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的景象,早早地站在路旁等着感受那擦肩而过的奇妙。雪蓝没有让自己骑得太远,
她明白会有许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投向自己,原来一直骑到汤铺的计划,在即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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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远方的瓦脊时突然改变了。
那一刻里,河滩上出现了一匹白马,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自马是冯旅长曾经骑过
的,后来归在侉子县长坐下。河滩上的白马顺流而下,急速地超越雪蓝和她的女式
自行车。站在马镫上,双手握着缰绳的人却是一县。骑着白马的一县,又是一种景
象,当他从一处斜坡打马跃上大路,雪蓝已掉转车头,顺来路回去了。一县没有着
急,眼看骑在自行车上的雪蓝要过凉亭了,这才策马扬鞭,长风卷云一样追上去,
超过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雪蓝骑着自行车重返家门时,一县像是什么也没发
生,提着那桶土红水,继续往墙壁上写字。
一段时间后才听说,从雪蓝出上街口到叫到下街口,侉子县长始终用望远镜盯
着,直到一县骑着白马追上来,他才收回目光,严肃地责问杭九枫和林大雨:“一
个女人还敢嚣张,说明你们的镇反工作没做到家!”
“这事怪不了我们,人家有后台,有护身符保护着。”杭九枫很高兴有机会将
心里憋了好久的活说出来。
“天不要怕,鬼不要怕,只怕你没法将群众发动起来。”
“在天门口,没有杭家人想不出来的办法,所以,傅政委才一直依靠我们。”
侉子县长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说法,他要杭九枫说话时慎重一些,莫太夸张,实
实在在地搞镇反,看准机会将天门口最后一块硬骨头啃下来。
当时,从钟楼上下来的侉子县长貌似憨厚地开玩笑:“都要累死我的马了,果
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哟!”不等一县回答,侉子县长便转向正要推车进屋的雪蓝:
“劳动人民在流血流汗,剥削阶级的娇小姐却利用帝国主义制造的享乐工具游山玩
水!”
“你说得不对!人发明自行车,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雪蓝的回答非常干脆。
雪蓝将自行车比做那匹白马,当初冯旅长骑着它是同从北方来的第三野战军打仗,
今日白马又为镇反运动四处奔波。从得到这辆自行车开始,雪家人就想好了,要她
往后将天气预报发布到更远的地方去。
自此开始,天门口乙类测候所,自动将天气预报发布到上至中界岭、下至汤铺
的更广大地区。同预知风雨的天气预报相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那辆红色的女式
自行车更让他们赏心悦目。每天上午雪蓝都会出现在中界岭的山脊上,到了下午又
会出现在汤铺的河岸旁。雪蓝已经将日落月出一样让人看惯了的白色长裙、紫色短
上衣,换成了拖曳着蓝色飘带的白色海军服。人在车上,车在风中,一切都在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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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带的鼓舞下,高高飘扬起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靠水或者靠山的人,每一次
与这种徐徐驶过脑海的美丽相遇,都要怔怔地当一会儿苕。让他们觉得更有趣的,
是那个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与雪蓝的相遇。很多年了,一到中界岭下,邮递员就将
自行车寄放在路旁的人家里,背着邮包往上走。骑着女式自行车的雪柠,第一次外
出发布天气预报,就一路骑行登上了中界岭。邮递员当然受不了,横下一条心不再
寄放自行车了,硬着头皮往岭上踩。骑在女式自行车上面的雪蓝,一扳变速手柄,
便超过了邮递员,不太轻松,但也决不吃力,眼看着就到了最高处的分水岭。
输给雪蓝的邮递员有些丧气地说,自己的自行车若是也能变速,樟树凹他都能
骑上去。
正是这一天,邮递员偷偷地拆开一封密件给雪蓝看。文件上说,全国性的镇反
运动以无比沉重的力量,给予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残余势力以摧毁
性的打击。全国绝大部分地区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已经达到彻底或者比较彻底的地
步。根据十月份的统计,全国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反革命分子已受到杀、关、管各种
惩处。时值一九五二年年底,全国镇反运动终于胜利结束了,共计歼灭土匪二百四
十余万,关押各种反革命分子一百二十七万,管制二十三万,杀掉七十一万。
四周没人,有动静也是林中小兽或者北风过岭惹出来的。邮递员说:“结束了
就好,雪家总算躲过一劫。”
雪蓝很奇怪:“雪家没做坏事呀?你们用不着担心。”
