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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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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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多虑了。嬴恬为人光明磊落,陛下若肯用他,他断不会有半分推辞。”
  
  “那好,朕这就拟诏。赵爱卿,那嬴恬现在何处?”
  
  “陛下,嬴恬现就住在许城郊外。”
  
  魏帝“哦”了一声,便吩咐左右赶紧去拟诏书,然后又命赵顺亲自去颁旨,以请嬴恬出山。领过圣旨,赵顺撑起衰老的身体,急急赶往郊外。
  
  那会,许城南郊的一处宅院内,两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在桃树下嘻戏。其中一人著桃红衣衫,月白罗裙,纤巧娇艳,恰似枝头上楚楚可怜的桃瓣。另一位小姑娘,着嫩绿衣衫,鹅黄下裳,面貌虽不及同伴精致,然身量高挑,正如初春冒出的第一抹新绿;更兼肌肤如雪,眸如星点,最是灵动活泼。在追逐躲窜中,那桃红女子总也捉她不住,于是,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落,与院内院外的春色融作一处。
  
  很快,院门外探进一个脑袋,一个中年仆妇斥道:“绯烟,你又领着姑娘来这里疯玩,皮痒了么!姑娘,你也别惯着绯烟,还有正经事等着你做呢。” 
  
  这声喝斥并没有产生预期效果,两个女孩反而笑着扑到仆妇身上,如小猴攀树般,一人一边的挂在她的两肩。桃衫女子管仆妇叫“娘”,绿衫女子则管她叫 “三娘”。
  
  仆妇伸出手指在二人头上各戳了一下,笑道:“瞧你们疯的,没大没小。先生已到书房,你们还不快去。”
  
  二人乐呵呵的松开手,冲着仆妇扮了个鬼脸,这才一溜烟的赶往书房。半道上,绿衫女子看见台阶下开着一丛嫩黄色的小花,心下喜(…提供下载)欢,便摘了一朵。 
  
  桃衫女子会意,忙接过花朵,往绿衫女子的头上插去。她却摇摇头:“先生要是看见了,必然说我们淘气,指不定还要说我们玩物丧志呢。”
  
  绯烟道:“真是个酸老头。女儿家戴花,天经地义,他却总是絮絮叨叨,活该娶不着娘子。”
  
  “绯烟,你可别瞎说。顾先生满腹韬略,要不是奸臣当道,天子昏聩,他早如大鹏展翅,高飞云霄了;现下却委屈着教导我们。他对我们严厉,不过是希望我们不要像寻常女子那样,成日介只思量着‘女为悦己者容’,光想着怎样才能嫁个如意郎君。”
  
  绯烟情知绿衫女子说得对,但因素来被纵容惯了,故而,她瘪了瘪嘴,还用鼻音轻哼,以示不满。
  
  绿衫女子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啦,知道你不爱听酸话,我就不说了,咱们走吧。” 
  
  绯烟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见她开心,绿衫女子便也开心。这情形,若给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准以为绯烟才是千金娇女,那绿衫女子倒该是陪小心的婢女。原来,二人同岁,一块长大,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在绿衫女子面前,略小几月的绯烟总是恃娇而宠,动辙爱恼;因为没有兄弟姐妹,那绿衫女子倒也真把她当作妹妹来娇惯。
  
  现下,她们走不了两步,绯烟又道:“既然怕先生不喜(…提供下载)欢,咱们就把花扔了。”
  
  绿衫女子转回头,顽皮的眨眨眼:“花开明媚,春色相依,扔了岂不可惜?”言罢,她将花朵藏进袖笼,笑盈盈道:“就放在这里,即便枯萎了,也有暗香盈袖,省得晚上还要熏香。”
  
  绯烟“咯咯”的笑了,也摘下几朵花,塞进自己的袖笼。
  
  等两个小妮子急急忙忙的跑到书房门外,便听见屋内传来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小女子袖藏春色。”
  
  绯烟暗叫不好,看来方才她和姑娘说的做的,都被先生知道了,这才出对子刁难她们。偏她向来淘气,肚里的墨水甚少,当此关头,惟眼巴巴的望着绿衫女子。
  
  绿衫女子握住她的手,冲她笑笑,朗声道:“老先生眼察秋毫。”
  
  随这话落,屋内一阵满意的笑声:“对得好。‘老先生’对‘小女子’;‘袖’对‘眼’;‘秋毫’对‘春色’;工整有趣,令人耳目一新。湄儿,这次又给你跑掉了。”
  
  绿衫女子领着绯烟走进屋内,对着一个高高的青衣背影福身,道:“先生谬赞。今日是湄儿贪玩,让先生久等,湄儿愿受责罚。”
  
  青衣男子转过身,他年约三十,面容清秀,双目炯炯有神,有种超越年龄的非凡魅力;更兼一把美须飘飘而飞,于洒脱中,别有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高贵气度。此人便是绿衫女子的课业先生顾望。他缓缓走近,眼露慈爱:“湄儿,今日不是你来得晚,而是为师来早了。”话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脸上颇有不舍之色。
  
  绿衫女子好奇,上前曰:“先生何故烦恼?”
  
