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纵然外合不顺,但是里边咱们还是占上风的。你看,帝陵这里,南军那里,依然都是我们的人。何况,兰台王明日才返回燕国,要不要知会他一声,提前举事?”
李俊缓缓摇头,忽狰狞笑道:“嬴湄,此局你小胜一子,不过胜负未定,咱们合不了棋。索性我来个釜底抽薪,看你如何自处,看他如何待你!”言罢,他转眸明四,道:“你收拾一下,即刻赶往西凉。”
明四一面抱拳曰诺,一面静候安排。
“你到之后,即刻盘查寒水此人。昨日陪王璨喝花酒,醉中他曾无意说到去岁夏初,嬴湄在琅琊王氏举办的赏荷宴上,曾被燕帝纠缠。后来姬家的二小子不期而至,为嬴湄解去此难。自从姬家出事以来,无论使什么手段,姬二的消息一次也没落到我手上。然燕帝慕容隼却一口咬定,赏荷会上的姬二小子就是嬴湄身边的侍卫寒水——明四,我是该说你眼了瞎,还是我耳了聋?竟放着这么个大活人在你我眼皮之下,随意出入咸阳,悠游晃荡这许多时日,而你我却一直蒙在鼓里!”
明四豁然心惊,赶紧垂手道:“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查个清清楚楚。”
李俊背手踱步,森森冷笑:“若果一切属实,你便叫蒙习这般做来。”
明四乖觉的凑上前,李俊俯过半身,窃窃叮咛。末了,明四昂起头,铿锵道:“公子放心,属下此行定不辱命。”
眼看着明四矮小的身子没入黑夜,李俊心情大好。他往地上一瞥,白猫从桌底探出头,怯怯娇唤。他弯下腰,伸出手,白猫甩甩尾巴,欢天喜地的扑入他怀中。李俊一面捋着猫背,一面吃吃低笑:“湄儿,我的乖宝贝,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吃更多的小鱼。你就要大显身手了,可别叫我失望哦。”
白猫仿佛知人心意,仰起圆滚滚的脑袋,一遍一遍的蹭磨主人的下巴。李俊偏要拧高猫脸,对着那红红嫩嫩的三瓣小嘴,如痴如狂的吻着。
五日后,嬴湄愁眉苦脸的望着天子恩赐的宝物,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事生非了。欲修书回绝,又怕弄巧成拙,招致更坏的结果;欲思量对策,则头痛欲裂,计无所出。她自己也明白,此时最宜找人商议,以待定夺。然姬冰自陪同塔图部偷袭齐国成功后,告假暂离,已去往祁连山;就算他日赶晚赶,也要三四日后才回得来。于是,嬴湄怏怏不乐,整日里长吁短叹,坐卧难安。
仇雠见她可怜,便出了个主意:“太傅,当初是因为你受了重伤,所以大秦与塔图定下的盟约,乃由寒水从中斡旋。如今你身子康复,为何不亲自到塔图走一趟?一来可显示我大秦的诚心,二来可以游观遣怀,三嘛陛下既然已应允联姻,又叫你半月后护送美人回京,你怎不将塔图美人接来,预先教些礼数?那美人是草原上飞野了的鸟,没个调教,将来入宫做娘娘,岂不惹人笑话?万一因此两处失合,我们这些守边关的,还不得冲在头里做箭靶?”
嬴湄“噗哧”一笑,偏头一想,认为有理,遂吩咐整装,去往塔图。
酋穆闻得此事,亲率儿子及诸位尊长到百里处迎接。厮见毕,两方人马重申盟约,誓同生死。及至入了主帐,羊腿美酒源源不断送上,宾主互为劝酒,甚守礼节。后来,酋穆父子发现嬴湄豪迈洒脱,不逊男儿,这才喜笑颜开,抹去拘谨之心。
因了向导的热络,嬴湄应酬得格外轻松。酒到酣时,帐下琵琶胡笳一同响起,一对胡姬鱼贯而出。嬴湄抬眼一扫,但见为首的少女体态婀娜,容颜艳丽,又兼气度大方,翩翩妙舞中,分明白鹤高飞。她一面暗暗咂嘴,一面含笑凝睇。
少女亦是一眼不落的盯着嬴湄,一个飞旋之后,她转至她的跟前。骤然,她收起手势脚步,直直矗立。
帐下伴乐的人俱是一惊,都忘了吹奏。酋穆和儿子一时没闹明白,半举着酒杯发愣。倒是少女理了理乌黑的发辫,朝嬴湄盈盈一笑,启齿慢唱。
嬴湄根本听不懂西凉话,只听出歌者嗓音优美,唱曲缠绵。特别是少女唱的那样动情,竟让她生出怅惘若失的心态。一曲终了,她记得鼓掌的同时,眼窝里居然微微润湿。然她把持住了,只缓缓道:“这位便是塔玛姑娘吧?姑娘才貌双全,我主好福气也。”
少女大方的笑了笑,目光飘到向导身上,低低说了几句。向导放下羊腿,望了望酋穆,见他并无反对意思,便笑道:“嬴大人,塔玛姑娘听说您是天下出了名的贤才,用大秦的话来说,便是‘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才冒然高歌,还望您给点评点评。”
“点评不敢当。塔玛姑娘的歌声有如天籁之音,本官今日能亲耳聆听,实乃三生有幸。不过本官亦有一丝疑惑,望塔玛姑娘解答,不知可否?”
