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吧?不知大司马可曾顺利赶到?如若不到,翦弟独木难支,不知撑得多久?
她下意识的探首南方,然浓雾缭绕,一丈之内根本无法看清目标。她不禁哑然失笑,强制定心,将所谋之策从头推敲,以期不出纰漏。然诸事想毕,到底还是牵挂南方,不免郁郁阴沉。
如她所忧,顾翦与车骑将军孟凿、射步将军白术才赶到许城,十四万燕晋联军,便在兰台公子王璨的带领下攻陷独桥镇,挥师北上。那些已投靠木子美的四万叛军亦鼓噪骚动,帮着八万楚军由西南杀来,迅速控制住颖水以南的大部地区。顾翦又忧又急,忙命三军抢渡颖水,拼死夺下前哨阵地平阳。因虑及南线过长,敌军人数过众,顾翦遂将带出的十二万秦军一分为二,命白术前去对付叛军及楚军,以待父亲赶到。等白术走后,顾翦还是忧思难安,对着舆图再三思索,果断召集众将,命孟凿与副将各统兵二万五千人,即刻开出平阳,以待燕晋联军。孟凿以为此计虽然可行,但顾翦只留一万兵力戍守平阳,且平阳地窄墙薄,不易久持,如此安排,实乃以身犯险。于是,他百般劝谏,希望以己替换。顾翦却听也不听,只催促动身。大敌当前,军令如山,诸将抗争不过,只好点兵著甲,飞马出城。
如是安排,顾翦犹不敢喘息,连平阳百姓一块用上。正忙得鸡飞狗跳,哨兵飞报:敌军已到。顾翦忙甩开大步,登上城墙。
远处,烟卷平岗,旌旗猎猎,浑然与天相接。更兼声震如雷,惊得天穹欲破。两旁随侍的秦兵虽然紧握戈矛,但脸色均悄然发白。顾翦从一个垛口走到另一个垛口,盘旋脑海者,惟“风卷残云”四字。
眨眼间,燕晋联军便奔到百丈之内。顾翦才在人丛中寻觅到戴着獠牙面具的王璨,便见排头冲锋的骑兵纷纷勒马让道。他忙以手遮眉。不出所料,四台又高又大的攻城战车轰隆隆的驶出阵来。顾翦豁然回头,厉声道:“快将先前预备的木板柱子运往四边角楼,每处搭建两座高台!再将缝制好的布匹,还有锅碗瓢盆,水缸水囊,一并运上!不得延误!”
麾下诸士闻声而动,敲敲打打,人人皆恨爹娘少生了一双手。
八座高台方在平阳城的东西南北搭出基架,燕晋联军的攻城战车已逼近城下。顾翦定了眼珠,喝令放箭。霎时,箭镞如云,似雨滂沱。
王璨先就作了交代,吩咐步兵缓行,骑兵纵道,连推拉战车的兵士亦随时注意城墙上头。故密集的箭阵中,燕晋联军躲的躲来闪的闪,闪躲不了的,索性钻到战车底下,倒也伤害不大。
眼见对手停滞不前,顾翦的面上微有松弛。然箭雨一歇,燕晋联军又蠢蠢欲动。不得已,顾翦只得再令放箭。如此反复,不消一个时辰,城墙上的箭势大大弱了。
王璨放声大笑,朗朗笑声直冲云霄。
“顾翦将军,你箭镞用尽,还有何招?事既如此,何苦还要徒劳挣扎?连那固若金汤的独桥镇都已被本王攻下,这区区薄墙又能撑得几时?所谓识时务者乃为俊杰,你若能开城归降,本王定会在我主跟前多多美言。包你从此骏马得骑、高官得做,顾氏在大秦如何风光,在燕国亦是一般无二。”
顾翦探出头,冷笑道:“兰台王好大的封赏,仿佛燕帝亲临城下。果然是燕国有两日,兰台放光凤必敛芒。可怜那些跟在你马下累死累活的将士,他们一次次出生入死,到头来也不过是为琅琊王氏添光抹彩,好叫你的枕边人加倍疼你。我顾翦虽弩,这种为他人作嫁衣的无聊无耻事,是决然不干的!你有种,便叫你的十四万大军来攻城吧!”
青铜面具后闪出两道凛冽寒光,王璨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顾翦,你这招攻心术还是嫩了些。来人,放攻车撞城!”
燕晋联军高声呐喊,推搡拉扯,战车辘辘滚动,尘烟浓浓飘散。
恰春日灿烂,将战车上的尖尖铁头照得光怪陆离。它们反射出的光,不止是晃花了秦军的眼,连带他们的心肝,亦阵阵抽搐。
这是当今天下最犀利的攻城战具,极重极尖,无论撞上什么,都能叫它灰飞烟灭。那坚固厚密的独桥镇,怕就是折损在这战车的威力之下吧?
