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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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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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湄沉默了,她不可能不感到害怕。那样肮脏污秽的皇宫、混乱倾轧的关系,一步走错,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因为盲目的自信,她傻傻的自投罗网,几乎死在里边而不自知!
  
  “姑娘,你怎么了?是身上的伤痛得厉害么?”李俊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将对面的柔软身子满抱于怀。
  
  嬴湄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倒傻傻追问:“李公子,这些都是晋国不外传的秘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晋风北推’的势头很凶猛,与晋国毗邻的那些权贵,谁不派暗哨互相打听?若你去询问姬家兄弟,只怕他们会知道得更多——”李俊猝然咬住嘴唇,他提了最不想提的人。顿时,家族的灭门惨案,以及一年多来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在他脑里遍遍回旋,恨得他几欲发狂。
  
  嬴湄初时还觉得奇(提供下载…)怪,稍事思索后,便明白过来。念及李俊并没有随其父步入仕途,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她生出怜惜之心,遂轻声道:“李公子,外边风大,你的身子恐怕还没大好,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俊抬起头,话里似有哽咽:“姑娘,再陪我坐一坐……好么?”
  




☆、第十七章  托心(二)

  嬴湄很是踌躇,犹豫了一会,终于没有拒绝。
  
  李俊见了,心里欢喜得如花般盛开。他偷眼瞧向嬴湄,但见她面色安详宁静,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婉神情,便壮着胆,又挨近些。许久后,他才幽幽道:“姑娘,从前是我错了,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李公子,你我现下同是天涯沦落人,说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过去的,就过去了呗。”言罢,她偏着头淡淡一笑。
  
  李俊的心微微一窒,那些藏了许久的话便绵绵倒出:“姑娘,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连令堂的事,也是早有耳闻。李盟固然对不起令堂,可他又何尝对得住我母亲!”
  
  这话说的古怪,嬴湄不由得凝了神。
  
  “我外祖父原是左东太守,在魏国官职虽然不大,却是跟姬氏走得很近的人。也不知李盟从哪里打听到母亲尚未许配人家的事,便想方设法的接近她。那时母亲正值情窦初开,乍见李盟,为他的仪表和言谈所惑,遂私定终身。外祖父很是不满,然扭不过母亲,只好应允。之后,看在母亲的份上,外祖父恳求姬氏将李盟弄到京城。李盟是个机灵人,到了京城,他巧于周旋,为姬氏鞍前马后的效命,逐渐得到姬瑞的赏识,甚至被引为得意门生。不久,外祖父过世,李盟对母亲变得极其冷淡,开始接二连三的纳妾。我母亲是柔弱女子,眼见李盟薄情,除了彻夜痛哭,她别无它法。那些姬妾仗势欺人,日日来羞辱母亲,口角间,她们提到了令堂的名字,我们才知道李盟早年的风流韵事。结果,母亲郁郁寡欢,缠绵病榻。从她生病到逝世,李盟居然一眼都没来瞧过。那时,我刚七岁,忽然没了母亲的呵护,只能与姐姐相依为命。记得当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除了把脉问药的郎中,就只有姐姐前后忙碌。其实,姐姐不过是比我大了一岁!姐姐容貌酷肖母亲,连性子亦一般柔软;随年纪增长,她出挑得越发光彩照人。有一年中秋家宴,李盟看到姐姐,态度骤然变得很好。过不了几天,姐姐就哭着告诉我,说李盟要将她送进宫去。一家子生活了十来年,我自然知道李盟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固执不许。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姐姐被送进了宫……又糊里糊涂的枉送性命,死得那样凄惨……”
  
  李俊说不下去了,泪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悄悄滑落。
  
  嬴湄听他居然对父亲直呼其名,可以想见得出他父子间是何等疏远冷漠。一时,她甚为歉疚,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掏出手帕递上。
  
  李俊接过后,拭了拭面颊,继续道:“因为姐姐一直对我格外疼爱,入宫后,她常常带信出来,要李盟好好待我。兴许是接触多了,李盟发现我比他另外的几个儿子强些,便想方设法的迫我投身仕宦,我理都不理。实则,我对许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过是找乐子虚度时日罢了。那天张尉和蒋乔到丞相府来玩耍,我看到他们扇子上的诗画,便知道他们被耍了,心想捉弄他们的人一定有趣,便怂恿他们兴师问罪。结果,就这么结识了你……等到明四将你的情况都打探清楚时,我才知道你就是嬴将军的女儿。听着一桩桩与你有关的往事,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很怨恨你。你有美满幸福的家园,有真正慈爱的双亲——最让我气不过的是,小小年纪,你便当家作主,护着母亲……我母亲在时,我却一次都没能护得了她……”
  
  嬴湄心底五味陈杂。没来由的,她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公子,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太苛责自己。若溺于哀痛而不能自拔,一味作践自己,岂不是要让令堂和令姐的亡灵也不得安生么?”
  
