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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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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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分了主次坐下,婢女上来献茶。半钟茶过,顾岳无言,嬴湄也不好擅自开口,偌大堂上,两人默默啜饮,气氛颇显怪异。
  
  这其实是嬴湄第二次见到顾岳。第一次,是在许城。那时,她正要随蒙政重返咸阳,顾岳闻讯到城门来迎接。当时的他彬彬有礼,可眼神锐利如刀,足叫见者头皮发怵。今日再见,他的礼数一样周全,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增不减。便是嬴湄这样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亦觉得心肝儿七上八下,甚难平稳。
  
  半晌,顾岳抬起眼皮,不紧不慢道:“湄水侯是明日一早就赴任吧?”
  
  嬴湄欠起身子,道:“回大司马,正是明日一早动身。今日是特特来向义父辞行,不意竟能见到大司马,这是卑职的幸运。不知大司马有何训示,敬望赐教。”
  
  顾岳眸子一收,似在冷笑:“赐教不敢,训示更不敢,只望湄水侯常怀慈悲之心,不要再撺掇顾某的无知小犬做傻事就好。”
  
  这话如一桶冷水,将嬴湄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她举目,恰见顾岳冷冷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其面上,则是一副往事尽知的神气。嬴湄本就是有心病的人,自然明白是东窗事发,去年她在御花园内唆使翦弟的事给顾岳推出了始末,故而才会得到如此不客气的警示。她的脸烧烫起来,便忙忙起身,意欲致歉。
  
  谁想顾岳把头一偏,道:“湄水侯,别怪顾某说话不留情面。顾某本是武人,没那许多花花肠子,有什么,今日一并说清楚,免得日后彼此面上都不好看。你才干非凡,又有贵人倾心扶持,日后定是大鹏展翅,贵不可言。再且,二弟对你是曲意回护,甚而不惜为顾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顾某今日有言,你可记在心上——诸如独桥镇的事,只有一次,绝不会重来第二遍;凡动了大秦筋脉的,若要断腕,无论哪一时、哪一刻,顾某都不会犹豫!”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嬴湄想不狼狈都难。愧过惭过后,她心底倒浮起一丝安慰:这种明明白白的疏离,比那起防不胜防的暗箭,却是好得多!这位大司马,到底不愧为义父的兄长——忽的,她想到大司马言词如此汹汹,可不就是承认自己已是顾氏的一份子?
  
  刹那,她的心里蓄满了对义父的感激。于是,她长长揖礼,诚挚道:“多谢大司马教导,卑职定谨记勿忘。”
  
  顾岳哼了一声,扬起下巴,一名婢女便将嬴湄引往其弟所居的院落。
  
  顾望乍见义女,欢喜异常;嬴湄则满心柔软,明知义父身子健硕,依然前去搀扶。二人相伴坐于院中,天南地北的琐碎谈起。
  
  不知不觉间,天色见晚,顾望留她用膳。膳毕,他遣退左右,语重心长道:“湄儿,为父有几句体己话,若是此刻不说,恐难心安。”
  
  嬴湄坐正姿态,肃目立耳。
  
  “湄儿,因为你的缘故,陛下可说是被逼到了举步惟艰的地步;自然你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一样是如履薄冰。可为父不担心这个。以你之能,自然能柳暗花明,另闯出一翻天地;陛下那边,他也不是好欺负的,纵然此刻被逼得捉襟见肘,然假以时日,他定能反弱为强,掌控全局。为父真正担心的,是你的心。”顾望说到这里,一边捋须,一边凝视义女,“湄儿,你是苦到极处的人,这一去,任是做什么,旁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你,怕则怕你自己添加的负担压垮你。”
  
  闻言,嬴湄心头大震,几乎不敢与义父正视。
  
  顾望知她心中想着什么,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极聪明的孩子,就是太执着于恩怨。从前,你若觉得自己亏欠了谁,哪怕是拼了命,也是决然要还的;然你也当知道,别人一样也欠着你——岂能是你一人任他们予取予求?湄儿,无论何事,你只需遁义而行,据情而生,勿用太善,也就无愧于心了。”
  
  答话间,嬴湄不觉沙哑了嗓子:“多谢义父教导,湄儿定然放在心上,再不重蹈覆辙。”
  
  “那就好,为父也宽心了。你且回去,早点歇息,明日好上路。”顾望忽想到了什么,他拍拍义女的肩头,笑道,“湄儿,恐怕明早还有人要赶着送你,为父就不凑那个趣了。来,饮过这杯茶,便是为父给你饯行了。”
  
  嬴湄接过茶盏,依言饮尽,也不等翦弟露脸,就辞了回去。
  
  次日清晨,除姬冰外,她又点了四个家丁,大伙儿一人一马,潇潇洒洒的上路。出得玄武门,行不足二十里,便远远看见便装的顾翦耸立马上,其后,是一驾装饰普通的马车。马车之周围,则是一干强壮的黑衣护卫。
  
  嬴湄急忙过去,就要下马请安。岂料车帘半卷,露出一张谁也不曾想到的脸。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的眨了眨眼,看到的,居然还是华阳公主蒙婵等得不耐烦的脸。好在她反应快,忙施礼曰:“臣不知公主在此,累公主久等,是臣之过也,望公主宽囿。”
  