邮递员说:“你还没有听说呀,军师岭脚下有个大垸,八月份最热的那一阵,
垸里的人突然发动起来,一口气镇压了六个人。当地人没有什么说的,倒是一些北
方人不服气,替这六个人打抱不平,说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天门口雪家对穷人的盘
剥厉害。北方人还算了笔经济账,你这辆女式自行车,至少可以值四十头耕牛。”
“难道他们不清楚自行车是别人送的吗?”雪蓝很奇怪,但她没有往深处想。
去汤铺发布完天气预报,在返回的路上,雪蓝碰上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子。骑着自行
车的雪蓝好奇地盯着她们身上的背包,年轻漂亮的女子们也看她。有人叫出她的名
字:“你就是雪蓝吧!”随后再也没有下文。雪蓝觉得很不自在,正好路面上有个
沙坑,急着躲避时,重重地摔了一跌。那些女子只顾咯咯地笑,谁也不肯上前来拉
她一把,随后又故意散开,不给雪蓝让路。雪蓝一开始还能忍受,慢慢地跟在她们
后面。时间一长,雪蓝就不愿意了,看到路旁的树林里有几只野狗,便悄悄地捡起
一块石头扔过去:“驴子狼来了!”受到惊吓的野狗们猛地蹿了出来,拦在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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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们慌乱地闪到一边。早有准备的雪蓝稍一使劲,便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那些
不太友好的女子,只能远远地唱着一首吊诡的歌曲。
雪蓝回到紫阳阁,见圆表妹和董重里坐在家里,才明白,那群年轻女子,是董
重里带来的文工团员。
县文工团要来天门口上演与镇反及土改运动有关的新戏,也不用提前三天搭戏
台,他们将一向开会的地方用锄头平一平,前后左右各竖一根柱子,挂上一块幕布、
两盏汽灯就行。这是县文工团头一次来天门口演出。上至中界岭,下至汤铺的人都
来了,天还没黑,左岸旁的河滩上便站满了人。
因为是回家,董重里向团里请了半天假,说是陪圆表妹,其实一直在同雪柠和
柳子墨说话。吃晚饭之前,一县突然来了。极少进紫阳阁大门的一县,居然要替文
工团借自行车,放到戏台上做道具。董重里很奇怪,文工团演戏,每句台词,每个
动作,他都了如指掌,其中绝没有与自行车相关的内容。
一县理直气壮地说:“是侉子县长下的指示。”
得知侉子县长特地赶来天门口,并且正在督促文工团演员按他的要求重新排演
戏的结尾,董重里一分钟也没耽搁,便告辞走了。
雪蓝将自行车推出来交给一县。一县不会骑,也扶不稳,只好扛在肩上。雪家
人送他出门时,突然集体打了一个寒颤。
文工团的新戏终于开锣了。雪家人去得晚,只能在人群后面站着。文工团的演
员在台上说的唱的绝大多数没听清,只是因为离戏台近的那些人被台上的演员弄得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他们才好奇地留下来。新戏演到三分之二时,一
个女演员故意将自己装扮得十分妖艳,与那辆女式自行车一同出现在台上。女演员
不会骑自行车,只能站在弯弯的车梁中间怩忸作态,让台下的人大笑。
突然间,有人爬上了戏台,左手抓住将化妆成剥削阶级臭小姐的女演员,右手
拎起在汽灯照耀之下红光闪闪的自行车,大步走向台口。雪家人刚刚认出那人是杭
九枫,杭九枫就在台上大声叫起来:“受苦受难的穷人们啦!”由一县领着站在台
前的许多年轻人,在侉子县长的亲自指挥下,立即跟着杭九枫齐声呼应:“受苦受
难的穷人们啦!”杭九枫又叫:“你们不明白哟!”台下的人继续呼应:“你们不
明白哟!”杭九枫再说:“这辆鬼车也能吃人不吐骨头!”大家同样叫喊:“这辆
鬼车也能吃人不吐骨头!”杭九枫叫得更猛了:“黄连水泡大的苦兄弟们,要不是
土改和镇反,我也不会晓得,这辆让富人摆阔的鬼车,竟然值四十头耕牛的价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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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一县稍有一点犹豫,侉子县长马上站起将拳头举得高高的,领着年轻人同样
高喊:“黄连水泡大的苦兄弟们,要不是土改和镇反,我也不会晓得,这辆让富人
摆阔的鬼车,竟然值四十头耕牛的钱呀!”河滩上的人一下子炸了锅,说什么话的
都有,句句都很难听。
常娘娘见势头不对,扯住雪柠的衣襟,往回家的方向拉。雪柠不肯动,眼睛一
刻也没有离开戏台。
看戏的人稍静了些,接下来出台的演员,每说一句台词,台下的人就跟着重复
一遍。
雪家人终于懂了,侉子县长亲自导演的这个结尾是说,有个名叫王积善的富人,
假惺惺地在土改和镇反运动中装善人,暗地里却有一本变天账,所有分了他家财产
的人,都记在那本账上,并且还在积极分子的名字上画上红勾,等着能够反攻倒算
时,马上将这些积极分子砍头剁颈。
看完戏后,雪蓝去戏台拿回自己的自行车。女演员们顾不上卸妆,全部围在自
行车旁,轮流骑上去试试感觉。雪蓝毫不客气地分开她们:“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左脚一蹬,右腿一抬,骑好了后,绕着戏台转了几圈,这才一路摇着铃铛,浩浩荡
荡地穿过人群回到家里。常娘娘已经将防风寒的姜糖水准备好了。一家人都在慢慢
地喝,只有水声,没有人声。直到呼啸而至的北风哗啦作响,柳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