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流传至今,无人知晓如何发挥这时盘的神力,只能当作日冕来使,实是大材小用。
眼下已是未时,章莪山距离玉山群峰约有七、八百里,以太阳乌翼力,黄昏之前当可抵达。倘若顺利,他可在午夜前赶回昆仑宫,将流星陨石送给纤纤。想到此处,王亦君将十二时盘收回怀中,大声驱鸟急飞。
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寒鸦雪惊漫天唉唉呜叫,御风横空归巢。王亦君远远地望见西边熊熊晚霞之下,一座高山孑然而立,在绵绵群丘之中鹤立鸡群。天地苍茫,那山气势陡绝,雪岭如冠,映衬着暮色,更宛如孤高桀骛的仙人。
王亦君数月以来见识大荒无数奇山险峰,却无一处有这等傲岸之姿,心下暗赞,揣想当是章莪山。轻拍鸟颈,驾御着太阳乌笔直冲去。距离那章莪山数里之时,忽听一声尖锐鸟鸣乍然响起。云霞飞舞,群鸟惊散,章莪半山突然奔窜起十丈来高的艳红色火苗,恣肆燃烧。一时黑烟滚滚,火光冲天,林鸟惊号盘旋。
太阳乌见着火光,登时嗷嗷欢鸣,展翅疾冲。王亦君心想:“这山一半白雪,一半碧林,颇为好看。若是烧得黑漆漆一片,忒也可惜了。”
凝神聚气,决计一赶到半山,便立时以潮汐流真气扑灭火势。突见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山崖震动,积雪滚滚崩落,如云飞,如雾散,登时将大火扑灭。
王亦君又惊又奇,不知那山上藏了何方高人。正自好奇,又听那尖锐鸟鸣急促如雨,似是恼羞震怒,半山火光四起,几处瞬间着火。碧光绿气随之纵横飞舞,如翠烟弥合袅散,雪崩连连,素浪拍舞,赤焰立时熄灭。
尖锐鸟鸣高亢破空,一只青鹤穿透漫漫雪雾,箭也似的冲起。王亦君凝神望去,那青鹤翠羽亮丽,红纹镶嵌,赤冠胜火,尖喙如雪,双翼狭长优雅,独脚勾曲,竟与《大荒经》中描述的木族神禽毕方鸟毫无二致。正午时游痕曾说及此神禽,想不到它半日之间竟已移驾章莪。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翩然飞起,衣袂翻飞,青丝扬舞,在暮色霞光中如仙子乘云,“姑射仙子!”
王亦君惊喜之下,脱口而出。今日寻她不见,想不到竟在此处邂逅。太阳乌高声欢鸣,急速俯冲而去。
姑射仙子循声回眸,容颜宛如冰雪消融,闪过一丝欢喜之色,“公子你来得正好,将无锋剑借我一用。”
王亦君如聆圣旨,高声应诺。指尖一弹,青光出鞘,龙吟不绝,断剑稳稳地飞到她兰花也似的素手之中。
姑射仙子柔荑舒展,断剑当空绕舞,碧光回旋,突如青电破空,朝那毕方鸟射去。毕方鸟尖声怪叫,长翼舒张,在黛蓝色的空中穿飞辗转,螺舞缭绕。断剑翠芒闪闪,紧随其后。刹那间漫空青光如带,纵横交错,众鸟惊啼飞散。
王亦君骑鸟冲到,笑道:“仙子姐姐怎会在此?”
姑射仙子闻言娇靥突然泛起桃红,双眸凝视那神鸟,花唇翕动,手舞剑诀,无暇他顾,淡淡道:“这神鸟两百年前从空桑山上逃逸,今日在光照峰上瞧见,所以一路追它到此。”
王亦君蓦地想起空桑仙子的雪羽鹤来,奇道:“难道它也是空桑仙子的神禽吗?”
