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一杯茶喝完,涵涵才忍不住地开了口:“你怎么回事?去之前我不是叫你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们吗?”
欧升达平和地道:“我当时答应你一定答应了吗?”
“我觉得今天你很让我下不来台。你知道我是怎样才把这件事促成的吗?”她有些微微激动。
欧升达语气依旧没有明显的升降:“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费了很多的心血。”
“那你为什么不珍惜?你不是怕徐中方吗?有了顾刚他们你还怕什么?你不是想与王光玉断了关系吗?有那么优质的股票跟你置换,还有那笔理财基金,你应该是赚得盆满钵满了,你怎么还不满足?”涵涵眼圈有些发红。
欧升达轻轻一笑:“如果你眼睛只盯着金钱,金钱实际上是赚不到的。但如果你眼睛盯着事情,那么钱就会滚滚而来。”
“你什么意思?”涵涵问。
“你是不是把我跟王光玉、徐中方的关系都跟他们说了?”欧升达问。
“是啊。”涵涵道。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但是,却采取了如此复杂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欧升达问。
这句话还真把涵涵给问住了:“是啊,为什么?”
欧升达摇摇头,倒了杯茶给涵涵。她接过去,耸了一下鼻子。
“人啊,无论在什么时候,一定要明白自己在生意场上的地位。刚才顾刚那句话你还有印象吧?这事对他们可能是件再小不过的事了,但是对于升达地产来说,这却是性命攸关的。这道选择题做错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成败问题,而是几百人的生计问题,甚至还涉及到很多下游企业的存亡。尽管表面上看,这个条件很诱人,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包着鱼钩的鱼饵呢?一旦吞下去,你就只能顺着人家的鱼线行动了。”欧升达道。
涵涵有些不以为然:“你别老这样想别人。人家是我求着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欧升达显得不急不躁,说:“现在还谈不到谁害不害谁的问题。咱们在商言商,这么大个事,就他们俩个在那里说说就决定了?郭正余究竟是怎么个态度?阿萨究竟是怎么个想法?这些难道不要好好想想吗?”
“我觉得你有时挺豁达的,而有时又透露出不可思议的小心。我想那是一种农民式的狡诈。”涵涵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已经不再红了,这说明她的情绪已经开始稳定了。
欧升达道:“我经商这么多年,一直如履薄冰、惶然惴惴,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马失前蹄。那时候破鼓任人捶,我就是想翻身也是难了。”
“那你现在究竟想怎么样?心里有了打算了吗?”她问。
欧升达回答:“在我还没有参透这件事情的个中玄机之前,我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涵涵皱着眉头道。
“现在你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欧升达回答。
那天晚上,他们俩没有做爱,涵涵似乎像是怕冷一样一直紧紧地抱着欧升达。欧升达忽然感到,涵涵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像锋利的刀片。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涵涵一直很瘦,作为中国小姐出身的她也一直注意保持身材。她除了在家里有健身器材以外,还是香港和鹏城几大健身俱乐部的常客。以前欧升达一直觉得她属于那种很健康的类型,怎么突然间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自己厌倦她了?还是自己对她产生了恐惧?
按理说不应该啊,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一个合作伙伴,合作的过程中她有些别的想法是正常的。自己为什么现在心里感觉到不舒服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直肠子的人,现在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心里还有许多曲折蜿蜒的小道儿。
想想明天会怎样?他忽然绝望起来,这日子永远没有头啊,难道前方永远都是战场?
已经熟睡了的涵涵用她光滑的身体往他怀里拱了拱。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背上有点发凉。
清晨睁开眼,欧升达发现他怀里的那团硬硬的“骨头”已经不见。他走出卧室,发现涵涵正很小女人地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而她的那个菲律宾女佣则在给她打下手。
现熬的白粥,烤面包片,几个小菜,乌榄,炝拌长豆角,煎马鲛,生腌扇贝。
“这么丰盛?”欧升达笑着。
“叫你吃饱了,你好继续气我啊。”她似怒非怒。
欧升达仰着头笑了:“你这人很记仇啊。”
她坐在欧升达对面,道:“你那么不给我面子,我怎么不记得?”
