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一个村人从对面走过来,惊异的看着他们,快到跟前时,低头走了过去。巧玲突然问:“听说那个城里的姑娘还和你保持着联系,是真的吗?”高加林尽力平淡地说:“我们只是通通信,她现在已经去了南京,有了很好的工作。”停了一下,加林诚恳地问:“巧玲,你不恨我吗?你应该很我的。我对不起你二姐,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巧玲想了想说:“我能理解你,但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你当初对我二姐的负心。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二姐结婚了,生活很幸福。” 巧玲斟酌着语气说。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屯里,有人推开窑门,探头探脑的往外观看,俩个人都注意到了,便分开,各自回家了。
正因为有了这次谈话,巧玲才对三星的提亲表现得如此淡漠。她是一个比较实际的姑娘,在感情上也不讨厌三星,但她同时也是一个爱幻想的姑娘,高加林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的幻想。那个年代毕竟是一个崇拜才气向往诗意的的年代,而功利主义才刚刚抬头。刘立本并不知道巧玲和高加林的这次会面,如果知道了,他就会对巧玲拒绝三星的提亲产生怀疑。虽然村里已经有人在背地里,对巧玲和高加林悄悄议论了。但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因为这件事人们毕竟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光凭大白天在一起说一次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有嚼舌根的嫌疑。
三星在学校放寒假不久,便经常出现在村里。他从省城买回了一台八成新的录音机,整日在卖店里放,吸引了不少村里的年青人,连一些成年人也来看热闹。正是从三星这里,人们知道了李谷一,朱明瑛,邓丽君这样一些名字,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现代气息。除了三星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放弃了每日几十元的收入,守在家里的正原因。巧玲可能猜到了一些,但她的心思全在高加林身上,所以也没多想。她每隔几天都要到加林家借书,开始时并不多呆,说上几句话,拿上书就走。后来话便多起来,呆的的时间也长了,两个人逐渐有了谈恋爱的感觉。但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看出加林是喜欢她的,有时,她起身要告辞了,加林明显的表现出不愿意让她走的意思,她便重新坐下来。但加林却不肯再作进一步的表示了,这让巧玲很苦恼,也不知加林是怎么想的,他还有什么样的顾虑。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在开学的前一天,巧玲还不久前借的书。加林不在家,昨天接到二叔家来的电报,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加林去一趟。巧玲只好失落的放下书,出来了。经过去年生产队的场院时,看见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场院上跳舞。旁边放着三星录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流行乐曲,一群孩子在一旁围观。三星没在跳舞的人里面。见巧玲走过来,有两个捣蛋鬼斜眼看着她,便扭摆着臀,做着滑稽的动作,随着录音机大声喊着:“爱你爱你就爱你。”巧玲感到一阵恶心,赶忙走开了。此时,她更感到了高加林的可贵,暗暗下定决心,等加林回来,一定向他表###迹。但她又隐隐的有几分担忧,要是加林还在犹豫,要是他还不愿意在农村结婚,要是他还爱着那个城里的姑娘,要是他还不能对二姐忘情,那她该怎么办哪?想到这里,巧玲不免有几分心灰意懒,再加上所爱的人此时正远在城市,空间上的距离,更让她感到了爱情的无望。
巧玲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刘立本十几天前去了内蒙。巧玲和加林谈对象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巧玲去高加林家借书还书,高加林送出来,两个人在村里走过,从不背人。他们的光明正大,使二能人刘立本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村里已经出了几对这样光明正大的年青人。他们在人前坦然说笑,做出亲昵的动作,坦然地在村里进进出出,全然不理会人们的闲言碎语,他们像一股清新的风在人们心头吹过,使守旧的人们无可奈何的感到时代变了,他们已成了时代的落伍者。一些开明的村人,开始用赞赏的目光来看待这些叛逆者,善意的讽刺那些守旧的老脑筋。刘立本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对女儿彻底失望。他觉得女儿的举动无异于飞蛾投火,但他对此又无能为力。对时代的失望和对女儿的失望,使刘立本把全部精力投在对金钱的追求上,他只有在手里握有更多坚硬挺实的票子时,才会感到一种踏实和安慰。正是怀着这样一种失望的心情,和对踏实感的攫取欲望,刘立本在春节过后,就踏上了去内蒙的火车。
