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恢复镇定时,对司马炎的怨恨倒也慢慢消失,不复之前。如今又扯上宋纬,确实该去皇陵看看——至少在那个地方,可比在太尉府里好说话儿!
恰也是嬴湄运气,她赶到的时候,宋纬正扶了一个婆子的手,红着眼眶自戒备森严的门阙处缓缓出来。瞧她那一步三回首的痴心模样,嬴湄真是为她大感不值!可她终究没有冒然冲出来,只候在宋纬的马车旁,等她过来。
宋纬乍见她时,讶异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则笑着携起她的手,避开周围目光,将她引到一旁:“乐营,咱们不过年余不见,你竟憔悴如斯,好不叫人心疼。”
宋纬含在眼里的两包泪滚瓜而落,单薄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嬴湄哪里忍得下心,忙将她搀扶坐下,低低曰:“乐营,按咱们的交情,似乎也轮不到我说这样的话。但依我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太煎熬,再这么下去,怕是于身子无益。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带你离开晋国。”
宋纬倏然抬起头,水汪汪的眸子剧闪不已。
嬴湄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坦然道:“现在太尉固然对乐营爱若掌上明珠,然似乐营这般冰雪聪明的人儿当知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残,爱残而恩绝,恩绝则弃如草芥。且我听说,为褒扬桓太尉对晋国的恩德,当今晋君又赐与他十位妙龄歌伎。一般莺莺燕燕里,乐营倒靠后了。从前,我不曾有能耐带走乐营,然今时今刻,我若开口,桓太尉怯于秦国之威,且又有新人相伴,大约也不会太为难我。东风既便,全看乐营金口。”
“你是为了他么?”
嬴湄愕然。她看到宋纬尖瘦的脸上,不可自持的荡漾着一种深情。她顿然明白过来,遂斩钉截铁道:“与他无关!我嬴湄不再为他作任何事。”
宋纬的面色本已是纸般惨白,这一下更是如死人般灰败。没来由的,她低低抽泣:“……这又是何苦?……你又是为何?”
嬴湄紧紧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乐营,你何必钻牛角尖呢?你好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如何任由他们践踏?”
“……他对我很好……他一直对我很好……临合眼前,他还拉着我的手……说是为我找到了好的归属……旁的女子,欺我不得……”
嬴湄垂下眼,生生将一肚子怒气压下去。待心境平复后,方轻言细语道:“乐营,算是我嬴湄多嘴所舌好不好?你想,他留你在他身边六年有余,你的一腔心思,他岂有不知?过去六年里,他是你的天,是你的地,除他之外,你眼里再也看不下第二人。早在他缠绵病榻前,你便表明了愿和他同生共死的心愿。他若真的在乎你,尽可在故去前,将你遣到皇家庙宇,或许你为他带发修行,或是等你走出悲伤,再为你安排归属。可他做了什么?他尚未咽气,便迫不及待的将你转送他人,供人荼毒。说到底,在他心中,什么都抵不过他的江山。乐营,你若托在良人手中,我也就撒手不管;可你现在处境堪忧,我实在是忧心啊。”
宋纬依然泪落连珠子,辩解道:“嬴将军……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那么聪明达理,自然知道,为帝王者,也有许多的不如意……”
“再不如意,难道就能拿女人作棋子?事在人为,多的是法子。”
嬴湄待要再说,那宋纬却是哭得气抽咽紧,哪里听得下话。嬴湄由不得长声太息,暗想自己虽然与她有些交情,然比之与司马炎的六年缱绻,究竟是薄了;况何她性子柔弱,心又极痴,单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哪里就能立竿见影?——除非哪一日,她自己悟了!
因之,嬴湄岔开话题,好言好语的宽慰她。直到她收住悲声,才将她搀扶上车。终是因为不甘心,临分别时,嬴湄又附在宋纬耳边道:“乐营,但凡想开了,请尽管来找我。”
经过一翻嚎啕痛哭,宋纬的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她虽未言语,却是满含感激的点点头。
望着马车渐无踪迹,嬴湄接过姬冰递上的缰绳,缓缓上马,蔫蔫的沿路返回。谁想才转个弯,横斜里便杀出十几骑,挡在路中央。
为首一人,冷冷笑曰:“好巧,居然又碰上了。”
嬴湄只把眼一瞅,便自认晦气。纵然她千算万算,又怎能算得到大燕国的皇帝居然会抛下社稷百姓,不辞辛苦、不顾安危的赶来凭吊心上人?——这样的任意妄为,倒真合了燕晋追逐风流佳话的妩媚风情。
思及如此,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幸得省悟快,那声轻哼一出口便转作客气的应答:“燕君,别来无恙啊。”
慕容隼闻所未闻,只斜睨着眼,从她的脸面打量到她身上的官袍,忽然嗤笑:“沐猴而冠,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得了这话,嬴湄心头顿狠。她一面回头看姬冰,一面无奈喟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如今兽说人语,倒比人学鸦声来的更理直气壮,叫人好不气闷。”
慕容隼尚不及反口相讥,姬冰便恍然大悟曰:“我说呢,怎么眼一花,跟前就窜出几个不伦不类不入流的东西——原来这就是那起学人搔首弄姿的衣冠禽兽!”
