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郑逸群把自己刚才见到蔡文昭、刘岳平和卢宇,以及跟各自的谈话详细地说了一下。
“王汉荣、张忠煌、王建辉他们几个还想对俱乐部做手脚?”
“是的。”
尹诗双看看天道:“这还真是一件好事。你看啊,咱们这边的人都撤了,古梦柏来接管,这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坐在城头看风景?”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看似是一伙儿的,难道相互不沟通吗?”
“我觉得刘岳平分析得对,王汉荣他们不是核心圈,谁与谁什么关系他们自己恐怕也未必清楚。”
“不能吧,王汉荣老奸巨猾,政治敏锐性非常强,不能看不透吧。”郑逸群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吊诡。
“现在有些事情同王汉荣那个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大家都在拼经济,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什么经济关系会暴露在旁人面前吗?如果两个人之间有经济关系,没准儿在政治上还要唱唱反调呢。王汉荣习惯了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析,这些方面不一定能跟上形势。”
“我觉得你可能是过于乐观了。”郑逸群不无担心地说。
尹诗双耸耸肩,显得满不在意地说:“乐不乐观的,有些事情我们也没必要去过分操心。反正你我也要离开了,坐山观虎斗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好像对俱乐部一点儿都不留恋啊。”
尹诗双转过头来,看着郑逸群说:“你这话说错了,我不是不留恋,我是对这个平台的失去感到遗憾。别的不说,就说咱们俩吧,在这里七八年,一个抗日战争都过去了。人生有几个七八年?我们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都留在这里了,能不留恋?我们只是小人物,改变不了别的,但我们可以有选择地向某个方向推它一把。”
“有点儿爱之深、恨之切的意思啊。”
尹诗双正想说什么,她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接起来,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腾地站起来,声音几乎撕裂:“什么?刘岳平?”
郑逸群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震惊,脸上的肌肉几乎完全移动了位置。一个靓丽端庄的女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魔兽世界里的女巫。
“我马上就到。”尹诗双短促地回答,然后转身喊,“保安。”
有保安跑过来,尹诗双吩咐道:“叫司机,有紧急任务。”
保安跑远了,尹诗双转过身,脸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道:“刘岳平出事了。”
刘岳平的车在大雾中与同向的一辆货柜车相撞,当场起火燃烧,根本无法抢救,现场异常惨烈。刘岳平的车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货柜车的半边也完全焚毁。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未经允许不得进入。郑逸群和尹诗双站在警戒圈外,这里站着一些人,听他们说话的口气,绝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和工厂的工人,但是有几个明显是消息灵通的记者。郑逸群低声对尹诗双说:“不要说话,很多人是记者。”
尹诗双点点头,极力控制着自己,郑逸群用手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明显地感到,她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现场的雾气还是很大,能见度不超过五十米。即便如此,郑逸群还是远远地看到袁步升和王建辉都亲临现场,而且一个个表情严峻。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考斯特驶来,下来的是市委书记朱振瑞和秘书蔡文昭,后面跟着几个人,郑逸群认得出,都是常委,其中就包括常委组织部部长张梦阁。
不过,刘力刚并没有出现在现场。尹诗双低声问:“他爸怎么没来?”
“一定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怕他受刺激。”
“生命啊,太脆弱了,怎么会这样?”
郑逸群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着,完全不能跳动。他感觉呼吸困难,整个人都悬在半空,地面似乎不存在。无数的问题冲进他的脑海,在里面驰骋激荡,就像是一部美国的西部大片,野牛在旷野上疾驰而过,留下滚滚的尘土,遮天蔽日,让人看不清方向。
中间他接到彭日光的电话,彭日光说自己现在正在陪许赛雁,不能到现场。郑逸群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彭日光叹口气说:“我能想象到是一种怎样的景象,现在许家大小姐已经昏厥两次了。你要知道,她的一切太顺了,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郑逸群很奇怪,从发生车祸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小时,彭律师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许家,难道他今晚住在鹏城?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辆考斯特开走了,临走之前,郑逸群注意到蔡文昭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他什么意思?
王建辉应该是早发现郑逸群和尹诗双了,朱振瑞的车开走以后,他跟袁步升汇报了几句,指指郑逸群这边,袁步升点点头。王建辉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示意负责警戒的警察叫郑逸群和尹诗双走进警戒线里面。
郑逸群揽着尹诗双的肩头走进去,尹诗双还是有些战栗。
王建辉看了两人一眼说:“我知道你们很熟,所以我跟你们透露一点,应该只是个偶然、意外。”
尹诗双声音发颤地问:“真的?”
