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伸出手,欲接住南山子手上的药包。谁想南山子左手一缩,右手自身旁另拿出一袋,笑道:“姜大姐,那几包是要给管大嫂带回去的,你且拿这个给她煎煮,一样可安胎养气。”
姜瑶忙接了过来,自到殿外忙碌。
南山子借机靠近绯烟,低低曰:“管大嫂,二公子交代的事,都在这药包内。”
绯烟一边接过,一边扫视周遭:“多谢小公子费心了。”
南山子一把搭在她腕上,只作拿脉问医:“管大嫂,你在王府可被盯哨?”
“我一介孕妇,谁奈烦时时跟着?”
“那就好。二公子说了,三日后是顶要紧的日子,管大嫂千万莫要错过。”眼见宫娥捧着药盏进来,南山子便装模作样的摇晃脑袋:“管大嫂只要照我的药方静养,定无大碍。”
绯烟满面堆欢,频频称谢。
宫娥放下药盏,嬴湄正好醒来。绯烟便帮着将她扶起,劝其喝药。次后,见她精神好于昨日,便陪她闲话家常。嬴湄由东到西,慢慢问及绯烟是否打听清楚自己离开咸阳前后的诸多旧闻。绯烟生怕触及她的心病,皆是敷衍了事。不想,嬴湄异常固执,索性直言逼问,没计何奈,绯烟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明。说罢,她坐立不安,唯恐自家姑娘情牵毒发。
不料,嬴湄心平气和,找一事将宫娥支开,望着殿外专心煽着炉火的无语,道:“妹子,他是怎么找到的?”
绯烟顺着自家姑娘的目光往外看了看,叹曰:“姑娘,那日他和你分道两头,却遭汝阳王算计,被囚禁在深深地牢。而后,你寻上王府,汝阳王自以为妙计无双,大模大样的出来应酬。他却不知,二公子心细如发,早就在王府内按插下自己的心腹。那些心腹多为侍卫护院,寻常极少与公子相交,故外人一概揣测不透。他们见公子受难,便在茶水中多下泻药,将该当轮班的弟兄放倒,再名正言顺的借机替换监守。谁想他们才救出二公子,汝阳王便中毒身亡。乘着这场慌乱,二公子被送出王府,暂藏在附近小巷。因陛下命廷尉张延搜索抄检,王府内的所有人等尽被扣压,谁也不得擅自出入,故音讯迟迟传不到蒹葭园内。实则就算传来,我们又能怎样?那时,你入天牢,姐妹们则被监管。唉,虽说后来你又被起用,伴那华阳公主前往燕国和亲,然你却料不到,你后脚才离了咸阳,我们便又被重兵扣压。若非京兆尹蒙学大人及时援救,姐妹们恐怕也活不到这时了。”
嬴湄惊得坐直身子,连声追问。绯烟自悔失言,忙将那晚发生的事大略道明,又补曰:“姑娘放心,京兆尹朗朗男儿,便是有秦帝圣旨压来,他依然百般照拂,姐妹们过得也还自在。”
嬴湄按住绯烟的手背,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绯烟长长的睫毛刷了几刷,忆起当时艰险,泪珠不由得穿线而落:“姑娘,命该如此,又怎算得谁连累谁呢?后来,你沦落燕国的事传开了,私叛大秦的名声也洗刷了,我们才得以恢复往常生计。强哥藉此和二公子的心腹接上头,将他弄回蒹葭园,请东篱先生细心医理。二公子舒醒来的那日,恰缝秦帝举行亲政大典,京兆尹大人多喝了几杯酒,是晚到蒹葭园探望谢家妹子,无意说起你被膑骨一事。我们姐妹哭得死去活来,以至于惊动了二公子。二公子的左腿被那死鬼蒙习狠砍一刀,整条腿几乎断掉,东篱先生用了许多珍贵药膏,又是牵筋接骨,又是舒皮拉脉,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结果,为着这消息,二公子硬从榻上爬起,撑到门边,被门槛一绊,重重摔倒,腿又伤了。若非东篱先生医术高妙,昼夜守着诊治,二公子的那条腿,可就真的废了。饶是如此,现下看去,二公子还是走得一瘸一拐;他却笑着安慰我们,就这模样来到燕国,倒不用矫饰作假了。”
“绯烟,他这条腿就真的——”
“姑娘勿用担心,南山子不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么?他说了,只要听话,那腿比你的康复得还快呢。”
嬴湄胸间一宽,才要靠着软枕躺下,眼眶却又被两包泪水挤压。她终是撑住身子,拭了拭泪,目不转睛的望着殿外之人。那人恰恰抬头,四目相撞,他双眉一飞,给她一个极暖极淡的笑。
刹那,嬴湄只觉胸腔内暖水漫溢,绵延成河。她就那样的望着他,若非绯烟扶住她的肩,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臂已撑得颤颤微微了。
绯烟劝她躺下,仔细斟酌她的神情,又小心翼翼道:“姑娘,就在我们起程来燕国前,秦帝终于纳取西凉第一美人塔玛入宫。据说四国困秦时,多得塔图一部在西凉坚守牵制,故齐国不曾觅得机会参与捣乱。塔玛极受圣恩宠爱,第二日便封为明秀夫人,位次仅在柳娘娘之下。倒是那晋国公主,因受娘家牵连,已被贬入冷宫了。”
嬴湄眨了眨眼,双唇噙着淡淡的笑:“这不好么?碍眼的钉子一次全都清除掉;辞旧迎新,新政新气象啊。”
绯烟禁不住俯低身子,但见自家姑娘神思眉目,无不如云如烟般轻疏淡远。她落了心,又惦念起姬冰的交代,便找了个借口出宫。
自绯烟走后,嬴湄久不吭声,只呆呆兀想,颇有抑郁之态。姜瑶见之,甚为担忧,遂变着花样哄她。嬴湄感其诚意,反笑着宽慰,明言曰,自己只是厘清了一些从前不曾明白之事。姜瑶见她眸色莹彻,果非敷衍塞责,这才稍稍安心。
三日后,燕国按鲜卑人的习性,从上到下,大行游猎盛典。慕容隼一早起来,隔着纱帘确证嬴湄一切无忧,方起驾出宫,直奔郊外的皇家苑囿。
王璨也在同一时刻(。。)整 理衣冠,然却不叫备马,只唤车轿。
管家一面应承,一面怯怯道:“千岁,如此大典,您不到场,岂不是叫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又嚼舌根么?他们近来那样嚣张,若任其所为,岂不是大大不利于您啊。”
王璨摇着折扇,冷笑道:“那些人搬弄是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回回都要本王坐如针毡,本王还要不要活呢?”言罢,抬脚便走。
管家追上几步,大着胆曰:“千岁,您这是去哪?”