  “湄儿,为师今日就要返回故乡,已向将军和夫人辞行过了。现下来这里,不过是想嘱咐你几句。”
  
  绿衫女子一听此话,心下着慌,急问:“先生为何要走?莫不是嫌湄儿顽劣,不堪教导?”
  
  顾望伸出右手,轻抚她的头:“湄儿若是不堪教导,为师又何必在此处呆了四年?湄儿,你天资聪颖,便是男子亦多不如你。这四年来,与其说是为师在教你,不如说是你给为师许多感悟。为师有自知之明,若再待下去,只会耽误你。你当另择良师,更求进益……”
  
  话语未了,绿衫女子已泣不成声:“湄儿……不要别人教导,只要先生……”
  
  眼见爱徒情深意重,顾望亦万般感动。他掏出绢帕,替她拭泪:“湄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为师离开故土多年,现下家里有事,再不回去,便是不孝。走之前,为师嘱咐你几句话。第一,心不能太善,善要有度,以防将来被人利用;第二,你聪明过人,人前人后,万万不要锋芒毕露,学会示弱,方可保一世平安;第三,那些蔑视礼法的话万勿乱说,以免招来无妄之灾。为师说的这些,你可都记住了?”
  
  绿衫女子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先生,湄儿记住了。”
  
  瞧着爱徒悲凄的容颜,顾望神思恍惚,想起了初见湄儿的情形。那时,他在情感上遭逢变故,伤心之余,周游天下十数载,期盼能找个隐蔽处所了却残生。不想经过魏国的一个小村庄时,他的命运却发生了改变。
  
  当时是傍晚,天气炎热,村民皆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听人说书。那说书人唾沫横飞,大谈古往今来的忠臣轶事。想是说书人特别仰慕商朝的比干,说到比干因为苦劝纣王而被剖心时,他摇头晃脑,满面倾倒:“比干实乃史上第一忠臣。他的死,堪称天地同悲,令千古之后的人遥思追慕,钦佩不已。依我说,天下为臣子者,都该像比干一样,忠贞不二,死谏君王,此心可表日月,是谓‘忠臣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
  
  彼时,顾望很不以为然,本想驳斥,但想到自己飘泊在外,不宜沾染是非。故而,他厌烦的掉转目光,预备离开。
  
  忽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理直气壮道:“这话不对。如果女子嫁的丈夫不知怜惜妻子,整日介或打或骂,或是在外沾花惹草,那么便无须死守礼教,更不能活活的被夫家折磨至死。同理,为臣者,如果效命的君主糊涂,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那么,多次劝谏而未果后,当弃而远之,怎么能够以死明志?为人臣者,若是走了极端,终究是个愚人,于己于天下,有何益处?”
  
  这话当真是语惊四座,连说书人都不知道如何反驳。众人齐齐看去,原来说话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她粉妆玉琢,小小年纪便气定神闲。
  
  顾望心下纳罕,遂插言道:“小姑娘,你方才说‘走了极端,终究是个愚人,于己于天下,有何益处’,这话怎讲?”
  
  小女娃仰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男儿既入朝为官,自当尽心尽责。但若是为昏君而死谏送命,抛却父母,是为不孝。再且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年,方才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但是不懂韬光养晦,只知一味死谏,是为愚蠢!这样的人,先生以为他于己于天下,有何益处?”
  
  小女娃口齿伶俐,又兼声音清脆悦耳,一路说来,竟让人觉得春风扑面。顾望呆呆的看着她,半晌都讲不出话来。其实,她的话并非没有瑕疵,若换作是饱学之士,他倒要好好论上一论;偏偏它竟出自一介乡村女娃之口,除了瞠目结舌,顾望实在没有别的反应。
  
  待女娃领着同伴走后,顾望忙向村民打听,始知她姓嬴名湄,是魏国大将嬴恬的独生爱女。因为嬴恬膝下无儿,遂把女儿充作男儿教养,使其打小就远离《女箴》、《女诫》的束缚,养成敢说敢作的个性。方才那种惊世骇俗的话,在她不过是家常便饭。又因她母亲体弱多病,父亲忙于边关御敌,故将她母女安置在本村。
  
  细问下,顾望很为嬴湄惋惜。原来,嬴湄之父虽是威震七国的勇将,却是个斗大的字都识不得几箩的大老粗;其母姓雷,因为温婉娴静,美艳惊人,好事者称之为“姽婳夫人”,意即“娴静美好的女人”——却是歌伎出身;除去歌舞琴棋,别的方面大有不足。倒可惜了他们这个聪颖早慧的女儿。现下,此女已经显示出异于常人的见识,如不能好生引导,只怕日后会误入歧途。踌躇再三,顾望决定自降身价,以教书先生的身份出入嬴府,教导嬴湄。
  
  四年来,他名为嬴湄的教书夫子,实则和她有如知己。嬴湄博闻强志,稍加点拨,便闻一知十;更兼常有奇思妙想,令人拍案叫绝。顾望常常嗟叹:可惜了,这样的人居然是女子;若她生为男儿,当此乱世,必定大有可为。因之,他愈加怜惜嬴湄,将文韬武略尽数传她,盼她能在乱世里逢凶化吉。
  
  此刻师徒二人离情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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