  “别自作多情!本公主哪有闲情来送你,不过是陪娟妹出来透透气。有甚话,你对娟妹说去,不用对我絮叨,没的叫人心烦!”蒙婵说罢这话,脸即转向顾翦,娇笑道:“翦表哥,婵儿快闷死了,快扶婵儿下来走走。”
  
  顾翦翻了翻白眼,少不得忍气吞声的顺着蒙婵的意思而行。想来他也是满肚子的话要说,故只在左近徘徊,一面还频频回头张望。
  
  嬴湄却顾不上他,只往车内看去,果见勿喜怀抱竹竽,一双湛湛明眸,正哀伤的瞧着她。她伸出手,蒙娟便搭着她的臂弯款步下来。其实,就在蒙政大婚后的第三天,她俩也见过一面。那是勿喜得了蒙政的恩准,特地来蒹葭园看她。当时她就知道,凡自己回复蒙娟的每一句话,必然都会被那人知道了去。好在蒙娟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处处顾虑着她的心情,除饮食起居,余的一概不问。后来,直到请勿喜吹竽时,她才知她的竽已被砸坏了,于是,她便送了一把新的给勿喜——此刻,勿喜怀中所抱者,正是那一日所赠。
  
  现下见面,她并不言语,仅以目示意。勿喜则垂下眼,将竽举到唇边,缓缓吹起。
  
  曲声起调不高,宛如溪流,绕着巍巍高山潺潺流淌。在那样凄冷的景致里,二者有了感应,相知相伴,任是风花雪月如何轮转回旋,也不曾抛弃对方……
  
  如果说在场的大多数人是听得津津有味,那么顾翦便是听得最郁闷的一个。他无语问苍天:三郎,你又不是不开窍的人,怎的巴巴儿又让湄姐听这劳什子的《高山流水》!有些话,必得撕虏开了才见效果!越想,他越是有气,遂抛下蒙婵,掉头走向嬴湄。
  
  嬴湄正敛神收眉,对着勿喜轻声道:“公主,陛下的意思我知道了……”
  
  顾翦双拳一抱,插话曰:“公主,臣欲与仟陵令说几句话,可否?”
  
  蒙娟望望他,再望望嬴湄,见嬴湄并不反对,便抱着竽走到另一头。
  
  眼见跟前再无障碍,顾翦瞪着嬴湄,道:“湄姐,你还有什么话要转叙陛下么?”
  
  瞧着义弟似乎愤愤不平的模样,嬴湄甚觉奇(提供下载…)怪。她到底没有说他,只想了想,道:“那就请翦弟告诉陛下,嬴湄誓不辱命。”
  
  “就这些?”
  
  嬴湄缓缓点头。
  
  顾翦顿时脸红脖子粗,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湄姐,你就不能乖巧伶俐点?说几句温婉缠绵的话,难道就要了你的命不成?”
  
  嬴湄淡淡一笑,道:“咸阳宫里,早有了乖巧伶俐的娘娘,要听温婉缠绵的话,自有娘娘说去,岂轮得到我这里越俎代庖?”
  
  顾翦恨得无法,一指点她:“你明知道陛下当柳娘娘是妹子,大婚至今,他们虽夜夜宿在一处,却尚未圆房!你——不是我编派你,他们还真说对了,你就一祸水!”
  
  因为激动,顾翦的末一句话未免说得大声了些,惊得勿喜回头。顾翦骤然醒悟,不由得飞红了脸。他正自悔浮躁,无端伤了义姐的心,待要婉言解之,却听到义姐轻笑。
  
  但见嬴湄面上竟没有一丝怒意,反还眨着眼,款款低语:“翦弟,皇家内帏之事,你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也管得太多么?再且,纵然我是祸水,也不过是蛊惑了一人之心;那你呢,你算什么?”
  
  “我……我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好好看那边!大秦未出阁的公主仅止二人,你若真是正人君子,又如何让那两位素不相融的佳人同来送我?”说到这里,嬴湄突然神情一变,恶狠狠道:“你脚踏两船,天生妖孽!”
  
  顾翦瞠目结舌:“湄姐,你别冤枉我!我……我只是奉陛下之命将勿喜公主送出来,那华阳公主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硬要跟来……真和我没什么关系……”
  
  谁想嬴湄睬也不睬他,只径直走到勿喜身旁,拉住她的手,眼角飘飘道:“公主,臣这一去,必得二三年后才能回来。望公主谨自珍重,远离妖孽,确保安全。”
  
  瞧着勿喜堆满疑惧的美目正顺着义姐的视线看向自己,顾翦就心头发怵。待要厚颜上去,又怕越描越黑——再说,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辩解?这么一想,从来都意气风发的建章校尉蔫了,脸色,竟比近旁怒气冲冲的蒙婵还要焦黄几分。
  
  那会,嬴湄心头舒爽,朗朗一笑,朝二位公主施礼毕,便领着她的人一径去了。
  
  顾翦哭笑不得,沉了面,欲请两位公主驾辇回宫,忽见勿喜双目噙泪,那一双纤美嫩白的手,正一遍遍的抚摸着怀中的竹竽,心头便没来由一抽。
  
  更兼蒙婵在旁冷笑:“哟,原来娟妹竟然有巫服之趣啊!我还以为你是替皇兄递信,原来却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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