“怎么,你想随本王入宫么?”
管家缩了缩脖子,诺诺退下。王璨则合了扇面,直上马车。
春已近末,柳絮飞飘,乍然一看,一团团雪白的绒球上下翩舞,恰似隆冬逆袭。然花香飘拂,五色添娇,将天地万物装点得缤纷斑斓。
王璨闲闲穿过燕宫的玉带桥,不过随意远眺,便瞄见嬴湄坐在轮椅上,被姜瑶和一干宫娥拥往御花园。他撩起衣衫,不假思索的跟了过去。
嬴湄本不愿踏出梧桐殿半步,听得曰慕容隼不在宫中,又见姜瑶一派雀跃,便打起精神,陪她游观。一路上,姜瑶指指点点,凡花草虫木、鸟兽珍奇,从不吝惜赞叹;再有那雕梁画栋、游廊抄手,经她且惊且羡,不独嬴湄心花怒放,连久居深宫的宫娥亦觉得处处春色,色色精致,遂人人开颜。
一圈走马观花,嬴湄觉着累了,姜瑶便将轮椅推至池畔,指着水里穿梭的鱼儿与她说笑。因垂柳摇曳,碧绿的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又有游鱼追逐凑趣,甚是可爱,嬴湄疲态顿减。她抬起头,想眺望对面景观,却见几丈开外的青青垂柳间,立着个墨绿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不动,正盯着她身畔之人出神。
自清醒以来,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撞见。嬴湄略微沉吟,笑道:“瑶妹,你瞧着这里粉蝶甚多,色色各异,不是比你前日捉的好看么?”
“是呢,湄姐。”
“还不回去将团扇和琉璃罐拿来。”
“好,我这就去。”
姜瑶放开轮椅的把手,乐滋滋的跑开。
随着她身影渐远,那匿于垂柳中的身子不禁探出半副。嬴湄只曰思静,命所有宫娥别处游玩。宫娥个个都是机灵人,福了一福,应命走开。
嬴湄这才望向那处,淡淡道:“兰台公子既然有游春之雅兴,何不出来与故人共赏。”
王璨缓步踱出,柔声道:“嬴姑娘,闻得你身子不爽,多半见故人而神伤,故连日来不敢进殿问候。今日巧遇,但愿没有唐突芳驾。”
“唐突倒不至于,然巧遇却是真的。如此费神安排,不可谓不巧用心机,方得相遇。”
王璨嫣然一笑,以折扇煽了煽近旁石凳,款款坐下。
嬴湄神色依然轻淡,道:“兰台公子多年来独占龙恩,此刻不思如何承君欢,倒踹了满案珠宝翠玉,非要攀折草木,这是故作狂态呢,还是风致这玩意已随水流转?”
王璨定了眼珠,珠中锋芒顿然犀利。
嬴湄一般样定了眼珠,只是缓如溪水:“兰台公子,你已利用瑶妹一回,难道还想故伎重演?”
“嬴姑娘何出此言?”
“兰台公子还要装聋作哑么?”
王璨张开扇面,一边轻摇,一边敛住眼内光彩,笑的风情万端:“愿闻其详。”
对面的人理了理膝上软巾,直视他的眼:“嬴湄今日以残损之身滞留燕国,可是兰台公子的杰作。怎么,事已如此,兰台公子倒愧领功名了?”
王璨前倾的身子往后一靠,大笑:“此话怎讲?”
“我嬴湄落到这步田地,看似秦帝糊涂,自毁长城;又似汝阳王心胸狭窄,贯于嫉贤妒能;甚至也可视为木子美善于攻心,巧作运筹。然推敲起来,诸人如何折腾,皆不如公子的‘借刀杀人’厉害。那蒙斌当初之所以一口咬定我背叛大秦,其中证据,有一半便是公子给弄出来的。公子仗着前去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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