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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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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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心塔四周亮如白昼,卖各种小吃、冷饮的摊床占满街道两旁,地上西瓜皮雪糕纸玉米叶扔得到处都是。一种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说不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锣鼓和叫卖声响成一片。一大群人围观着一伙扭秧歌的人,一个面孔黧黑的老太太嘴里叼着一颗熄灭的烟头,很自得的扭着。一对矮小的老头老太几乎总是扭在人群的中心。老头头戴白色网眼太阳帽,手拿纸扇,老太腰系红绸,手持绸扇,两人面带天真的微笑,互视对方,怡然忘怀的对舞,俨然返老还童。一中年妇女用很美的姿势扭着,脸上因意识到这种美,而显出的矜持自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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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扭秧歌的人群,向南走,在人隙中穿越,如一条水中的鱼儿。李明在道旁一个卖字画的小摊前停下来,是真正的“字画”,飘逸飞扬,细看时,都是鸟兽的图案,龙字的图案就是一条龙,凤字的图案就是一只凤。李明看了一眼卖字画的人,比自己还年轻,但他并没有停留太久,便走开了。两旁的商店都隐在一片幽暗之中,似在沉睡,大楼的后面耸入夜空的铁塔尖上悬着一盏红灯。在工地时,李明总觉得这盏灯离得很远,在幽深的夜空中无所依托,虚若空悬。而现在。他很真切地看到了它的坚实。

  在一家音像精品屋的店铺前,围着厚厚一圈人。两台彩电支在店铺前,一男士正在演唱,紧接着是一男一女的合唱,每个人都唱得很投入,很卖力,但李明除了在荧光屏上看见的歌词外,听不清一句完整的演唱,只一种噪音在耳边响着,叫人无法忍受。

  李明离开越聚越多的人群向回走,回到中心塔前时,扭秧歌的人群已散,人少了许多。人们挑逗两个疯子打架。一个在前面拎着衣服跑,一个在后面追,后面的傻子撵不上,就从地上拣起瓜皮,啃剩扔掉的苹果,向跑的人投击。几十人在后面助威欣赏,像浪头一样随着战场的转移涌来涌去。

  继续向北走,北面五百米是车站。人稀少起来,李明的身影显得孤单寂寥。但他仍然往北走,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回家的路,他第一次想起了家,那个百里外的小村。那里此时一定很静谧,很安详。但现在在他的意识中已全然成了一个很小的角落。而在家时,那对于他就是整个世界了。

  踏上天桥的水泥台阶,向上走,三十六级,永是三十六级,李明已数过无数次。每次走过他都忍不住要数一下。走在天桥上,水银灯照得很亮。白天这里排列着十几个卦摊,现在已空空如也。但李明知道他们明天还会来。每次走过卦摊,李明都忍不住要产生一种试一试的念头,但每次又都不站脚的过去了。

  候车室里人很多,散发着熏人的汗味。李明来到列车时刻表前,找到了回家的车次,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出候车室。外面停着几辆人力三轮车,几个打扮入时的姑娘举着牌子,招呼人住店。不远处的歌舞餐厅灯光闪烁,传出令人伤感的歌声,两个醉鬼在一家小卖部前大喊大叫,比赛似的吹牛。李明买了一串雪糕,站在一边吃着,无目的的向四周观看。发现在十几米外,卖熟食的薄铁硼后面有一片白,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片白忽然动了,探出一张脂气熏人的白脸。这是一位姑娘,虽然这里光线昏暗,但李明仍然看出她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你想开一下吗?” 姑娘声音平静柔和,李明茫然着。“你想开一下吗?”姑娘说着,把手伸向自己的下身,李明忽然明白了,转身快步走去,后面传来嘻嘻的笑声。

  走出很远,李明的心才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回到工地,这一晚的经历在意识中开始变得淡薄了。绕过沙堆,走过搅拌机,看见坚实巨大的楼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坚实而沉重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睡眠
睡眠

