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两部各有精兵四万。瞧此刻架势,即使他们没有全军开来,也不会少于三四万人。咱们塔图就是壮汉老弱一块凑齐,能打的也不过两万——头领,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哪叫娶亲,分明是来灭族。好在秦军愿意帮忙,您可不要逞强而拒绝啊。”
酋穆垂下眼,重重叹息:大秦的最终意图尚还没有彻底摸清,便要倚仗他们;叫麻棘和戴老两部看见了,这私通大秦的罪名可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了——罢罢罢,前后俱是虎狼,还不如爽性泼撒,挣得更多有益于塔图的筹码!
他望向姬冰,凝重道:“鹰击都尉,你们中原人真是侠肝义胆。如今,塔图的安危,就全交给你和穆图了。”
姬冰含颔,翩然上马。随后,他奔至秦军队列前,号令曰:“弟兄们,昨夜奇袭,本校约束颇多,至使你们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今日,你们尽可放开手脚,随意砍杀前边来的那些家伙!为自己,为大秦!”
三千秦骑抽出宝刀,一面拍打盾牌,一面狂啸不绝。这些粗犷豪迈的啸声乘风高窜,在高山与旷野间回环激荡,形成极为壮阔的征曲。塔图部的勇士听得热血沸腾,便跟着也偃仰啸歌。两股高低错落的嚎叫,纠葛攀比,随氤氲四散流布。远处的麻棘和戴老两部大受刺激,狠拍马匹,嚣叫着杀来。
很快,那些人已奔到三个箭地之内。这边眼神好点的,已然看得清跨下马匹飞飘的鬃毛。穆图迫不及待的挥动军刀,执意要冲入敌阵。
姬冰拉住他,笑道:“穆图兄弟,且不要急。你还是先叫塔图的勇士们兵分两翼,将麻棘和戴老两部包抄起来,可别在杀得开心时,让他们乘乱溜了。”
“你呢?”
“本校从正面冲击。不过在那之前,本校要先检验一下带来的五百弓驽,看它们有没有在长途奔袭中叫马给颠坏了。”
穆图巴眨着眼,嘴角咧得老大,果然照姬冰的安排分兵包抄。
迎面奔来的人骤然看到空旷的草原上,惟剩一群黑甲人矗立不动,遂纷纷勒马,伸脖观望。
姬冰冷冷一笑,手指往后一勾,一队秦军便催马出列。他们自背囊中抽出弓弩,齐架臂上。只听一声“放”,众人食指一拨,板机一勾,说时迟、那时快,利箭脱弦,万支竞发。而后,这一拨退下,另一拨递上,循环往复中,箭镞密密麻麻,窜成长线,犹如暴风骤雨乍临人间。
麻棘和戴老两部毫无提防,一时惨叫不绝,倒者绵绵。许多人慌了神,忙不迭的往后退缩,偏后方诸人尚不知情形,犹打马突前。于是马尾撞着马头,人臂碰着人面,大伙儿咒爹骂娘,怨忿交集,龌鹾顿生。好在兀术和刹药还没烧坏头壳,忙各自唤住人马,往两边突围。塔图部的包抄究竟慢了半拍,兼之人少,生生给麻棘和戴老两部杀出血路。
姬冰一面喝令收箭,一面拔出军刀,飞马入阵。身后的秦骑嘶吼呐喊,蜂拥跟上。
乒乒乓乓的撞击中,秦军异常彪悍;兼之昨夜杀戒未开,人人肚里均憋着满腹怨气。此刻刀口舔血,荤腥扑面,对手犹不知死活的顽抗,越发激得秦军两眼放光。他们以一挡十,凶如禽兽,闪闪的军刀横架斜劈,外刺里挑,直砍得马下堆尸,浑身沾血。麻棘和戴老两部横行西凉多年,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厮杀,不免心生畏'TXT小说下载:。。'惧,且战且退。他们越是要避开秦军,秦军则越发斗志昂扬,遂步步紧逼,寸寸杀掠,打得对手阵脚全乱,溃不成军。
受此鼓舞,塔图部振起精神,查漏补缺,迅速在两翼重组防线。
兀术见势不妙,靠着亲随卫兵的协助,悄悄拨转马头,在混战中觅空挡而动。眼见左前方好几个塔图兵已被砍落马下,他心上大喜,忙催马冲击。就在跨下骏马高高飞跃时,一道白光旁斜探出,闪电般劈砍下来。兀术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便重重的摔倒地上。他吐出一嘴的泥,困惑的仰起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裹着浓重的腥味落到他怀里。他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再低下头——这一看,生生吓得他魂魄俱散。
抱在怀里的,竟然是坐骑的头!
汩汩的马血犹如奔腾的溪流,转眼便将他的襟袖湿透。大大的马眼更是死不合缝,正绝望而哀怨的望着他。兀术再也顾不得保持尊严,一声哀嚎,扔下马头,手爪并用,在血腥的草地上乱弹乱爬,企图寻找一方干净之处。
一把冰凉的军刀,好巧不巧,恰抵着他的前额。当刃尖上的马血一点一点的沾上他的脑门时,兀术终于六神无主了。他缩回手脚,怯怯上望,只见一张顶着疤痕的冷漠俊脸嗤笑道:“兀术大人,新娘子都还没抱上马背,你就这么着急回去?”
