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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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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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再讨住处。幸得此地百姓都是热心肠,他们不单爽快接纳,还叫来一个土医,帮着料理伤员。
  
  不多时,包扎完毕,除无法动弹言语者,凡能起身的,皆亲自谢过土医和诸位村民,次后又找到嬴湄,极谢救命之恩,甚至要将所带财物赠送与她。嬴湄哪里肯收,反劝他们养伤要紧。
  
  这时,管强来报,说是抓来的活口已经苏醒。她立即道:“诸位好生休憩,待晚辈去问个明白,录些口供。明日一进城,咱们就将劫匪的事禀报波阳太守,他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商见她年纪虽轻,但处事干练,便齐声赞好。
  
  嬴湄自去关押活口的柴房。那活口一见她身后站着几个精壮汉子,先就软了下去。再加上身负箭伤,疼痛难熬;又见一灯如豆,四下里黑魆魆不可辩状,顿时凄惶,以为命不保矣。谁想,为首的少年并没有严刑拷打他,倒命人送来热水,替他挑出箭头,并利索的上药包扎。活口不由得大哭起来,之后,不待嬴湄开口审讯,就将所有事情倾囊倒出。
  
  原来,洗劫楚国商队者非是别人,乃波阳太守石凯。这石凯,原是籍籍无名之辈,十年前,他父亲出了一笔钱,给他买下官职,让他出入仕途。石凯虽不是豪强世家出身,但他为人机灵,善于奉迎上司,很快就在讲究门第的晋国混出头,于三年前被提拔为波阳太守。此人性好贪财,且极其残忍,他一到波阳,立刻在江阴郡的各个关卡设定暗哨,但凡有来往于晋国的外国商队,皆要飞鸽传报于他。次后,他亲率贴身侍卫扮作劫匪,专挑那些货物丰盛的商队下手。因此,不到三年时间,石凯暴富于晋,堪称晋国第一富翁。可怜那些侥幸逃生的商人尚不知行凶者乃为江阴郡守,还巴巴儿跑到波阳报案,希冀能擒获劫匪,夺回财物。谁想,等待他们的,便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这个秘密讲完,嬴湄心头突跳。她曾和那些可怜的商人一样,指望着靠官府作主;若没有这个活口,她岂不是枉送性命?
  
  嬴湄心底慌乱,草草吩咐几句,便出到外边透气。哪知还来不及平心静气,便听见远处哭声阵阵。她本就郁闷,闻之愈发难受。恰主人出门,她便上前打听。
  
  主人家叹了口气,道:“小爷,那是村尾庞老汉家出了事。唉,我们晋国人生来命苦,连丧家之犬都不如啊。”
  
  “大爷,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小爷,这话说来就长了,老汉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言罢,他领着嬴湄朝哭声处走去。
  
  不多时,她站在一间破败的房屋前,看到屋内屋外都围满了人。她默默无语的跟着主人家分开众人,走进屋内。才一进门,便看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正对着地上的草席痛哭,旁的人则抹泪相劝。嬴湄低下头,借着昏暗的灯火,清楚看到草席上躺着一具尸首。那是个女孩,最多十六岁,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恐惧的张着,死不瞑目。
  
  嬴湄只觉心底一阵刺痛,遂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同来的主人家含泪道:“小爷,这女娃叫巧妹,是我们村生得最整齐的姑娘,也是庞老汉最小的闺女。一个月前,郡守石凯郊游到村口,见巧妹生得标致,竟将她抢了去。她哥哥不服,追到城里讨还妹子,结果被姓石的命人打死。三天前,司马王颐大人来到波阳,姓石的就在他的宅邸金谷园设宴款待。那姓石的有个该挨千刀的怪癖,凡来他家作客者,若丫环们敬酒而客人不喝,丫环就被砍下首级,并摆在银盘内端上来。也不知王司马的心是什么做的,他硬是不喝,生生累得三个姑娘送了性命,这巧妹就是其中之一。可怜这娃才这么点年纪……”
  
  嬴湄忍不住了,骤然睁眼。
  
  草席上的巧妹,血迹斑斑,头与颈已生生分离!
  
  人死之后,形貌皆会变色,然细细看去,巧妹之美,决不逊于她家的绯烟,可命却比绯烟苦得多。一想到巧妹及其兄无端横死,嬴湄不由得七窍生烟!是的,如果说之前活口讲叙的秘密令她心存后怕,那么现下充塞胸腔的,则是滔天怒火!
  
  那石凯,不到三年而暴富于晋,可以想见,死于他手的商人定是数不胜数。而在这三年里,又不知他宴请了多少客人,由此而死于非命的少女,定也不在少数。其恶毒,可谓令人发指!晋君任命此人为太守,三年而不察,对江阴的累累命案听之任之,其昏聩程度,可谓不亚于魏帝曹蓉!对此等恶人,帝不诛杀,则当由天来灭之!
  
  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晋国,她乃微末之流,当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
  
  嬴湄思绪凝滞,一时想不出妙法,只好掏出几锭银子,请主人家转给庞老汉夫妇,自己则退了出去。走不多远,主人家追上来,替庞老汉夫妇谢她。
  
  她郁闷的摇摇头,指着远处灯火辉煌处,道:“大爷,那边在干什么呢?”
  