  
  秋禾夜半醒来,坐在木板搭就的铺位上,感到一种不为认知的欣喜。他悄无声息的从板床上下来,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来到走廊上。停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整个楼寂静无声,死了似的。他拐进旁边的房间,屋里黑漆漆,没有上窗子的窗口透进一方微明的光,使它的附近泛着亮色,使它的周围及角落更加黑暗。仿佛隐藏着什么。秋禾静静地站着,然后慢慢的在房间里走,没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碰到。他记得两天前这里曾住着两个瓦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走。他走出这个房间,穿过过道,进了另一个房间,来到窗前。下面是明亮的大街,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一辆红色轿车从静悄悄的大街上驶过,便再无第二辆出现。这时,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对男女,走了一段路,又钻进大街旁的一簇树下,再没有出来。秋禾从窗口离开,像影子一样走遍了所有房间,当他从走廊另一端最后一个房间走出来时,发现整个楼层就只有他一个人。这次,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怖,他一个人身处整个楼层自己却不知道。他呆呆站立,全身发抖,洞开的窗口透进无声的冷,冷在整个楼层弥漫,渗透,无处不在,冷甚至超过了他此时感到的恐惧。秋禾迈动双腿,走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走,台阶一步步下降着,像带着吸力牵引着他。下面的楼层暖和了些。走廊两边的房门紧闭,里面是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世界。白天,他看见里面进出着表情沉静淡漠的人们。在走廊尽头,他发现走廊拐向了另一边。秋禾顺着走廊往前走,犹如走在某种隐秘之中。一股陌生的气味吸进鼻孔,一种异样的气氛在走廊里弥漫。秋禾已不再感到怕,刚醒来时那种不为人知的欣喜又充溢在他的心中。走廊在另一端终止,一扇门挡在面前,秋禾推了一下,门竟开了。秋禾走进去,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方桌大小的图纸,碰一下,便发出一种很脆、很薄、很响的声音。秋禾停下脚步,细细打量整个房间。他的眼睛由于长时间的黑暗适应,已大致能分辨房间内的物件,他发现屋内除了图纸,靠墙还有一张方桌,方桌上仍然堆放着图纸。一只老鼠从脚下窜过,迅速钻进图纸堆。不一会儿,便在角落里发出喳喳的咀嚼声。秋禾屏息听着,不知不觉困倦起来,便小心的在靠墙的一摞放得整齐一些的图纸上躺下来,头枕着双手,觉得又暖和又舒适,睡意一下子涌来。他发现自己这样楼上楼下的游荡,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睡觉的处所,他记起了自己是如何醒来的,感到了此时加倍的温暖和舒适。想到了自家的火炕和母亲往灶膛里填柴的身影。
夜半电话声响起
夜半电话声响起

  
  半夜电话响起来,以为是骚扰电话,一看显示,是一个熟人。他在电话另一端,可怜巴巴的求我给他一个兄弟打电话,说自己吐了很多的血,可能活不几天了。我问他给兄弟打过电话了吗。他说打过,他那边挂断了。我拿起电话给他兄弟打,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就给他回话,说没打过去。他说那你给跑一趟吧!你叫,他肯定能来的,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放下电话。外面正下着雨,虽然我离他兄弟家不过几百米,可这深更半夜顶雨去敲人家的门,毕竟是件很不妥的事。我翻开电话本,还真找到了他兄弟的手机号,如果还像电话一样打不通,我就没有办法了。挂过去还真通了。接电话的是他弟媳,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懒洋洋的样子。说这些天他就这样。不分时间老往亲戚家打电话,让去看他,弄得亲戚们很头痛,只好把电话线拔掉。我知道他兄弟是不能看他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我躺下来,无法入眠。我和他并不是很熟的人,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患了肺癌,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一想到他那可怜巴巴无助的声音,我就有一种难言的感觉。我知他是怕死的,但没想到会这样怕死,不知道他在等兄弟迟迟不去,会有一种怎样的心境和感觉,外面还下着雨,风刮起来。

  在我刚刚要睡去时,电话又响了。我知是他,起来接,说我已经告诉了,是你弟媳接的。他在那边问我兄弟能不能过来看他。我做了不置可否的回答。放下电话,我怕他再把电话打过来,也如法炮制,把电话线拔掉了。被惊醒了两次,我是再也无法睡了。但我并不十分恼他,我能体验到他的恐惧,他的孤独,他的绝望。面对死亡,他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暴戾的命运。他像婴儿一样无助,像弃儿一样可怜,他自己救不了自己,也无法企望外援的救助,在这更雨交加的深夜,只有自己独自面对巨大无边的孤独和恐惧,捱过难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每一瞬间。

  记得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厉害角色,身强力壮,行事果断,言语间流露着令人生畏的攻击力。可如今却判若两人。从他那柔弱脆弱的语调中,我看到了一颗受难的灵魂。或许,每个人的灵魂都如此脆弱和柔弱,只是我们的尊严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权利。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夜已很深了。
之一
1

  
  陈贵生牵着牛走向村里的黄牛改良站时,并没有想到明天自己会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他迈着惯常的匆促的脚步,走在路上,同一路碰到的人打着招呼。牛是昨天发情的,早上来了一次,兽医兼改良员李文军说还没到时候,让他傍晚来。陈贵生下午同老婆割完韭菜,就牵牛赶来了。李文军正给村民赵四喜的牛打吊针,扎了几次都没扎中血管,有些急。牛被禁锢在两道铁栏杆之间,头吊拴在一根铁柱上,极不舒服的样子。赵四喜在一旁生怕李文军越急越扎不中,安慰说:“不用急,慢慢扎。”陈贵生把牛拴在道旁一根水泥柱桩上,走到跟前来,看着李文军忙活。李文军没有看他,说:“等一会儿,我把他这整完再给你整。”陈贵生说不急。李文军终于把针扎进了牛脖子的血管,血逆着吊管回涌了一下,马上又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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