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匹龙马听见独角鹿的独特嘶吼,登时抬头四顾,瞧见独角鹿冲来,竟吓得四散奔逃,一只年幼的龙马惊慌失措,前蹄绊倒,全身瘫软,竟不能再爬起来。
独角鹿刹那间便冲到小龙马前,瞧也不瞧它一眼,径直飞奔,不过片刻便追上两匹骏健的龙马,还未如何,那两匹龙马便奋蹄长嘶,惊惧不已。独角鹿一声怪吼,两匹龙马立即卧倒,低声悲鸣。王亦君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原来这独角鹿乃是水族灵兽白龙鹿,性烈难训,极为凶猛,并且奔跑如飞,远胜龙马。这只白龙鹿数十年前在东海沿岸为害甚众,被一路经此地的奇人用十七混金索降伏,困在龙潭之中。几十年来,白龙鹿在龙潭底,咬死许多灵兽,尤以龙马为众。苟存的灵兽,除去少数凶顽之物,无不远远辟易,连龙潭也不敢靠近。
白龙鹿受困几十年始得自由,心情极好,竟不咬噬龙马,而是转身朝着王亦君昂首睥睨,颇有得意炫耀之态。王亦君哈哈大笑,冲它吹了一声口哨,白龙鹿立即飞奔回来。
拍拍它的头,王亦君与它亲热片刻,用无锋剑在白龙鹿颈上残余的十七合金索上奋力削磨,钢链方才断落。
白龙鹿欢鸣不已,头颈在王亦君身上来回磨蹭,湿嗒嗒的舌头朝他脸上卷来。
王亦君连忙躲闪,“鹿兄,我想请你带我去玉屏山,怎么样呀?”
白龙鹿似是听得懂他的话,连连点头,发出哈哈之声。王亦君大喜,翻身上了鹿背,“咱们走吧!”
白龙鹿长嘶声中,扬蹄飞奔,瞬息间便奔出十余里。
艳阳高照,鸟语花香,龙潭谷中又恢复了宁静。那只飞牛怪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探头探脑一阵,确定白龙鹿已经去远,欢鸣声中,重重跃入龙潭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王亦君骑在白龙鹿背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两侧树影急速倒退,宛如在云端飞行。那白龙鹿飞奔时极为平稳,毫不颠簸。出了龙潭谷,便是一片平原,草长莺飞,白云飞舞,迎面吹来的初夏午风,带着阳光的温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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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鹿脚程极快,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王亦君见前方丘陵起伏,大河横亘,河西几座高山卓然而立,山顶云雾缭绕,黄昏斜阳,将西侧山峰镀了一层金黄,宛如仙山。
王亦君翻出《大荒经》仔细查看,“(南际山)又西南二百余里,曰玉屏山。山有四峰,东横大河。其上多松,中峰有天湖。”
眼前景物与书中描摹并无二致,想必是到了。正寻思着怎么上山寻找青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之声,蹄声密集,隐隐还有呼喝之声。
只见北边尘土飞扬,一行队伍,约有三十余人,最前两骑,一个老者瘦如槁木,一双碧绿的眼睛深凹下去,满面木无表情,背上斜斜插了一具桐木琴。另一个少年细眉斜眼,长得不丑,却满脸暴戾神色。后面数十大汉玄衣劲装,背负长刀,驾着龙马如疾风般朝玉屏山奔去。
“这些人神色匆匆,似乎也是去找青帝的。自己对青帝身在何处了无所知,遍山寻访也非上策,不如跟着这行人,让他们为自己带路。”
王亦君当下对白龙鹿道:“鹿兄,咱们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瞧瞧他们去哪里找青帝。”
白龙鹿兽中之灵,听得懂人言,连连点头。
王亦君笃定白龙鹿能听懂他的言语,甚是欢喜,提起剑,翻身上了鹿背,任它行走。白龙鹿一路嗅闻龙马气味,并不着急赶上,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其时日落西山,夜幕已经缓缓降临。
玉屏山四峰对立,中有狭长山谷。那一行黑衣人进了山谷,又弯了老大一个弯,才在第三座山峰前停下。
王亦君悄悄地跟在后头,依稀望见山下松树林立,有一松木山门,正中三个大字玉屏峰。
黑衣人全部下马,整顿衣冠。黑衣少年朝山上朗声道:“朝阳谷十四郎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青帝。”
山上寂无回应。停了片刻,又大声说了一遍,山上依旧无声无息。再停片刻,又朝山上大声说道:“朝阳谷十四郎有家父书信及薄礼一份,需要面呈青帝。望请准许十四郎冒昧上山。”
一连三遍,都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黑衣少年望了老者一眼,老者点点头。黑衣少年一边大声呼喊:“既然青帝默许,十四郎冒昧上山了!”
