小猴还高,而且还要搭上未来三天河南人在天门口的全部花销。
细细密密的东南风如期吹来一九四七年的春天。
大难不死的杭九枫,又能站起来了。他走出天门口,隔了一天,又从不知何处
返回天门口。脸庞红润的杭九枫站在街上告诉常天亮,在他喝过的所有牲畜的初|乳
中,狗的初|乳味道最好,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武汉等一些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天
天要喝牛奶,而不喝狗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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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天亮则说,杭九枫应该将那件雪狐皮大衣拿出来,还给雪柠,答谢她的救命
之恩。杭九枫想也不想就回答,在天门口,值得他感谢的人还没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