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塌糊涂。
嬴湄见店小二一直在旁打转,几次三翻,他欲张嘴偏又紧紧咬着嘴辰,忍的十分难受,遂招手叫他过来,悄声道:“小哥,他们说的是什么?”
小二看到姬冰手掌一翻,一锭银子露出来,忙眉开眼笑。他一面将银子纳入袖袍,一面左瞄右瞄,方低声道:“客官,我们皇帝要在三天后迎娶皇后,原本定的是陈郡谢氏的谢韵姑娘,谁想就在宜昌长公主和亲秦国的第三天,便出了变故。”
“像他们方才说的,谢韵姑娘得了怪病?”
小二裂嘴一笑,洋洋得意道:“那有那么简单啊。前两天有几个建业的贵公子来,我偷偷听见他们说,其实是谢韵姑娘带着贴身丫鬟逃走了。”
嬴湄诧异道:“这怎么可能?那陈郡谢氏可是六国里出了名的豪门望族,最讲礼仪教化,又当大婚在即,怎么可能让皇后人选给逃了?”
“可不是嘛,所以这事才蹊跷啊。听见说,那日谢韵按家法,到家庙辞行——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这谢韵原是武安将军谢肇的女儿,从小就习文练武,后来父母死了,才被建业的伯父接去抚养。他谢家不同别家,家庙并不修在建业,而是立在郊外的谢家村,也就是谢韵姑娘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头天,谢韵姑娘就和伯父说好,她此次前往家庙,一为辞行,二为亡亲祈福,她伯父念在她即将入宫的份上,就答应了她。去了之后,她果然诚心礼佛,除了念经吃斋,并不干别的,所以谁也没有疑心。谁想到了第二天,谢韵姑娘就失踪了。跟去的人吓得半死,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才在谢韵姑娘的房中掘出个密道,直通十里外的路口。那密道原是谢家为避难修的,谁想居然被这小妮子派上了用场!等谢家的人追到路口时,只见四面八方皆有马蹄印子,鬼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嬴湄和姬冰面面相觑,竟无言语。
小二又贼兮兮道:“所以啊,谢家才到处散播说谢韵得了怪病,行将就死,好换人么。听那些贵公子说,皇帝是气得七窍生烟,可到头来也只能是哑巴吃亏——若声张出去,可不是他丢脸么?而且,琅琊王氏正好借机闹事呢!”说到这里,他凑得更近一些:“两位客官,如今要出我们晋国可不容易,不但城里搜寻查找,就是边境各地也全都戒严了;只除了迎亲的秦使,谁也甭想出入。”
二人点头,表示了然。最后,小二拍拍袖中银子,心满意足的走开。
嬴湄手扣桌子,连连叹息:“奇哉妙哉。敢放皇帝鸽子的女人,这是史上第一人。我若见之,必定助她一臂之力。”
姬冰摇着酒盏,淡淡道:“当心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她却托腮遐想:“这样的女子,不知是怎样的玲珑精妙。难为她还出身陈规陋习最多的名门望族,如此超脱率性,又如此机敏勇毅,实非(提供下载…)常人也!唉,可怎生才得见上一面啊。”
他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的碗里,哼道:“注意形象,别傻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她眼珠一眄,怒:“你今天老看我不顺眼!难道光许男子思慕女子,就不许女子向往同类?”
瞧着她微微鼓起的两腮,他恍惚又瞧见了十年前的那个顽皮女娃,不禁笑了,那英俊的面上,全是无法言表的温柔:“你怎就不想想,你自己就是个让天下人传诵不休的奇女子。焉知她不向往着你?”
嬴湄璨然一笑,对此马屁甚是满意。就在这时,一个乞丐忽然闯进店内,慌的小二忙来追赶。那乞丐一见来路被堵,慌不择路,居然跑到嬴湄身边。嬴湄看他可怜,正想出头劝和,那乞丐却摔在她脚下。她忙弯腰将其扶起,就那会,一个指团被塞到她的手心。她不由得一惊,下意识的抓稳。再抬头时,乞丐早已抱头鼠窜,逃于店外。这个意外事故吸引了全店人的注意,他们皆指指点点,议论不绝。
嬴湄退于位上,悄悄展开纸团,看罢,满脸震惊。姬冰拿了过去,匆匆一扫,上只四字:“救我,谢韵。”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最后一为重量级女角登场。以后要再出现什么新角色,不过路人甲之流,8用在意。
晚了半天才来更,真素对不起。请星期三再来看更新。
☆、第五十四章 一段佳话(二)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店外,送信的乞丐正弯腰喘息,可眼睛,分明就瞅着他俩。因小二作势要追出店门,那乞丐拔腿又跑,几乎是每跑一段距离,便回望身后一次。眼见得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嬴湄才深深吸口气,瞧着姬冰道:“我要去会会那位谢姑娘,你待如何?”