王建辉点点头:“从现场的种种证据看就是能见度不好,速度稍快所致。”
“我可以证明,他今天没喝酒。”
“这个还不好说,一切要等检验结果出来。”然后他问尹诗双,“老爷子在你们那里住得还好吧?这两天我也没去看他。”
“还好。”
“那就多谢了。”王建辉点点头,然后对在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警察说,“收队。”
现场的警车开始撤退,郑逸群对尹诗双道:“走吧。”
两个人一回头,惊讶地发现宣萱和顾云飞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们。郑逸群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手,尹诗双也有些紧张,对宣萱说:“宣萱!”
宣萱扭头对顾云飞说:“我们走吧。”
郑逸群叫了她一声:“宣萱。”
宣萱回过头说:“明天上午十点,我跟你谈谈。”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顾云飞的兰博基尼,急驰而去。
郑逸群赶紧拨打宣萱的电话,她坚决不接,后来干脆关了机。于是,他拨打顾云飞的电话,顾云飞接了,他说:“你们的事情自己谈,我现在忙着去刘岳平父母家里。”
“他父母家在哪儿?”
“不方便说,这时候,他父母更需要的是安静。”
不过,这句话忽然提醒了郑逸群,这个时候自己去刘岳平家的确不合适。于是,他也没再坚持。他转过身来,发现尹诗双正蹲在护栏边,双手抱在一起,显得很是无助。他上前扶起她,轻声说:“走吧。”
回俱乐部的一路上,尹诗双都是默默无言,她无力地靠在郑逸群的肩头,就像一只小猫。在郑逸群的印象里,尹诗双一直是个有主见、精干、自信的女人,他第一次看到,她原来还有现在的一面。女人伪装坚强,是怕暴露软弱;女人暴露软弱,只是因为忧伤。
这期间,伊涛和毛英华都打来电话,询问刘岳平的事情,郑逸群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人已经没了。两个人的反应不一样,伊涛是长长的叹息,毛英华却怀疑这起车祸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郑逸群脑子里很乱,也不知道毛英华的分析是不是有道理,他的心一会儿在顾云飞的车里,一会儿回到现实,总之很凌乱。
回到办公室,郑逸群抽空给另一个信箱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刘岳平已经出事了,对方依旧没有回复。郑逸群觉得很不可思议,对方是什么人 ?'…'怎么一直不回复?
现在,郑逸群陷入了一种两难,刘岳平在自己这里有这么多资产,别人知道吗?谁知道?最后怎么来处理这些资产?郑逸群相信,这事儿一定是个麻烦,如果自己动一点儿私心,搞不好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甚至是生命危险。
怎么办呢?痛苦是由心而生,故也要由心而灭。
他给尤乐梅和罗小可都发了个信息,尽量用最平和的口吻,告诉了她们刘岳平的死讯。这两个信息都是他必须发的,刘岳平之于两个人都具有超乎寻常的意义。谁知道,等了一会儿,两个女人居然都没有回复。
郑逸群走到隔壁尹诗双的办公室,她现在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尹诗双道:“你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郑逸群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用手机上了微博,想看看有没有关于刘岳平的消息,说来也真怪,一切悄无声息。现场有记者,应该会有人发信息的。不过,他再想想就明白了,有袁步升、王建辉在现场,说明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记者应该不敢乱发的,这就是一种威慑。
Bess发来一个信息,她告诉郑逸群,关于那套房子,翁林志已经签署了法律文件,其他部分正在完善中。
郑逸群回复:收到。
谁知Bess马上就发了一条:关于我个人的承诺,一旦项目开始,马上兑现。
其实,他对Bess所做的承诺不感兴趣。郑逸群不是一个缺钱的人,而是一个钱太多的人。今天刘岳平的突然离世,让他忽然醒悟了,美好的事物毕竟只绚烂一时,最终得到的仅是平淡和真实。人一生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尊严?尊严都是相对的,你在得到别人仰慕的时候,你同样也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刘岳平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和自己喝茶,现在却去了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同他对话的世界,他生前费尽心思搞到的那些资产,有什么意义呢?
尹诗双终于忙完了,她关了机,然后走过来,坐在郑逸群的对面,严肃地问:“刘岳平出事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郑逸群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跟刘岳平之间的那些秘密,他说:“能怎么办?把手里的事情做好,等待呗。”
尹诗双点点头:“你这样做很对,刘岳平虽然不在了,有些事情还是有人会处理的。千万要记住,这个时代,你必须做好你的本职,不能忘乎所以。”
“明白,我知道。”
“对了,刚才我们有些话还没谈完,我们继续吧。关于我姐的问题,你现在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怎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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