姑射仙子点头道:“只是它的性子暴烈,比雪羽鹤凶顽百倍。姑姑被流放之后,它就不知所踪了。再不收伏,只怕要横生事端。”
指尖飞点,那断剑忽然碧光怒放,爆涨了数倍,四周雪杉林木急剧摇曳,丝缕青光冲天缭绕,滔滔不绝地汇入无锋剑芒之中。毕方鸟怒鸣声中,引颈振翅,周身青光大作,一道赤艳红光滚滚冲涌,轰然激撞在身后的断剑碧芒上。“嗤”地一声脆响,白烟腾卷,火势熊熊,翠光陡敛,那些木灵碧气竟被它刹那燃尽。
毕方鸟欢声长鸣,缩足拍翅,得意洋洋。王亦君见它骄狂自得之态,忍俊不禁,笑道:“仙子姐姐,让我去杀杀它的傲气。”
轻拍太阳乌,朝毕方鸟冲去。姑射仙子微微一怔,嫣然而笑,十指轻曲,将断剑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太阳乌对那神鸟早已看得不顺,怒吼声中,巨翅横扫,炎风狂舞,一团火球喷飞怒射。
毕方鸟斜睨怪叫,灵巧避过,白喙陡张,又是一道狂猛霸冽的红光激射冲来。太阳乌嗷嗷大叫,猛地展翅张口,那道红光轰然撞入它的口中,周身赤光爆闪,陡然剧震,险些将王亦君抛了下去。毕方鸟尖声大叫,拍翅不已,似乎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王亦君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看你能笑到几时。”
凝神聚意,默念“心心相印诀”眼前陡然一暗,又陡然一片明亮;自己彷佛急速旋转,溺入一个巨大遄急的气光漩涡之中,朝那毕方神鸟急冲而去。
姑射仙子凌空凝身,遥遥观望。突见当空碧光旋转,宛如道道光弧气旋在毕方鸟与王亦君之间激荡飞舞,缕缕神光隐隐可见,在落日余晖下,清冽波动,回圈不已。彷佛空中多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湖波,正荡漾涟漪。
过不多时,毕方鸟怪叫迭声,似乎颇为羞恼狼狈,急速回旋飞舞,朝着章莪山逃去。太阳乌载着王亦君怒吼穷追。姑射仙子微感诧异,翩然相随。风声呼啸,迎面劲舞。王亦君念力如织,心智相通,逐渐感受到毕方鸟那狂妄暴戾、充满敌意的元神,彷佛烈火似的高窜下跃,熊熊焚烧。
又过了片刻,心下恍然,忖道:“是了,自从空桑仙子被流放汤谷,它便对大荒所有人怀疑敌对了。逃离空桑山,只是为了做逍遥自在的孤云野鹤,眼见又有人来降它,自然抵死抗争。”
他生性喜欢逍遥自由,是以心有戚戚,对这神鸟倒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想要降伏这神鸟,需得令它信任自己,心服口服才行。当下轻拍太阳乌,凝风停空,将雪羽簪取了出来,解印雪羽鹤。
毕方鸟在巨树横枝上独脚蹦跳了片刻,傲然扑翅立定,斜眼看着王亦君,似乎瞧他能要出什么花样。银光一闪,雪羽鹤悠然展翅冲出,仰颈清鸣。见着那毕方神鸟,似是颇为惊喜,俯身优雅旋转,徐徐飞到它的身旁,歪着头,啄击毕方的脖颈,白翅轻轻拍击它的背脊。
毕方拍动翅膀,怪叫几声,跳了开去,歪着头侧转身,似乎对它的亲热之举大感尴尬。雪羽鹤欢声鸣叫,继续啄击、拍打它的脖颈背脊。毕方被它纠缠不过,无奈之下只好翻了翻眼,摇头拍翅,仰着长颈,任它啄击摩挲。
姑射仙子飘飞到太阳乌上,低声道:“你解印雪羽鹤做什么?”