向导将她的话转告塔玛,塔玛双目深深,没有拒绝。
“塔玛姑娘,适才你唱此曲的时候,本官静心潜听,觉得此曲不似西凉之音,倒像出自中原——是否教姑娘此曲者,乃中原人士?”
塔玛毫不犹豫的点头,并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帕,递与嬴湄。嬴湄站起身,伸手相接,从仪态到神情,皆是说不出的温文尔雅。然当她的目光落于绢帕上的墨字时,手指不禁轻抖。为遮掩自己的失态,她赶紧低下头,装着欣赏手上的东西。末了,她半侧着身子,望望酋穆,再瞅瞅塔玛,笑道:“看来,塔玛姑娘与大秦渊源颇深,这般古奥的汉曲,姑娘便唱得如此精彩。我主闻之,必然龙颜大悦,心仰向之。”
酋穆等人自向导口中弄明白嬴湄的话,皆咧嘴大笑,举杯示意。嬴湄虽不喜饮酒,也只好举杯回敬。临喝酒时,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塔玛脸上,只见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分明大不欢喜。果然,待得众人放下酒盏,塔玛便向嬴湄讨回绢帕,又指一借口,匆匆离了帐篷。
看着塔玛的背影,嬴湄心头堵得发慌。偏又不能像塔玛一样甩手走开,唯强打精神,与众周旋。
直到天已擦黑,诸人多酩酊大醉,方散了宴席。
嬴湄被引入一处帐篷,可她既没有醺醺烂醉,又没有疲乏得不想动弹,转了几圈之后,终究没有睡意,索性踱到帐外。然一脚才踏出帐篷,她撩开帐幕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按住。她愕然的抬起头,恰看见塔玛忧伤而焦急的脸。
塔玛的忧伤来得那样汹涌,焦急又来得那样炽热,以至于嬴湄都忘了她听不懂汉语,只管道:“姑娘,你有什么事需要本官效力么?”
塔玛弯翘的睫毛使劲的扇了扇,忽然双手一拢,紧紧握住嬴湄被按住的右手。她望着她,目光殷殷,费劲的吐出几个字,居然是汉语:“我……大秦……”然而,她似乎忘了下边的词,情急之下,冒出一串西凉话。眼看着嬴湄表情不定,她便急得拼命摇头。
嬴湄终是猜出了她的心意,不觉苦笑。
“姑娘,你是想说,你并不乐意许嫁我主,是么?”
可怜塔玛半懂不懂,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一面又拽着她不放。结果,藏于其袖的绢帕掉落地上。塔玛急忙蹲下捡拾。谁想,嬴湄快了半步,鬼使神差的,她又一次展开绢帕,痴痴的看着绢帕上的字。直到塔玛碰了她的臂膀,她才歉然一笑,一面将帕子还给塔玛,一面低低道:“姑娘,这就是你不愿和亲大秦的缘由么?”
塔玛眨着眼,叽叽呱呱的说起西凉话。
嬴湄哪里听得懂,然瞅着塔玛亮如星辰的眸子,绯红的双颊,她的心便一点一点的下沉,如坠无底深渊。良久,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按在塔玛的红唇上,呢喃曰:“姑娘,你懂这绢帕上写的是什么?”
塔玛满脸困惑,圆眼睁得更大。
嬴湄笑了笑,一脸苍凉,照着塔玛白日唱过的曲调,低低的,缓缓的复唱:“浓云布,前路茫,何处是故乡?行一步,难一处,千里奔波总不忘。明月净,流云散,风花雪月又一场。随佳人,游四方,卿若回眸,吾仍在身旁。”
塔玛笑了,伸长双臂,硬要将嬴湄揽入怀中,一面又嘟嘟说个不休。嬴湄原想苦笑,偏偏一不留神,往事如潮,源源不断的从心底涌出。
真真奇(提供下载…)怪,她曾无数次回眸往昔,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总是面目模糊;偏偏今日,一低首,一张目,他便如玉雕碧树,依着枯老的柳木,对她微笑……仿佛,一起都在昨日!
于是,她就势抱住塔玛,泪水滚滚而下。
“塔玛,你知道么?这曲子我只听过一次,就是在我即将出使西凉的前夜。那时,我不知道它是配有歌词的,只晓得写它的人喜爱吹箫……塔玛,我对不住你,你好心来找我商议,但是……我不想把这个男人让给你;任是谁来了,我都不让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十来天,因为得到晋江分频推荐,所以赶着码文,基本上做到日更。奈何偶从来不是速度快且保证质量的人,在疯狂日更数天后,终于被打回原型,脑浆已糊成一团,空白了,没用鸟,连构思好的细节也无法顺畅挤出……55555,不素彪悍的人,果然做不得彪悍事!
请乃们原谅偶的自不量力,偶还素老老实实的一星期两更吧。老规矩,星期四和星期天的晚上来看更新吧。
☆、第六十七章 冰心在玉壶(二)
塔玛觉着衣衫润湿,便动了动肩头。嬴湄自觉失态,一边以袖拭面,一边尴尬微笑。塔玛捧起她的脸,仔细观察,又操着西凉话频频追问。嬴湄着实有满腹言语要说,然望着对面异常鲜丽明艳的脸,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句话:“姑娘,他的东西,怎会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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