一边与老者及两个挑着担子的黑衣大汉朝山上走去。余下大汉围成一圈,在玉屏峰山门前站着。
玉屏峰虽不太高,却颇为陡峭,尽是坚岩峭壁,惟有山门处有一条斜斜的石道迤俪而上。要想登上此山,似乎惟有此道。但山下几十个黑衣大汉团团把守,他们断然不会轻易让自己上山。想到此处,王亦君不免有些计穷,四下环顾,玉屏山四峰相对,但彼此独立,并未联为一脉,要想从其他山峰绕道而行,似乎也不可能。
白龙鹿掉头,朝西侧山峰奔去,山势颇陡,松林灌木枝桠横生,白龙鹿如履平地在茂密的林间闪挪跳跃,向上疾奔,竟比兔子还要敏捷。
奔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已黑,明月初升,月光透过林木斑斑点点的照射下来。突然白龙鹿一声低嘶,后腿轻轻一蹬,腾云驾雾般高高跃起,越过松林,在半空中逗留了不过片刻钟,便稳稳地落在平地上。
此处仅仅方圆二十余丈,几株松树傲然而立,巨石桀然。夜空辽阔,一弯明月挂在东侧松树之梢。此处竟是此峰峰顶。白龙鹿朝着东侧低声嘶鸣。王亦君朝东仔细凝望,与此峰相隔二十余丈,也是一座雄伟山峰。以方位来看,应当便是玉屏峰。
白龙鹿低嘶一声,四蹄如飞,在瞬息间加速,猛然顿挫跳跃,再度高高飞起。王亦君只觉心跳突然停止,耳边呼呼风声刹那间也充耳不闻。天地无声,万物停止。他低头下望,只见下面林海茫茫,云横雾锁。
突然全身一震,差点翻了下去,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玉屏山顶。白龙鹿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颇为得意。
王亦君这才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王亦君纵身从白龙鹿背上跳了下来,坐在地上与白龙鹿相对哈哈大笑。
山顶一条石径蜿蜒而下,想来就是山脚下那条石道,周围尽是松树,苍劲挺拔,月光斜斜照下,人在松间月下行走,飘飘欲仙。突然听见淡淡的汩汩山泉声,当下循声觅去。
穿过一片低矮的松林,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前方巨石错落,青草夹生,一道清澈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流将下来。沿着山泉望下走,山泉汇聚,成了一条山溪。两边松树渐少,竹子倒越来越多。溪边草地石隙长了一丛丛茂密的绿竹。
王亦君挥舞无锋剑,斩落一截竹子,将无锋剑望竹子里一插,断剑恰好插入。竹子坚韧,无锋剑虽然锋利,却也不能自己破竹而出。王亦君将无锋剑别在自己右腰,顾盼自雄,哈哈大笑。
又朝下走了片刻,山溪右拐,在巨石之间蜿蜒盘旋。出了巨石阵,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湖出现在他们面前。王亦君和白龙鹿不约而同一声低呼。此处想来便是《大荒经》中所说的中峰天湖。湖水清澈,松竹四合,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阁楼台。
当下一人一兽绕湖向亭阁处走去,亭阁皆取松树原木与竹子建成,未施脂漆,也无勾心斗角,流檐飞瓦,仿佛只是随心搭建,随手架成,但月光下瞧来,素面朝天,别有风味。沿着亭阁,走过长廊,绕过竹楼,登上松木高台,极目远眺,未见有任何人影。当下又走入后面的庭院之中。庭院仅有三进,围墙也不高,但是屋中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影,月舞西墙。
与白龙鹿在庭院中站了半晌,心中怅惘,不知何去何往,突然隐隐听见东南方传来若有若无的萧声。
箫声寂寥悠远,淡如月色,但那曲调跌宕回旋,苍凉刻骨,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王亦君听了片刻,更加心醉神迷,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与白龙鹿循声觅去,想要看个究竟,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道矮矮的竹墙朝东南走去。
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突然,王亦君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是昨日神农与他分别之际唱的那首歌。”
萧声渐转高亢,如午夜潮生,浪急风高,陡然急转而下,萧瑟如秋风,淡泊如冬雨,曲声越来越淡,略有回旋,余音袅袅,终于复归寂寥。越过竹篱,转过亭阁,眼前湖水澄清,月轮荡漾,湖边小亭,有一缕焚香,袅袅而上。
王亦君四下打量,竹影婆娑,松枝横空,夏虫如织,却哪有半个人影?慢慢走入湖边竹亭,在那石桌边坐了下来。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玛瑙香炉,玲珑剔透,炉中紫色粉末,紫烟缭绕不绝。这香味闻起来说不出的奇怪,淡远的幽香若即若离,超然出尘,倒象是方才的箫声。
亭中除此香炉,别无他物。亭外正北,一堵七丈余高的石壁桀然而立,将天湖南角隔为两半。月光照在石壁上,王亦君瞧得分明,那壁上竟有数十斗大的字,“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赫然便是神农昨日所唱之歌。
王亦君回想那箫声,合着曲调低声唱来,到迂回低婉处,不知为何竟有热泪夺眶而出。他擦擦眼泪,从腰间解下绿竹笛,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
他生性洒脱乐观,因此这悲凉之曲由他奏来,清越婉转,哀而不伤。昨日神农唱此歌时固然已超脱生死,拈花笑对日月星辰,但心中却依旧怀有错悔当年的遗憾。王亦君虽然不知他那刻所思所想,然而由这箫声、歌词中也隐隐体会出一番人生苦短,岁月情殇的悲凉。虽然竹笛简陋,技法质朴,但天性颖悟,笛声较之神农歌声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