兀术张口结舌,半词也吐不出来。忽然,他白眉斜飞,血丝凝结的老眼满是骇人的光辉。
他看到,此秦将的身后陡然冒出四五个麻棘士兵,他们操着大刀,从四面狠狠削来。他喜悦至极,以至于脸上现出狰狞的笑。然那笑容还没扩散于整张面孔,秦将则倏然缩腕。他并未回头,手中的尖刀便由头至背,上下翻飞,转如陀螺。但见几把大刀骤然被磕于半空,偷袭的人无一例外俱颈上冒血,睁着瞳孔栽于地面。
兀术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眼前晃动的,全是阴冷的寒光、淋漓的鲜血。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该逃命时,他已被塔图人五花大绑。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除了被斩杀的万余人外,麻棘和戴老两部被生擒者多达一万五千余人。此间,仅有二三千人侥幸逃脱,包括受了伤的戴老部头领刹药。
酋穆激动得热泪盈眶,愣是将清点俘虏、安排后事等头等要务抛于脑后,急急穿过人众马匹,挤到姬冰跟前。他拉住他的马,大声道:“鹰击都尉,从今后,塔图誓死效忠大秦。无论刀山火海,但有驱策,塔图万死不辞!不过,我塔图也有个小小心愿,望都尉一定成全。”
姬冰双目含笑,道:“酋模大人有何要求,只要寒水能做到,定不推却。”
那会,少女塔玛正在给受伤的塔图勇士包扎伤口,因了汗积满面,她不过是抬手拭擦,便感觉对面飘来两道视线。她心下好奇,遁望过去,但见大秦的鹰击都尉寒水,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大草原的女儿,自来豪迈洒脱,既不惧他人窥视,也不怯注目于人。于是,她偏着头,扬起眉,褐眸如晨露,红唇如娇花,笑的风情万种。
恰巧,朝阳从山头露出面孔,千丝万缕,徐徐撒于大秦鹰击都尉的头盔、额角与双肩。
那贯常冷峻的面孔骤然缓和了许多,连那一双曾经幽深而不可探测的黑眸,亦波光粼粼,漾着异样的温柔。他似乎笑了,嘴角上若有若无的一丝牵动,仿若拂过花木的春风。可细细一瞧,他粗浓的双眉,挺直的鼻梁,又是那样的坚硬倔强,仿佛民谣里传唱的英雄石雕!
多么矛盾而奇妙的感觉啊,难道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君子如玉,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塔玛忽然红了脸,忙垂下头,装着忙碌不休。然一颗澎湃的少女心儿,怦怦劲跳,怎么也缓不下来。
这一日,嬴湄一直睡到午时三刻才缓缓醒来。因着郎中的妙手回春,头上的伤愈合甚快,已不再略微一动,便抽筋剜骨的疼。在仆妇的帮助下,她一面披衣穿鞋,一面询问仇雠是否回营。仆妇道,已经回来了。嬴湄轻轻的吁了口气,心底着实放松不少。
不一刻,仇雠闻讯来瞧。人还没有迈进大门,声音已直直飞来:“太傅,大捷!大捷啊!”
她半个身子靠着圆桌,眉眼带笑的瞧着来人。
仇雠一阵风儿进来,一屁股坐于对面的椅子,一面拍打膝盖,一面大笑道:“太傅,你不晓得昨晚咱们杀得多痛快!出发前,咱们都依寒水,命士兵拿稻草和破布裹住马蹄,跑起来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了西凉人眼皮底下,他们还一无所知,忙着做春秋大梦呢。寒水先领了几个箭法绝好的弟兄,不声不响的摸进西凉人里,灭了岗哨,四处放火,直烧得那些王八蛋又哭又叫,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胳膊腿儿。后来就不用说了,咱们候在外围,那就是瓮中捉鳖。来一个,拿一只;来两个,则拿一双,叫他们逃也不是,躲也不是,折腾了大半宿后,除了特意放走的塔图一部,西凉人损兵折将近四万。哎呀呀,末将前些天憋屈着的窝囊气,总算散得干干净净,好不快活!”
“恭喜仇将军。此事禀报上去,又是大功一件,陛下必然重重嘉奖于你。”
仇雠呵呵“傻笑”,连连谦让。忽一拍脑袋,笑得无限谄媚:“太傅,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发发慈悲?”
嬴湄和颜悦色道:“请仇将军说来听听。”
仇雠站起身,一边搓手,一边踱到她身旁,面上的谄媚之笑,比之前更浓两分:“太傅,你深得陛下倚重,现在都是在朝堂上走动,几乎没有外放的可能——就是外放为官,也多半是不再上战场哈?”
嬴湄不说话,只要笑不笑的望着他。
仇雠有些心慌,无端觉得自己好像少穿了件外衣,忙搔着头道:“太傅你看,仇某虽然也是不怕死的硬汉,但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若说上阵厮杀,仇某谁也不怕;但若是讲究奇谋妙略,仇某学识少,究竟欠些。不过你身边的那个护卫寒水,可是个难得的将才。我看他也是铮铮男儿,极有抱负;不如太傅放开手,成全他,也成全仇某。太傅,你道好不好?”
嬴湄扶着桌面缓缓起身,亮晶晶的眸子溜溜一转,忽然发狠:“不好!”
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