姬冰的眉毛动了一下,唤小二前来清算酒钱。很快,二人施施然飘出门外。
不经意间,他俩被引到荒凉处,左右除了高高的蒿草,惟余半壁破屋。确证无人跟踪后,姬冰轻轻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板,一股霉味便冲了出来。嬴湄也不介意,撩起衣衫,钻了进去。
彼时,太阳已经落山,然破屋四处透光,屋内尚还明亮。只见引路的乞丐立在正前方,在其身旁,就坐着个荆钗布裙的姑娘。那姑娘一见嬴湄,即刻起身,万福道:“谢韵见过嬴将军。”
这声音甜而不腻,脆而生娇,正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腔调。嬴湄轻笑,分明听出是先前唾弃姬冰赏钱的那人,亦回礼曰:“嬴湄草莽,若惊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这本是礼尚往来的客套话,没想到谢韵竟走至跟前,将嬴湄作揖的双臂轻轻扶起。嬴湄觉得奇(提供下载…)怪,便抬起头。恰有几缕光线穿过顶上的窟窿,落在谢韵的脸上,将其精致秀美的眉眼纤毫毕现的映照出来。嬴湄的眼眸骤然睁大:“你,你是建业皇宫里的女官?”
对面的人倏然展颜,笑得惠风和畅,百花齐艳:“正是小女子。”
嬴湄眨了眨眼,随即朗朗大笑,道:“甚好,原来咱们早就相识。谢姑娘,若不怪嬴某人唐突,我就唤你一声‘妹子’,你看可使得?”
“如此甚好,湄姐,妹子这厢又礼了。”
嬴湄大喜,道:“妹子,那些见外的话,咱们少说。来,先这边坐下。”
说罢,她携住谢韵的手,走往谢韵先前就坐的地方。谢韵则半垂着眼,目光就流连在那只握住自己手指的纤手上,一抹红晕悄悄的爬上她柔嫩的脸颊。
嬴湄并未注意到此,只管笑吟吟道:“妹子,你好生机智,竟然能从关卡重重的建业脱身而出,真叫人佩服。”
谢韵笑了,眸子里藏不住的得意:“湄姐勿要夸我。其实是家人九叔帮忙,给弄了十余匹马,让它们四处奔窜,搅得伯父家的人找不到方向。等他们禀报皇帝时,我和翠鸣早已跑到五百里外。后来各处搜捕抓罗,我和翠鸣又侨装为乞,抄近路赶往此地。幸好还来得及,不然就跟姐姐错过了。”
“确然,晋帝设立重重关卡,但他决计料不到你会扮作乞丐。可是妹子这一路上也吃尽苦头,看把自己糟蹋的。”
“湄姐,你不也扮过乞丐么。”
嬴湄微微一愕,后才明白她所指何事,待欲说,谢韵则又含羞道:“湄姐,我也是将门之女呢。”
嬴湄乐了,轻拍她的手背,笑道:“所以咱们才一见如故。妹子放心,只要你想离开晋国,我必助你。只是有一事,我且问你,你要想好了。”
“湄姐请说。”
嬴湄正色道:“妹子,适才你说了,我们都是将门之女,但你我之间,又有不同。我已是孑然一身,再无牵挂,故哪处都可落脚,亦哪处都不留恋。但你的亲眷故交尚在人世,且全在晋国,又是天下第一门第出身,这一离开,可就再也回不去了。若你仅仅是想避开入宫之事,不妨留在波阳,我在那里尚有宅院,亦有可靠之人,当能保你平安。”
谢韵亦正了颜色,目光炯炯:“湄姐,从伯父跟我说,我将被立为晋后的那一天起,我便发誓,我绝不入宫,绝不为帝王妻!陈郡谢氏的浪浪虚名,谁怜惜,谁便去粉饰。倘若我逃不到这里,也不过是一条白绫悬梁而已;如今我侥幸得生,还请姐姐带我走。从今后,姐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一股暖暖的气流塞在喉间,嬴湄竟说不上话来。她定定的瞧着对面的女孩,这才发现,这女孩有一双极美的眼:纯净、透亮,如冰一般坚贞,恰如一块才出水面的水晶。
好半晌后,她方含笑点头:“好妹子,难得你有此心。好,你且在此稍候,一切我来安排。”
谢韵深信不疑,亦慎重点头。
随后,嬴湄出得门来,唤过姬冰,低低耳语。末了,姬冰道:“湄儿,此计虽行,但恐有后患。纵然晋国积弱不振,不能为这谢姑娘冒然出兵,但将来到了咸阳,他若知道,你待如何?”
她仰望天穹,叹息道:“我肯定不会瞒他的。冰,我向来不愿意凭感觉行事,总以为三思而后行才是正途;但这谢姑娘,可爱可敬又可怜,今日如斯落魄,便如从前的我一般,我岂能袖手旁观?且他那样的人,不管旁人如何野心勃勃,如何障碍满地,但一二年内,必然尽被他所辖制。一旦亲政,又有谁能挡得了他一统天下的势头?何况,我已倾全力助他,今日若救得谢家妹子,也不过是预先从他手中讨个奖赏,他不会不依吧?”
他望着她光晕的下巴,低低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做吧。”
她牵起他的手,温言道:“可不和你说清楚,我心里又不踏实呢。”
他的睫毛狠狠一颤,反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