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耻!大人,项三在血口喷人!”姜瑶激动的大喊,美丽的眸子瞪得老大,狠不的一把撕了项三。
她待要细细道明缘由,女县令却摆了摆手,示意她让项三说完。这一来,项三得了意,也顾不得腿痛头痛,挣扎着坐起来,添油加醋,大讲特讲,直讲得唾沫横飞,不由得围观的人不信。嬴湄却是听分明,正要戳穿项三的谎言,忽听项三大喊道:“大人,那边的那个男人就是姜瑶的奸夫!”
嬴湄忙随项三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呆住。在场的人,亦直勾勾的瞧着那位丰神俊朗的无双美男,又看看样貌平常的姜瑶,皆讶异得合不上嘴。
嬴湄实在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还不离开秦国,非要到这儿来凑热闹?大堂之上,她总不能明言他的身份,又不能支吾了事,只好拿起醒木,狠狠一拍,道:“你是何人?可知罪否?”
王璨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入中堂。此刻的他,面色舒缓,仿佛真和她是不相干的人:“回大人,我乃游走四方的生意人,不过是途经宝地,却不知自己哪里犯了事,要在大堂上受大人审讯?”
嬴湄鬓角隐隐作痛,然堂上人多眼杂,只好继续唱着官腔:“你可认识堂下妇人?”
王璨略略回头,明明已在姜瑶的眸子里看到一种渴求,不知怎么的,他偏有种狠踩一脚的欲望。于是,他浅浅一笑,道:“认识。前夜暴雨时分,这位小娘子殷勤留客,又是铺床,又是熏被,又是问暖,又是嘘寒,将爷我伺候得十分快意舒畅。早起赶路的时候,我还特特赏了她一锭银子。”
言罢,他又是一笑。那一笑,笑得眉眼飞飘,好似流连青楼的贵公子得了最惬意的侍奉。这一来,堂里堂外的人恍然大悟,看向姜瑶的眼,已是鄙视到了极点。
嬴湄恼了,她知道王璨想为难自己,然他这么晦暗不明的一说,倒叫姜瑶背上了不该有的黑锅!她欲斥之,姜瑶却直直的站起来,道:“大人,在民妇为自己辩护前,您可否借民妇十六吊钱?最好是散开的,千万不要穿成串儿。”
嬴湄愕然,不知其意。但见姜瑶的眼里烧着两把明旺旺的火,她心念一转,便朝姬冰递了个眼色。不多会,姬冰捧着一大盘散钱上来。姜瑶拜了拜,接过托盘,朝王璨走去。堂内堂外,顿时喧哗不绝,许多人朝着姜瑶龇牙裂嘴,肆意羞辱。
姜瑶看也不看他们,只对王璨轻笑;那笑容,十分的苍凉决绝。忽然,她倾出全力,满满一盘铜钱狠狠砸向王璨。王璨正心头有愧,不及堤防,顿时被砸得金星乱迸。
一串“哗拉拉”的响声里,众人骇呆了。只听得姜瑶的声音又脆又亮,直压过铜板的声音。
“商人重利,银钱最亲!前夜将大爷你伺候得快意舒畅的,岂是民妇?说来说去,大爷你不就是心疼钱么?前夜暴雨虽大,但只要再往村里走一百步,就有一家宽阔客栈;放着好好的客栈不住,倒硬指使家仆强入民妇茅屋,你图的不就是省几个小钱?民妇不知天高地厚,错向老虎讨皮子,所以今日才会被你扣屎盆子!好,咱们今日公堂上明算帐,你和你的十来个家仆及所乘马匹,在民妇处总计花消四吊钱,剩下十六吊全部还你,你就带着它们做棺材去吧!”
那会,满堂寂静,人人哑口无言。
瞧着王璨被砸得又红又肿的脑门,嬴湄心里十分痛快。她喜滋滋的望向姜瑶,心里真是爱死了这爽直性子的寡妇。她迅速拿起醒木,又是狠狠一拍,朗声道:“此案本官已然明了,你们各就各位,且听本官发落!”
“第一,天兆二年夏末,陛下颁发圣旨,明曰民间女子为夫守节,类同男子,七月而足。如今姜瑶已守了两年,她如再嫁或是与人私会,只要不伤天害理,纵是本官亦干涉不得,又岂论得到你项氏父子指手画脚?第二,项三你既然要避雨,避则避矣,为何蹭蹭磨磨不肯离开?你说,你窝在姜瑶的屋檐下,究竟是何居心?”
项三巴缩下头,吶道:“雨……雨那么大,小的哪里走得了……”
“胡说!前夜暴雨明明子夜即止,你却拖到寅正时分犹不肯里离开?如果不是居心叵测,谁会有那个闲心,在妇道人家的屋檐下徘徊不去?你分明禽兽,偷鸡不成反赖他人!来人,将项三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项老五教子无方,也须责打十五大板!”