那兰馨气息吐在王亦君的脖颈上,登时令他心跳怦然,周身酥麻,咳嗽了一声笑道:“我让它做说客,招降毕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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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仙子忍不住嫣然一笑,凝神观望。果然,过了一会儿,毕方鸟敌意稍减,警惕紧张的姿势也渐渐缓和下来,但是傲慢之态依然如故。眼珠滴溜溜直转,盯着王亦君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亦君微笑道:“好了,它已经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了……”
话音未落,那毕方匆地尖叫冲起,朝他闪电似的喷来一道红光!烈焰缤纷,如牡丹开落。王亦君二人大吃一惊,齐齐挥掌,碧光蓬然,将那红光赤焰硬生生打散。毕方鸟“劈方劈方”地欢鸣怪叫,趁着王亦君、姑射仙子忙于抵挡之际,又接连喷射几道狂猛火光,长翼轻舞,逃之夭夭。
王亦君仓促之下躲避得颇为狼狈,倏地凌风掠起,将那熊熊烈火二拍灭,喝道:“毕方,你若是能逃得出这章莪山,王亦君就服输了。”
毕方“哧哧”怪叫,甚是不屑,头也不回,早已飞得远了。
眼见那毕方鸟欢鸣怪叫,从两人眼前轻松逃逸,王亦君又是恼恨又是好笑。他原想以心智感应消除毕方的敌意,再由雪羽鹤“招安”兵不血刃收伏之,不想这神鸟桀骛狡猾,竟乘机反攻,溜之大吉。看来非得刚柔并济方能降伏它了。
姑射仙子转身凝视王亦君,柳眉轻蹙,双颊酡红,也不知是怨怒还是气恼。王亦君心下正自惴惴,却见她眉尖一挑,嘴角一勾,眼波温柔得彷佛薄冰消融的春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自觉失态,倏地别过头去,但笑意却是抑止不住,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
西天暮云飞舞,最后一缕霞光灿烂地照着她的侧脸,那嫣红的笑靥令苍茫的暮色陡然明亮起来,彷佛一株海棠在春风里舒张怒放。王亦君呆呆地望着她,呼吸窒堵,心疼痛而剧烈地抽跳着。从未见过她这般绚烂地笑过,俏丽、欢悦而陌生。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她便还复为淡淡的冰雪,多么想将这一刹那永恒铭刻。
姑射仙子嘴角噙笑,淡淡道:“它就要飞出章莪山了,公子还不去追?”
王亦君倏然一震,回过神来,微笑道:“仙子放心,它逃不了啦!我知道它要去哪儿。”
默念“心心相印诀”凝神聚意,以念力遥遥感探,察觉毕方鸟将欲何往,当下与姑射仙子一齐驾鸟追去。
那毕方鸟极是狡猾,一心摆脱王亦君,故意绕着章莪山几处险峰盘旋飞舞,迤逦飞翔。但王亦君既知其心,自然不受其扰,驾鸟绕飞,每每阻截其前。毕方鸟既惊且怒,尖叫逃离,回圈不已。
暮色苍茫,霞光渐渐黯淡,两人一鸟在群峰之间穿梭飞翔。深碧色的林涛鼓舞起伏,崖石扑面交错,晚风拂舞,鼻息之间尽是她淡淡的清香。王亦君心下怦然,眼角悄悄瞥望。朦胧的夜色里,她的容颜温柔如雪莲,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彷佛花办问残留的春风,叶影里回旋的鸟语。
不知何以,在此刻,在这远离昆仑的寒山夏夜,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温柔而欢愉,宛若寂静而欢悦的雪溪,从遥远的冰山里融化,在花团锦簇的碧野上脉脉流淌。夜色温柔,比翼齐飞,这一切宛如迷离梦境。
这一刻,王亦君忘了近日里纠缠的心事,忘了身在何地,忘了那只翠碧色的独脚鹤,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