这次,刘立本深入到了更远的地方,因为刚分田到户,对牲畜的需求量大增,刘立本从前到过的地方已有了辽宁,吉林,河北的贩子来过了。刘立本这次到的是真正的蒙古人聚居区,他先找到了主任的家,拿出介绍信,给主任扔了一条烟,主任很爽快地把他领到了村里一户养牛最多的人家。这家的主人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很精壮。主任用蒙语同他说了几句,他看了刘立本一眼,又用蒙语回了主任。主任用汉语招呼刘立本进屋,屋里搭的也是汉族人的土炕。刘立本知道很多蒙古人已经不再游牧,许多习俗都随了汉人。沏得很浓的茶水端上来,刘立本无心喝茶,只想看牛,但看到主任已脱鞋上了炕,便不好意思再着急。主任对外面的是很关心,刘立本也算到过一些地方,所以,对主任的好奇心尽力给与满足。屋里就他和主人两个人,男主人出去就再没回来,女主人除了进屋添茶水,一直在外面忙着。男主人拎着一只宰杀完的羊走进院,在一根木桩上扒着皮。主任看出刘立本有点魂不守舍,就说不急,吃碗羊肉再说,刘立本只好安下心来。
下酒菜只有一盆满满的羊肉,里面放了整只的辣椒,蒜瓣,膻味已经去除,又烂又香。主人热情地让酒,刘立本不敢贪杯,极力推辞。男主人把酒碗一蹲,显然生了气,说:“你是不是身上揣着钱,怕喝醉了酒,我们蒙古人抢你。”主任在一旁笑,也不说话。刘立本见人家说破了他的心思,只好心一横,端起了酒碗。一碗酒下去,他的头便晕起来。说着话,眼睛也潮润了。炽烈的酒液在身体内燃烧起来,融化了陌生人之间冷漠的坚冰,只剩下单纯的人性茭流。已经不用主人再让,刘立本便自己拿起酒碗来喝。他泪流满面,但自己却浑然不觉,他向主人倾诉了自己家庭的苦恼,精神的失落和对世事的无可奈何,更倾诉了自己没有儿子的老来愁苦和身后凄凉。主任和主人也都兴奋起来,用筷子在酒碗上敲着,大声唱着刘立本不懂的蒙古歌。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穿过城市和村庄,以及城市和村庄之间的距离。有时中途找不到住的地方,就把车停在道边儿,睡上几个小时,继续赶路。进了省界,眼前所及之处熟悉起来,黄|色变成了常见的颜色。刘立本醒醒睡睡,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可以到家了,他的心安定下来。又合上眼睛睡去了。睡梦中,刘立本梦见自己在一座悬崖上跌下,不停的翻滚,碰撞。他感到了全身的疼痛,睁开眼,发现汽车真地在翻滚,一时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汽车终于停下来,刘立本和司机被挤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刘立本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他放不下他的牛,就睁开眼,活了过来。动一动身子还好使,只是没有一处不痛,他强忍着从破碎的车前窗爬出来,车窗已经变形,但钻出一个人绰绰有余。刘立本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还在昏迷中的司机弄出来。此时,刘立本才有机会看一看四周。他们正处在一道缓坡的坡底, 汽车侧翻在沟里。坡顶有几棵白杨树,还能看见有汽车在道路上行驶。此时司机已醒来,睁开眼,向四周看了看,坐起身,又试探的站起,上下打量了自己一遍,忽然大笑起来,大声喊着:“我没死,我没死,我没事儿。”刘立本从司机的喊声中清醒过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牛,站起身向坡上跑去。但一下子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他看见不远处一头掉了一只角的牛,正站在那儿向这边张望,鲜红的血糊住了半个牛头。更远处的坡上两三头牛在啃食地上的枯草,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但紧接着他看见了那散落一坡的牛,死的死,伤的伤,惨不忍睹,不禁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刘立本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他断了一条腿,回家时,还打着夹板。他这趟买卖算是赔了血本,把一腔怨恨全都发在女儿身上。巧玲给他倒水,他把水泼掉,招呼他吃饭,他不吭声,甚至连看一眼女儿都不能忍受。巧玲被父亲的仇恨折磨得不成样子,背地里哭得眼泡红肿,在内心更加思念加林。三星和大姐巧秀来看了好几次,大姐故意制造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机会。稳重的三星话虽然不多,但却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如果要选择丈夫,三星可能是最佳的人选,但她需要的是爱情。
高价林到了二叔家,才知道加平在外面和人打架杀了人,被公安局拘留了。 二叔受不了这打击,突然中风,不能说话,而几个儿子女儿都远在新疆。六神无主的二婶忽然想起了乡下的大伯哥一家, 便发了那封电报。加林先到医院看了二叔之后,又到拘留所看了加平。加平今年才二十岁,见了这个未见面的堂哥,便哭了。出事那天晚上,加平和女朋友在大街上闲逛,和一个在道旁的卖水果的年轻人吵起来。如果在平时,加平也就过去了,但今天有女朋友在跟前,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就抄起摊子上的水果刀把人家给捅了。高加林安慰了加平几句,从拘留所出来,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办。从被害人的角度来看,加平是个手段残忍,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但在他这个堂哥看来,加平只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本质上不是什么凶残暴虐之徒,他真心的希望加平能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他在二婶那里了解到,加平在扎了人之后,马上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