顾翦一脸凝重,目光往周边一扫,但见木台大略搭好,士卒们正手忙脚乱的拉线扯布。他再转首,战车已抬起尖头,直朝城墙戳来。顾翦抓起红色小旗,重重挥劈。
王璨本是洋洋得意,等着城墙四散分裂的砖屑随风飞散,忽然眼前一花,五色缭乱。他急忙眨了眨眼,只见阴影压顶,城头巨幔张悬。彼时,明明风大,巨幔却只是波浪起伏,并未卷扬。显然,巨幔乃为各色重布缝纫,一幅连着一幅,层层叠叠,根本分不清究竟几重。王璨张了张嘴,还不及出声,最靠前的战车,其尖头已撞上巨幔。他忙竖起耳朵,等着撕裂的声音。
如他所愿,“唰”的一声,确实有东西被划破了。他才裂开嘴角,耳畔却又没了下文。他不死心,遂屏息敛气,再作聆听。然而除了“啪啪”风声,什么也没传来。王璨胸膛骤闷,唯竭力瞪眼,死死盯着前方。看了许久许久,才在斑斓的色彩中,瞧见那破了洞的巨幔随风招展,如女人轻舒玉臂,柔情蜜意的裹住攻车的尖尖铁头。
推动攻车的士卒犹然卖力,然大幔悬空,并无常态。攻车愈是迅猛突前,它们便愈发如水柔软;一进一退间,刚柔相触,竟致力道消歇。待得攻车终于撞上城墙,已绵如粉锤。操纵攻车的士卒难以置信,便又改变方向,从它处另攻。谁想,城楼上吊着的布幔亦随之转移,一如前状。晋军大怒,总想找出秦军的防备漏洞,遂搬动战车,转之甚急。不料,忙中出错,笨重的战车竟两两相撞,尖尖铁头往下一落,皆将对方砸得支体散架,几轰然倒塌。
王璨牙根痒痒,几乎将罩在脸上的青铜面具抠出洞来;然眼珠一转,到底得了主意。他低下头,一面吩咐将坏了的四台战车拖走,一面叫士卒将松薪绑在箭上,再以油水浇灌,点上火,对着城墙嗖嗖放出。霎时,最外边的巨幔被射得千疮百孔,随着大风张扬,火舌高蹿。不一刻,浓烟滚滚,哔驳作响。王璨观之,眉目带笑;又得几个副将阿谀不绝,一双滟潋生波的美目,直逼星辰。
城墙上,秦军闻得烟火滋味,不由得惊慌大叫。
顾翦收了小旗,目光往垛口两边一扫,喝道:“还不泼水!”
秦军这才想起先前搬运上来的水缸水囊,忙操起锅碗瓢盆,又舀又泼,忙如陀螺。哗哗的水声里,巨幔水滴连连层层湿透,渐而粘连,厚重得大风亦吹扬不起。于是,张牙舞爪的火苗才爬到巨幔的半腰,便蔫蔫灭了。
风恰转向,灰烬纷扬,好巧不巧,多半吹到王璨的面具上。因着面具有孔,灰烬又顺顺溜溜的扑进王璨双眸,直弄得他目红眼涩,酸泪横流。
他待要褪下面具搓揉,一个副将凑近道:“千岁,搭云梯吧。此城虽高,但秦军吊着巨幔,咱们正好顺着爬上去,何愁不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蠢材,秦军要是将扯布的绳子砍断,尔等还不得摔死城下?”
副将搔头,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千岁,咱们一路长驱直入,难不成就此罢手?”
王璨瞪着城下泥土,咬牙切齿道:“上攻不行,本王便掘地三尺,不信顾翦小儿能两头兼顾!”
副将乐了,忙打马上前,指挥众卒绕着城墙根脚四面挖掘。
顾翦爬上新建的木塔,放眼眺望,眼见燕晋联军的攻城战车已成破铜烂铁,弃置一旁,心下不胜欢喜,便挥动小旗,将张悬的巨幔一一卷起。没了巨幔遮掩,视线无碍,他又急急探首,恰将燕晋联军之所为瞧得清清楚楚。他立刻抓住身旁的军需官,道:“先前要你集合的人手可全都到齐了?”
“回将军,平阳城内的青壮汉子,已在内城待命多时。”
“好,你即刻命他们在距离墙脚一丈远的地方,依城墙曲线,开挖一条九尺宽、一丈深的坑道。对了,还得即刻集合城中的妇孺老弱,叫他们将自家的所有柴薪和气排全部背来,堆积于坑道两侧。”
“将军,这又是何故?”
顾翦微微一笑,唤军需官近来,低低吩咐。军需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不免满脸愕然。顾翦也不详解,只催他快快行动。无法,军需官一溜烟儿飞下城楼。
仗着人多力量大,燕晋联军绕着平阳城,共打通三十处地洞。其后,刨坑的工兵退开,负责攻城的将卒,一手提刀,一手持火把,如蝼蚁连线般摸进暗道。他们好容易爬到尽头,谁想还未直起腰身,便一足踏空,接二连三的往下掉。燕晋士卒跌得晕头转向,心下大为恐慌,抬起头,顶上则落下许多柴草。他们如梦方醒,慌忙爬起,不料烟火滚滚,星火屑末,全落在身上,眨眼间便烧着了衣衫。于是,哀嚎声起,凄厉如鬼,偏生坑道又深又宽,无论他们如何跳脚闪躲,总难找到安全处所。有些人求生使然,趁乱踩住弟兄们的躯体,勉强够及地面,不想还未攀上,便被秦军的戈矛戳穿。这下,那些才爬到暗道口的士卒吓坏了,忙忙往里退缩。然尾随在后者不解其意,吵嚷着你踹我踢,全然乱了套。待得所有人闻知外边发生的事,皆吓得魂飞魄散,狼狈后蹿。怎奈守在另一端的燕将凶悍,马鞭刺刀,愣是不许士卒就此出洞,逼着他们原路折回,以夺平阳内城。暗道内的士兵两头受气,正唉声叹息,忽觉秦军那头浓烟弥漫,恍有火光。
一个士卒尖叫道:“不好!秦军以柴薪堵住前边,又以气排鼓之,定是要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