说到这里,他瞟一眼慕容隼气得发白的脸,故作怜悯:“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这么大仁大量的,何必跟那些得意忘形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小玩意计较?瞧,天色见晚,咱们得赶早回去,晋宫里还有内宴候着呢。”
“说的是,咱们这就走。”
嬴湄朗朗大笑,丝毫不想掩饰心头的痛快。拍拍马首,她神清气爽的从空处穿过。
慕容隼突然探出身子,猿臂一伸,竟将她手里的缰绳夺了去。随即,他用力一扯,连人带马,硬是将她拖到极近的范围内。嬴湄险些坠落马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面色已然涨红。慕容隼却眯着眼,凉凉笑道:“你还是能狂笑出声嘛。璨怎么就认为你已脱胎换骨,大不同于往昔呢?”
这似酸非酸的话顿时让嬴湄神色复常。她没有试图夺回缰绳,只是波澜不兴的盯着他。
他似乎被她异常镇定的神情吸引住了,身子倾斜得更厉害,头也挨得更进:“嬴湄,咱们是老相识了,但是你对孤的态度一直恶劣。你为什么不稍稍温婉一点?或许,咱们可以重头来过亦未可知……”
她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悄然散开。
“我嬴湄还算识时务,不管对事还是对人,但凡能化干戈为玉帛,就没有不做的。但天下就有这么一种人,你越是掏心挖肺的对他好,他便越要加倍的践踏你。这样的混帐东西,他若能识人眼色,不来招我,我自不犯他;但他若卯足了劲,非要自讨没趣,我若不顺手给他两耳刮子,岂不是太不善解人意了?”
慕容隼浅谈的灰瞳一下子浓浊起来,他甩开缰绳,双手骤然一合,似乎想将嬴湄牢牢箍住。谁想嬴湄反应极快,竟抢在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衣衫前,双臂一撑,右腿一滑,“吱溜”一声落于马下。他岂容她逃,身子跟着压低,双手顺势抓捞。眼看着他就要抓住她了,另一双手却抢了先!那手的臂膀稳稳一托,竟将嬴湄卷向一边。慕容隼还不及跟上抢夺,便有一个硕大的暗影打眼前晃过!
风,呼呼有声;马,长长嘶鸣!
慕容隼才下意识的仰首,则见一马横空,四足开张,生生从他的头顶上飞过!
他气急败坏,大吼:“拿下他们!”
他的护卫们是想遂他的心愿的,然他们还没掏出家伙,就被马足人腿踹下马背。为不惊怒圣驾,护卫们忙又爬起,或抄刀横砍,或纵绳绊脚。然而他们终究是白忙一场,那匹驮着两个人的神驹,潇潇洒洒一点地,便又弹开四肢,跃到两丈之外。
慕容隼怒极,抽出弓箭,连环扣发。三支箭前后上下,快如流星!
那会,神驹刚刚落地,箭已追上人背!
谁也不曾看清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道黑影团舞如盖。待众人能看得分明时,三支箭早已无声无形至无影。两三丈外,惟见柔美的女子俏立马上,眉色婉然;刚硬的男子则倚马牵绳;傲然而待。
良久,嬴湄才淡淡道:“燕君,你留人不住,嬴湄可要走了。”
言罢,她撮唇轻啸,先头乘坐的马驹便兴奋的撒欢儿。那马长腿奔直,往前跳突——忽然侧边寒光一闪,骏马的嘶鸣就停在半音处!
嬴湄的瞳孔散得极大极大……她看见,她的坐骑倒在地上,头体分离,腥血汩汩。
那溅了一脸血污的行凶者,悠悠抛来一句话:“尔命如马命,看你能躲到几时。”
她的面色终究有些苍白,但她没答理那人,只俯□,唤姬冰上马。
慕容隼也没有再费心机截拦,倒掏出洁白的绢帕,细细揩拭宝刀。随着她越走越远,他心底荡漾起伏的情绪再难抑制:那女子或许永远也不懂,她为什么那样的让人切齿痛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体谅。为表谢意,特将美男评中的第一评补完啊。
第一篇:蒙政与嬴政(三)
末了,我就素要抛开八卦因子,谈点严肃的事。
现在的史书,特别是中学生的历史课本言之凿凿曰:“秦始皇是个暴君!”证据是“焚书坑儒”,还极端苛刻的盘剥百姓——比如修造巨大的陵墓,修造万里长城等!
稍微接触历史的人都知道,秦始皇以法家治国,记录其暴行的史官司马迁却是儒家弟子。儒法两家,从春秋斗到战国,延续到汉。作为敦厚仁爱的儒家思想的信奉者,司马迁自然无法忍受秦始皇的所作所为。他满怀激愤的大笔一挥,再加上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