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锥昂首,神情骄傲,丝毫不觉得自己面孔丑陋:“为救人,十三年前恶贼掠劫、烧村,我们赶到时贼人已退,眼前只剩一片火海,我听到有娃娃哭声就冲了进去。总算老天保佑,娃娃被我救出来了,是个男孩。”
“我粗通医术,明白这样的重伤,一辈子也无法彻底痊愈,每逢天气变化都会剧痛不已,视力也会慢慢减退,现在或许不觉,但少则十载、多则二十年,会失明的……秦锥,你后悔么?”
秦锥狰狞而笑:“后悔?你可知,我救下的那个娃娃,如今也学了一身好武艺,入伍当兵,与数不清的好娃娃一起镇守苦水关,上个月传来消息,小兔崽子已经交回来三颗狗贼头颅!你说我后悔么?!”
台下有人饮泣,有人咬牙,更多的人则双拳紧握。
宋阳却还嫌不够,继续道:“有个不情之请,秦大哥能否除下上衫?”
“有何不可,这张脸都不怕见人,何况胸口肚皮。”笑声中,秦锥伸手撕裂上衫,从前胸到后背,除了烧伤痕迹外,只有数不清的纵横伤疤,肚皮上还有两处凹陷纠结的皮肤,曾被长枪破洞后长好的样子。
宋阳的声音渐响:“我听说,真正勇士只在胸前留疤,后背的伤痕是逃跑时才会留下的。”
“你说的那些‘真正勇士’一定人数众多。”
宋阳故作不解:“为什么?”
秦锥大笑:“一个打八个的时候,被人围住了乱砍的时候,让你说的‘真正勇士’来试试,看看他们后背上留不留疤?”
狰狞汉子大笑,台下百姓也跟着一起笑,大半眼中有泪,但也笑……吐蕃人多,南理兵寡,背后的伤疤不是胆小的象征,恰恰相反,正说明秦锥悍不畏死,以寡敌众仍奋勇杀上!而远在前线,戍边拒敌的南理将士,从来都是以少敌多。
这个时候任小捕的声音传来:“红波卫,除却上衫。”
几十名精壮汉子同时卸除甲胄,脱掉上衫,与秦锥并列一排,每个人都和秦锥一样,满身恐怖刀枪疤痕,宋阳则再度提高了声音,盯住他们问道:“秦锥,你图什么?红波卫,你们又图个什么?”
没人开口,宋阳却宽衣解带,也把自己的上身**出来,与一群铁卫并肩而立,虽然宋阳不算细皮嫩肉,但和这些出生入死的凶卒比起来,也光滑得醒目。
宋阳长长吸气:“你们这一身难看伤疤,换来的是我这一身好皮肉。这就是你们的所图吧。”
一句话平静说完,宋阳陡然挥手,把手中的衣衫狠狠地砸在个高台上,声音里灌注全部真元,咆哮大吼:“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何还有人要陷害秦锥!”
声音落处,台下在此爆发大吼,但这次不再是欢呼,而是愤怒咒骂。虽然众多百姓想不到究竟是谁在诬陷秦锥,但无论这个人是谁,都已经激起民愤。
高长史这时候已经清醒了大半,脑中苦思扳回局面的办法,可现在民愤已成,哪还能扳得回,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抓住些小把柄,鼓足勇气对宋阳叱喝:“刁民大胆,蛊惑民心罪同谋反。”
他的叱喝完全被震天价的怒骂声淹没,根本没人理会,就只有宋阳……真正让高大人觉得脊背发冷的是,宋阳转目望过来,居然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灿笑容。全无敌意,和善可亲,透着一股少年人的爽快。
台下群情激奋,若非大队官兵阻拦,早就冲上来了,刘太守汗出如浆,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辩解:“下官一时糊涂…可刑部颁下的通缉大令却是如此,是他们搞错了……”
任小捕‘哦’了一声:“红波家将中的一位首领,居然上了刑部的通缉令?我可是杜叔叔看着长大的。”
‘杜叔叔’是刑部尚书,早年也曾带兵打仗,与镇西王很有些交情,即便真有红波卫犯下重案,刑部也只当是王爷家事,通报红波府处理,又哪会直接发出通缉令。任小捕的语气稍稍加重:“我在想呵,到底是刑部搞错了,还是有人伪造了卷宗?”
不知什么时候,宋阳已经走到了刘太守身边,对着任小捕所在的帷幔躬身道:“公主殿下,草民还有话说。”
“说。”
“草民以为太守大人非但无过,反而为人谨慎,对亲随下属也不存盲目信任……倒是将卷宗提报给太守大人的官员,应该仔细审问。”宋阳给刘太守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
太守大人不是傻子,重重点头顺着宋阳的话说了下去:“正是如此,下官见到卷宗时并不知秦将军是红波铁卫,但隐隐察觉通缉大令有些可疑,但又无法判断,所以斗、斗胆将卷宗呈上,请玄机公主明察,果然公主殿下明察秋毫……”
说到这里,任小捕已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马屁就不用拍了,太守大人辛苦了。”
刘太守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总算从这件烂事中抽身而出,先对宋阳满是感激地点点头,跟着转回头,转头怒斥高长史:“混账东西,是你干的好事啊!”