项氏父子傻了眼,慌的连连叩首。为获得宽大处理,项三不得不将自己的龌鹾用心全盘倒出。那会,满堂人一行气来一行恨,吐的唾沫,比先前还多。姜瑶则高高抬起头,看向嬴湄的眸子,除了感激,下剩的,全是无法言喻的向外。
嬴湄最后将视线落到王璨处,道:“尔既为奔走各国的商贩,当知道行商做人,乃以诚信为本;至于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没的践踏了‘商贩’二字。既然前夜的帐,已由当事人与尔算清,本官不复赘言。尔哪里来的,便哪里去——如嫌还不够丢人现眼,尔只管公堂上耍泼耍赖,反正大伙儿全都闲着,有的看总比没的看强!”
王璨涨红了脸,想了想,弯腰作揖曰:“我不好,又惹你生气了。”说罢,果断转身。
在与姜瑶察身而过的时候,他有心想对她说句话,偏她一脸鄙夷,连个余光都不肯瞟来。饶是如此,他仍停下来,拱手曰:“项夫人,适才是我轻狂,累你受委屈了。夫人雅量,望勿与小人见识。”
姜瑶斜过眼,没有搭话,心里自是另有想法:此人时好时坏,犹如被鬼附身,岂能与常人等同视之!
那会,嬴湄微微含颔,宣布退堂。
谁想她才入后堂,衙役便领着姜瑶追来。她待要询问因由,姜瑶则跪在地上。她慌了,忙伸手拉她:“快快起来。你若还有委屈,只消说出来,本官必然为你作主。”
姜瑶固执的跪着,恳求道:“大人,民妇已无委屈。民妇就是——就是想跟在您身边,或端茶送水,或是洒扫庭除。但能学个眉目高低,长点见识,再不要为那几亩薄田操心,也不为邻里的飞短流长而伤神——大人,求你收了我吧。”
想起公堂上项氏父子对她的诽谤,嬴湄怜心顿生;一时又想到自己未嫁之前所受的非议,更觉姜瑶亲切。于是,她收起官腔,将姜瑶扶起,道:“姜妹子,你的处境我了然。但你可想好了,若是跟着我的话,难免颠沛流离,你可受得住?”
姜瑶闻言大喜,一面连连保证没有问题,一面又欲跪下叩谢,双臂却被嬴湄稳稳托住。
恰巧一仆妇过来,嬴湄笑曰:“马婶,这位姑娘叫姜瑶,你给安排个住处,往后她就留在这里了。”
这马婶,正是前些天偷鞋被判罪的贫妇,自被嬴湄解救后,就在县衙内干些轻巧活,日子过得十分舒心。虽才数日相处,她已深知嬴湄为人,故虽守着主仆名分,然于心内,早将她视作了最亲的人。现下见她欲留姜瑶,心里亦是一般欢喜,便将姜瑶引到后边去。
嬴湄回首,对苏环笑道:“长吏,本官身边有这二人足矣,你就不用再费心寻什么良家子了。”
苏环“诺”了一声,领命而去。
次后,嬴湄饱饱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察黑。灯下,她用过晚膳,又到马氏和姜瑶处坐了一回,方转回自己的寝室。经过院落,看见姬冰正坐在石桌旁把弄箫管,便笑吟吟的迎上去。按往常习惯,她是要坐在他的正对面的,然从所站的角度一望,她的心里不由得一晃,就坐在姬冰的侧边。
姬冰言简意赅的将押运裴英等人的事交代一遍,只见她点头而已。他静静的等了一会,见她仍无发话的意思,才幽幽叹道:“湄儿,你真的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哦,你说我哪里不同了?”
“若在从前,你是非要刨根究底的,现下,你已学会见好就收。”
她偏过脸,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裴英等人与咸阳城千丝万缕,哪里就能轻易查得明白。纵是查得明白,大约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人么,量力而为才是正道。再说,他比谁都清楚,他若不急,我岂能瞎忙乎?”
他的面上现出赞许的神情,又道:“湄儿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的。我这另有一事,想和你商议一下。”
望着他极为英挺俊朗的侧面,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湄儿,如今无论明的暗的,你的对手都太多了。咱们两人四眼,纵使背后有着方方面面的关系,也预防不了那许多——何况就是背后靠山,也有可能另有算计,不见得就牢靠保险。我想,如果你有自己的线人,诸般不测,就算不能一一化解,起码也比现在这样稳妥得多。”
眼见她眼眸深深,并不反对,他又道:“能做这线人的,既要有堂堂正正的差事,又得精明强干,还得毫无二心。我思来想去,最适合者,非绯烟和管强莫属。你以为如何?”
“为什么是他们?我不能再让他们卷进来,代我受罪。”
“湄儿,你倒是说说,有哪一次,他们愿意置身于你的危难之外?”
“以前是我不能将他们护得更好,但是以后我可以——”
他手里的箫管轻轻点了点她的头:“湄儿,你也忒小瞧他们了。在你身处困境的时候,真正难过的,其实乃是他们——你知道被自己最珍爱的人看扁的痛苦么?你一定还是把绯烟看作从前那个爱耍小性子的女娃,对不对?你却不知道,她将你留下的生意,越发的做得大了,留心的事情也更多了。”
眼见她眼里飘过难以置信的眼神,他自袖管里抽出一封信。她接了去,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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