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美嘴角微翘,笑得极是坦然:“可惜,和它同名的女子就没这样招人欢喜。”
王璨长长的睫毛悠悠一颤,没有答言,只微笑着迈步登上台阶。木子美亦不急不缓的尾随在后。待上到阁楼顶层,王璨随意的看了看。屋子不大,虽六面设窗,但窗扉上皆装着厚厚橱纱,生生将窗外的阳光隔绝成暗淡的月光。周遭的布置也很简单,除去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中年矮汉随后跟上楼来,他敬过香茗,复匆匆离开。王璨这才回视身后,款款笑道:“掖廷令,难不成你是邀本王来看风景?”
“谁说不是呢?”木子美璨然一笑,就近推开一页窗扉,凛冽的寒风便灌了进来。
王璨不是不冷,犹怡然轻笑,踱到窗边。
窗外银装素裹,远至天边时,天地一色,灰败而哀凉。他收回目光,往近处一扫,但见两个箭地之外,绣闼雕甍,连片起伏;其中,花榭歌台,宛转成廊。再瞧细些,分明能看到许多披红着绿的女子,正在园林里追逐戏耍;就连声音,似乎亦能伴着她们飞扬的裙裾直入耳内。王璨心头一惊,待要发问,便听到身旁人幽幽道:“那就是兼葭园。从今日至千岁离开咸阳,这段时间里,她概不会见客。”
王璨静静的看着身旁之人,似笑非笑道:“掖廷令,你是想告诉本王,她乃是在回避本王么?”
“千岁说笑了。这种事乃天知地知,您知她知,唯独子美不知。子美引千岁到此,无非是想问句大实话。千岁,她便在咫尺之外,您可下得狠手?”
王璨朗朗而笑:“掖廷令朝夕对着佳人,尚不肯怜香惜玉,本王又何必假充护花使臣?这千里迢迢的奔来,总也要得点实惠么。”
木子美的细眸闪出诡异的光,含首道:“如此甚好。千岁,咱们且坐下来谈正事吧。”
王璨择了最近的椅子坐下,直盯着对面人的眼,淡淡道:“掖廷令必然是才刚从帝陵赶来,不知华阳长公主可否还在帝陵陪伴太后?”
“千岁,难道你真信了蒙政小儿的鬼话?华阳公主乃金枝玉叶,岂会到帝陵受苦?她呀,一直呆在咸阳宫里,哪儿也没去。”
“既然这样,有劳掖廷令给安排下,本王要亲谒公主,代我主略表诚心。”
木子美眼珠一眄,捋着湄儿猫软软的颈项,笑道:“这有何难。怕只怕,千岁风华绝代,倒叫燕帝望眼欲穿,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璨眉目齐展,笑如花开:“只要抱得美人归燕,于本王或是我主,又有什么分别?”
木子美微微一怔,旋及莞尔。次后,二人头凑一处,密密商议。一壶香茗被喝干时,双方从大局到细节终再无异议,遂举空杯而共贺。临走前,木子美装着关窗,溜眼一瞟,但见王璨瞧也不瞧窗外,只径直撩起衣摆,下楼而去。
眼瞅着兰台公子的小轿拐上大街,明四才凑近木子美,低低曰:“公子,此人虽言笑宴宴,但滴水不漏,恐也是个饕餮胃口吧?”
木子美一边亲着白猫的小爪,一边淡淡道:“那要什么紧?又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各取所需,大伙不亏本就成了——便是亏本,也不是我亏么。”
明四双目布满景仰之色,以为高见。恰那时,一句话又甩了过来:“那小子现在在哪里?”
明四忙躬身答道:“正在‘一品香’里和老相好喝花酒呢。”
木子美笑眯了眼。在那窄窄的缝隙里,居然闪出如烟如雾般的柔媚。
明四见之,忙凑近一步,低低曰:“公子,这刻就过去么?”
被询问的人没有回答,只双手一放,怀中的白猫便滚落地上。因地上积雪尚未完全消融,白猫身上已然湿了大片。它仰起头,一面亲昵的蹭着主人的裤腿,一面委屈的喵叫。木子美却睨着眼,冷笑道:“湄儿,这时你才想着我的好,可惜晚了!”言罢,甩开步子就走。
明四巴眨着小眼,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急急跟上。
彼时,王璨的小轿已经抬到熙来攘往的大街。虽然在入城的那一天,他便见识过咸阳的繁华,然当时骑在高头大马上,两列秦军开道,所见所闻,不过浮光掠影。故此,他吩咐轿夫缓慢而行,悠悠游游,索性看个分明。
不远处有家点心铺,店面不大,门外人潮涌动,生意极好。闻着散逸在氤氲中的糕点香味,王璨并不觉得饥饿。然不经意的瞥一眼,他意外发现一个不算陌生的背影。那人提着三层食盒,正往店内走去。周围的人似乎与她很是熟络,故每走一步,她便要停下来应酬几句。一问一答间,那半侧的脸庞,总在他的视线内或左或右的展现。王璨不禁笑了,抬眼上瞟,店铺外高挑的招牌上,写着几个朱红大字:“御制姜记”。
不假思索的,王璨吩咐落轿,随后,直朝铺子走去。
当下人多,就是再添十个也不会引人注目,然他风姿非凡,生的又俊秀清绝,旁人岂能毫无察觉。况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侍卫,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竟让出一条道来。
店小二犹未察觉,一面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捡拾点心,一面高嚷:“下一位客官,您老要点啥?几斤?说快点,后边的人还等着呢!”