高长史也编好了一个理由,反正就是要推诿责任,当即跪倒在地:“公主息怒、大人息怒,卑职有话……”
可这一次,任小捕根本就不容他开口,她有些功夫底子,冷笑里灌注真元,声音不算小:“国家栋梁险些被你送入铡刀,红波家将用命换来的清誉随随便便就被你毁掉;南理刑部的公文你们说写就写…真想看看,你是不是连圣旨都写了好几份了!有什么废话都等一会再说,红波家将,给我打。”
公主传令,红波卫立刻动手,这次诬陷到秦锥头上,红波卫人人恼怒,出手何其沉重,各种霹雳手段全向高长史身上招呼,片刻之后,又有红波卫把绸衫青年押上高台……他早就被公主的人盯上了,哪有逃跑的机会。
不多时高长史就挨不住了,惨叫着认罪。
而后公主的随行太监朗声昭告,把‘案情’合盘托出,不提宋阳等人的经历,只说红波家将便装执勤时,遇到绸衫青年祸害乡里,是以出手惩戒。而对方不知红波卫身份,勾结长史意图报复,公主明察秋毫,故意等他入瓮,同时借此事考察太守大人,刘太守不负国家期望,并未包庇下属等等。
这一来‘真相大白’,不仅红波卫的声望更上层楼,连同镇西王、玄机公主也都成了在世青天、百姓之福,至于高长史叔侄则没机会下台,直接被红波卫活活仗毙台上。
换了地点、换了时间、换了场景…但今天对付高家叔侄的事情,本质上与当年阴家栈前对付燕国杀手一摸一样,宋阳只是穿针引线、整合资源,最后顺势而起发动凶猛一击!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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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献艺
高姓叔侄伏法。正如宋阳进城前在旅店早饭时和顾昭君说得那样:稳赢的事情。
从姓高的打定主意要对付宋阳那一刻起,他们叔侄两个就已经把脑袋探到阎罗殿的鬼头铡下了。宋阳几乎什么都没做,有任小捕在,也实在不用他多做什么。除了最后在台上问话秦锥、鼓动民情。
这么做固然是要把姓高的活活钉住,但更重要的,此刻青阳城人人皆知,镇西王麾下红波家将曾何其荣耀、麾下戍边雄兵何等英勇。
这次任小捕又帮大忙,宋阳打算还她一份人情……对于镇西王、红波府来说,没什么比‘威望’、‘民心’更好的礼物了。而且西线艰苦,兵源始终是个问题,恰巧宋阳听秦锥提起过,不久之后镇西王会在青阳州征兵…可想而知,这一次应征入伍的青壮,应该会多过往昔吧。
至于他帮刘太守的开脱,一来太守大人和这件事的确没太多关系,纯粹是被姓高的拖下了水,多杀他一个宋阳也不觉得更痛快,能饶人处且饶人吧;另外,即便宋阳无心政治,也明白能做到太守之职,身后会涉及方方面面数不清的关系,平西王府想要拿下他当然不难,但事后也要花费些心思来平复因此而起的纷争。
任小捕给宋阳帮了忙,宋阳不想她再招惹麻烦。
不过让宋阳没想到的是,当‘礼物’送到,公主殿下不仅稳稳接住,还‘再上层楼’,随行太监有条不紊公布‘真相’,让镇西王府更添‘惩办恶吏、主持公道’的美名。
任小捕也懂得‘顺势而起’了……就凭着她那份毛躁性子和大大咧咧的性子?
事情不难猜,稍加琢磨宋阳就想通了,公主殿下身边还有高人。
办过了案子,拖走了尸体,泼水冲掉血迹,‘奇士’还得接着选,随着公主一声令下,选贤盛会继续,唱号小吏再度开口:“宋阳,青阳州燕子坪人士,十八年纪,献技…实话。”
任小捕觉得自己对宋阳‘知根知底’,本以为他献艺多半是针石、药理上的本领,没想到居然是‘实话’,意外之余纳闷开口:“什么实话?这也算本领?你叫宋阳算不算实话?”
在台上宋阳依足规矩,先躬身施礼,而后规规矩矩地回答:“算!不过我要说的‘实话’,应该都是大家没听过的。”
任小捕笑眯眯地:“先说一句来听听。”
“一般人都舔不到自己的胳膊肘。”这事宋阳也试过,信心满满。
台下无数百姓,十个里有八个当场就试,果然没人能舔到自己的胳膊肘,台上的诸多官员也有想试试的,但大庭广众、官家威仪,哪能耸肩伸舌头,强行忍住了。公主殿下坐在丝绸帷幔中,她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她,是以毫不顾忌,右手扳着左肘伸脖子吐舌头…片刻后换手…最后颓然放弃。
任小捕笑:“还有么?再说一句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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