欧升达轻轻地吹着调羹里的粥,说:“其实,我那样做才是给你挣足了面子。”
“什么意思?”涵涵素颜,眼睛显得很大,直直地看着他。
“保密,你慢慢就懂了。”欧升达神秘地笑着。
“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涵涵紧了一下鼻子,显得有些调皮。
“这只能说明你还不了解我。”欧升达把那口白粥喝下去,微微笑着对她说:“我从小生在农村,养成了凡事都要靠自己的习惯。不管是天上掉馅儿饼还是马失前蹄,我都这样儿。”
“你跟我交个实底儿,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涵涵问。
欧升达知道,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很有可能被涵涵或者顾刚他们解读错了。因此,他不能表示出某种倾向。
“我很感谢你和他们的沟通,真的,这是我的心里话。”欧升达显得很真诚。
“我们是合作伙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用不着感谢。”涵涵回答。
欧升达用手拿起一块面包,慢慢地将它撕成小块:“这件事可以说是我从商这么多年来,最令我感到棘手的事。昨晚我有些话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跟你我可以实说。这件事的最大阻力就是徐中方,但是冷鸿海、王光玉也不是吃素的,我不能光想逞一时之快,给自己树敌无数啊。阿萨、顾刚他们是有能量,可是,他们能天天罩着我们吗?即使是罩着,我们要不要拿保护费?”
“这是肯定的,这个时代哪里有雷锋啊?”涵涵道。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不把事情处理干净,他们远在北京,能天天为我们擦屁股吗?”
涵涵似乎有些不解:“他们把大事处理了,还会有别的麻烦吗?”
欧升达夹了一块马鲛给涵涵:“这地方上的事情,就像是一片有很多真菌的草地。平时你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场雨下来,你就会发现到处长满了蘑菇。所以啊,做事只唯上不唯下也是不行的。”
“嗯。”涵涵没回答,慢慢地喝着粥。
欧升达说:“我现在最大的担心还是郭正余那里,他那里的变数太大。我把通衢项目的10%转给他,尽管他在国内影响很大,可是在通衢,他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还有,我光听曲线家的一面之词,也不可能相信他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和他哥能左右省里的调查组吗?关于这一点我绝对怀疑。”
“他们的能量你不必怀疑。”
“除了阿萨,别人我还真有点怀疑。”欧升达道。
“你多虑了,他们就是替阿萨办事的。”涵涵道。
欧升达冷笑一声:“你就能保证他们没有私心,不是假传圣旨?”
涵涵听到这句话,忽然怔住了:“应该不会吧?”
“你怎么保证不会?我问你一个问题,那笔理财基金是怎么回事?”欧升达问。
“这个我不能说。”涵涵的底气明显地不足起来。
欧升达大概明白了,他道:“我没想问这笔基金的真实背景,我只是想让你自己判断,你给别人办事,他说的跟实际的有没有夸大的地方就可以了。”
涵涵想了半天:“我得承认,在很多事情上,我考虑问题跟你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昨晚我还对你有想法,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你看得比我深远得多。”
欧升达语气柔和地道:“涵涵,你在我那里的股份也许是你家人未来的保障,你个人跟我也是非常好的伙伴,我不能做出格的事。若是出现了问题,你就要重新开始,那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脸上有忧伤,更不希望让你继续过那种你不愿意过的日子。”
涵涵眼圈忽然红了:“升达,我明白了。”她拿起纸巾擦擦眼睛,鼻子有些塞地道:“我现在真的明白了,别人爱的都是我的身体,只有你是真心地关心我。”
当你选择从商,当你准备出来卖的时候,你就抛弃了正常人的生活,你的名字就是商人,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你一个人来经历与承 受''。失败的时候,舔舔伤口,凝望前方,爬起来,再赴沙场;成功的时候,收拾空空的行囊,心身俱疲地抬起头来,因为你的下一个生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以往这类让自己陷入前进不能后退不可的泥沼里时,欧升达以自己仍然苟且地真实地浮在水面而暗喜。这次好像有点不同,他希望的那个结局迟迟没有到来,相反却总是在痛苦中无限地接近终点。很多次,他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曙光,但是走近才发现,那不过是幻觉,于是,他只能在这四周充满漆黑中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回鹏城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地回忆当初自己做过的那个错误的决定,甚至发出了悔恨的叹息。但是,他已经没办法改变,细细地回想着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自己作出的每一个决定。最终欧升达惊讶地发现,整件事情好像是一个已经写好的剧本,他几乎没有什么做其他选择的余地。那么这个剧本是谁写的呢?是王光玉?是徐中方?还是涵涵和阿萨他们?
好像都不是。没有什么人写这个剧本,那些情节本来也都彼此没什么联系地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发生着。只是当欧升达在某一刻决定了的时候,这些情节便在他和其他所有力量的作用下组合在一起了。然后,这场戏就开始了,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一个个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桥段开始出现。而这些桥段的作用只有一个:推动故事向某个结局演进。
欧升达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什么都不用想了,再想什么也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