“这店里,有什么特色糕点?”
发问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一颗冰糖倏然融在水里。小二下意识的抬头,立时就傻了眼。
一个妇人自小二身后的门内掀帘出来,道:“凡小弟,你怎么了?快干活呀——”
尾音还没拖完,她便看到对面的人,一对美如琉璃的眼珠顿然收缩成小小的斑点。好一会儿后,她才咬着牙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璨分明已读出她眼中的意思,偏还慢声慢气道:“听人说‘御制姜记’是咸阳的小吃一绝,便过来瞧瞧。没想到居然为故人所经营,这就更应该品尝品尝。项夫人,许久不见,你很好么。”
姜瑶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白,然望了望王璨身后排起的长龙,不得不挤出笑脸,道:“多谢公子记挂。只是小妇人的店小,都坐满了。公子老要是不忙,且先还家;客少时,你再来吧。”
“项夫人,进门便是客,怎么客未点单,你便要撵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况我今日走的乏了,你就不肯让我在你店里歇歇?——喏,那里恰有空位,我坐那里便好。”
姜瑶顺着王璨的视线看去,被他点名的地方,恰坐着个年轻妇人。想是那妇人从未见过如许翩然俊美的贵公子,未免看得出神。这刻忽见公子莞尔,仿佛春风袭来,百花尽开,顿时面红耳赤,忙心慌意乱的站起身,谄笑道:“小妇人恰好吃完,这就走,这就走。公子请坐,快快请坐。”
王璨洋洋得意的瞥一眼姜瑶,却见姜瑶眉锋聚起,挑得老高。他越发乐了,负起手,施施然踱步。
姜瑶闭了闭眼,生生咽下乌龙气,唤道:“这位爷,您要是真肯赏光,就请到里边来。小妇人也好孝敬孝敬您。”
王璨侧过脸,眨了眨眼,媚眼如丝,一缕一缕的飞出——分明在说:早这样多好。
谁想,姜瑶早低下头,忙着将柜台的小门揭开。旁边一伙不相干的人,切切替她消受此福,都看得心跳眼花,双颊添红。
二人来到店铺的后院,但见柴草堆积如山,连个落脚处都不好找。王璨平素最好洁净阔绰,此刻竟不在意,倒怡然自得的四处扫瞄。意外的,他在窗台上看到一串可爱的小玩意。这些小玩意全用稻梗编成,或为小兔,或为小猫,甚至还有蛐蛐、鸣蝉,件件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他从不曾见过这样有趣的玩意儿,便伸出指头,意欲把玩。
“别动,弄脏了,我就不好送人了。”
王璨愕然:自己鲜衣美玉,这样的出尘秀姿,怎么可能弄得脏它们?何况用料如此廉价,说不定非要得自己这一碰,方可身价百倍呢!
他悻悻的转过身,还不及说话,对面的妇人便冷着脸道:“兰台千岁,你想干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奇(提供下载…)怪,他所不明白的是,她怎么就从蒹葭园里分离出来?他想了想,干脆单刀直入,道:“她好吗?”
姜瑶省悟过来,满面戒备:“千岁,小妇人不过街头摆摊的,可不知道你要找谁。”
他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得她心头发毛了,才璨然一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姜瑶怔了怔,忽然把头一偏,嫌弃道:“小妇人跟千岁没有交情,当年的恩怨也早在仟陵便已算清。还望千岁自己尊重,别来这里胡搅蛮缠。小妇人是抛头露脸惯了的,若是因此而丢掉颜面,不过小事一桩,但若折损到燕国兰台王的声誉,可就大大不划算了。”
“项夫人,看来你对我成见甚深。过去是我不好,这里再给你赔个礼。”说罢,他当真弯下腰,深深作揖。
姜瑶忙偏开身,抓住门把,道:“千岁,小妇人当不起。您要是没有别的事,请赶紧走。您的人或许还可以等得许久,但小妇人的生意乃小本经营,可耽搁不起。”
王璨心一动,立即摘下腰间的玉珮,笑眯眯道:“如此,我就买下项夫人今日的生意。”
姜瑶的面孔终于涨红了。她死死的瞪着他,将字眼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间挤出:“承千岁看得起,给的好价钱。可惜小妇人不稀罕!”
言罢,她拉开门,转身便往里走。
三步之外,他闲闲的叫住她:“这东西我弄脏了。”
她恨恨回头,恰见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