  主人家只望了望,便满面愁苦:“那是石凯用搜刮来的钱财,强行奴役本郡百姓修建的寺庙。说是里边造有我们晋国最大的大雄宝殿,连皇帝都惊动了。过几天,皇帝要特地从京城赶来主持开光大典。唉,都说寺庙里供奉的菩萨最是慈悲,现在我们生死两难,也不知菩萨会不会显灵,救我们脱离苦海。”
  
  “求那无知无觉的泥塑胎盘,不如求自己的脑袋瓜子。”她本该默不作声的,可心里憋得难受,遂恨恨的接上一句。
  
  主人家吃惊的盯着嬴湄,仿佛她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嬴湄也不理他,只想着心事。当初戏耍张尉和蒋乔的时候,她已然清楚,晋国向来拘泥于门第观念,将国人分为士寒两等,朝政全由高门士族把持,出身卑微的寒族概不能沾边。受此影响,那些永无出头之日的寒族俊才便寄情山水,归隐田园。朝中官员一方面羡慕隐居者的闲散生活,一方面又舍不得放弃手中大权,加上兵连祸接,便拼命的追求及时行乐。他们涂脂抹粉,与艳婢美妾、娈童嬖人狎昵鬼混,还自命风流潇洒,甚至服用“五石散”来自虐。由此,晋国上下陷入萎靡不振的情绪中,故国人不信今生信来世,极好浮屠,香火满国。尽管曾经耳闻过晋国诸多不足,嬴湄却绝对想不到晋国朝政之靡烂,已到如许地步!简直是比魏国还不如!于是,一路上她不言不语,愤愤不平。直到主人家请她歇息,她才发觉已经回到投宿的地方。
  
  那时,风清月明,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她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复披上衣衫在院子里盘桓。忽然,她听到旁边的房内有人呻吟,便走过去。那屋黑呼呼的,还散着霉烂的味道。她皱着眉,掏出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火褶子后,才发觉这是一间储藏粮食的小屋子。那李俊被随便扔在地上,身下只垫着薄薄的一层稻草。不消说,这准是管强的杰作。
  
  嬴湄好气又好笑,伸手摸摸李俊的额头,觉得比之前滚烫得更利害。再看他的脸,嘴唇干裂,连面颊亦深深凹陷,一派行将就死的凄凉模样。她暗想,要么一开始就不要救他,由他自生自灭;现下既然救了他,就不能丢开不管。因之,她轻手蹑脚的跑到主人家的厨房,照着土医早先开的方子,小心翼翼的煎药,再给李俊灌下去。还把自己的被窝一并拿来,给李俊垫好盖好。如此忙碌了大半夜,及至天将明时,才困极而眠。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爬来爬去,便下意识的用手拨开。没想到,那东西反握住她的手。她心下一惊,忙睁开眼,骇然发现李俊的脸近在咫尺。也不知这人搭错了哪根筋,正满眼温柔的俯视着她——更荒唐的是,她居然滚进了他的被窝。
  
  不对,那被窝本就是她的!问题是,她原来离他没这么近!
  
  嬴湄红了脸。虽说她本是极洒脱的人,但一早醒来,则和青年男子躺在一处,总是有伤风化。故连忙爬起来,避得远远的。
  
  李俊的脸出奇的苍白,满眼的温柔变成深深的绞痛。他咬了咬嘴唇,勉强道:“多谢姑娘昨夜照料。”
  
  嬴湄点点头,道:“不谢。只要你早日养好伤,咱们就两不相欠。”
  
  李俊惊慌的抬起眼,想不出她何出此言。谁想她看都不看他,自拿着药碗走出去。瞧着那高挑纤细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转角处,他的一片苦涩。
  
  有些事情真是奇(提供下载…)怪,明明是其势不具生的死敌,曾经厌恶到恨不能将其毁灭的地步,偏偏一个疏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给她霸占了去!
  
  嬴湄啊嬴湄,同是死对头的儿子,你可以对姬玉姬冰笑颜相向,为何单单对我视而不见?要说害你,除了讥讽嘲笑,我李俊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何你总是一副厌见毒蛇的模样?难道,就因为我比那对兄弟晚一步认识你?
  
  他想不下去了,竭力仰首看向窗外,不让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转换为汩汩而下的泪水。
  
  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迹变化,也不是不晓得缘何动心;问题是,若自己娓娓道来,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愿意听么?或者说,她听得进么?
  
  '说明:“浮屠”,旧时佛教的代名词。'




☆、第十五章    计成(一)

  虽然累了一夜,嬴湄犹强作精神,她先找到主家,将所有伤号托付给他及村民照料,又保证两三天后一定回来,并先预付了钱。处理完这些杂事,她便催促管强等人套好车马,进城一趟。其目的,一是给自家的丝绸找买家,二是顺便摸石凯的底。
  
  很快,一行人来到城门处,发现城外早已排起长龙,等着盘查。嬴湄原以为这是晋国的规矩,然留心听左右议论,发现大家都在低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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