  他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胸腔起伏,更难抑制。
  
  嬴湄轻轻蹙眉,然见他眼里的泪流得更凶,心不由得软了:这一年来,他四处逃亡,定是吃尽了苦头。——因之,她没有挣扎,任他握着。
  
  片刻后,李俊省悟过来,顿然羞红了脸。他怯怯的把她一望,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讪讪道:“姑娘,我……我失仪了,望姑娘莫怪……我,我吹一支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嬴湄含着笑,微微点头。李俊大喜过望,忙将放在一边的笛子拿过来,细细的吹上一曲。
  
  彼时,夜空皎洁,月悬中天,大地在朗朗月光中透亮得如洗过一般。笛音悠扬,轻柔婉转,似妖精般绕着天地缠绵。万物有知有觉,在如此美妙宁谧的境界里,哪里抵得过这般缱绻深情的妙曲,皆醉倒在脉脉情思里。
  
  嬴湄却惊惶不安,这曲子,分明是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名作《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原来,这才是李俊的真实心意!
  
  她看向李俊,但见他细长的眸子里,波光流转,情深依依。想见得出他用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直到今日方知!
  
  嬴湄心下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偏偏她天生一种干脆性情:喜(…提供下载)欢,便是喜(…提供下载)欢;不喜(…提供下载)欢,则绝不暧昧。勉强听完曲子,她硬着头皮对上李俊情深缱绻的眼:“李公子好才情,此曲精妙,只有天上的青娥仙子才配听得。似我这样的俗人听了,没的玷污公子的雅兴。”
  
  李俊的心痛了。他放下笛子,认认真真的打量嬴湄。忽然,他再度抓住她的手,狠狠心,最想说的话冲口而出:“姑娘,此曲乃我心意。若姑娘都不愿听,李俊这辈子……这辈子还有何盼头?”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嬴湄还是一愣。
  
  那一刻,风静,夜静,四下里寂寂无声,惟余胸腔里的心在“怦怦”悸动。
  
  好一会儿后,她才艰涩的道:“李公子,承你厚爱。只是,我心里……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是预料中的答案,他的心却止不住的飞速滑落。恍惚中,他听见自己绝望的声音:“是……姬冰么?”
  
  “不是。”
  
  他骤然没了追问的勇气,弥漫于眼内的,是深深的怨恨。然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只剩下浓浓的悲哀。
  
  他缓缓松开手,道:“姑娘,李某莽撞,今夜又唐突了你。现下夜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先爬下草垛,再伸出手要接她。
  
  她摇头,道:“李公子,我自己来。”
  
  李俊没有说话,仰起头,固执的盯着她。嬴湄暗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笑了笑,便朝他怀中跳去。李俊在接住她的同时,紧紧的将她满抱在怀。她大惊失色,正要挣扎,却听到他贴着她的耳畔哽咽:“姑娘,一下,就一下。”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颊被打湿了。她性子再软,也不愿意这般纠缠不清,才想要推开他,他倒先放开手,低低道:“姑娘,咱们走吧。”
  
  她的心突突乱跳,一时无语,忙迈步往前。
  
  李俊紧随在后,看着地面上拉得长长的纤细影子,心底的哀凉一分冷似一分。
  




☆、第十八章    纸鸢

  第二日,当嬴湄顶着黑眼圈起床时,管强告诉她,说李俊已经离开。嬴湄觉得蹊跷,便仔细询问。原来,在她遭软禁的当天,有个叫明四的人找到李俊,说是要带他远走高飞。李俊则以身子还未康复为由,直拖到今晨才动身。
  
  嬴湄听罢,心下有些感动,也有些怃然:他蹭蹭磨磨,等的是她呀。
  
  ——也好,就这么走了,她和他之间最终会消弥无痕,再不是对方的牵绊。其实,他未必就如她想象的那般可怜,不是还有个明四陪着他么?
  
  因之,嬴湄丢开这事,吩咐管强收拾东西,算还房钱,也赶在这一日离开晋国。
  
  半道上,他们碰到一伙晋兵在抢夺女子。那些女子又哭又喊,甚是可怜。嬴湄究竟心肠过热,又兼年少气胜,不由得犯了好管闲事的毛病。她催马上前,亮出司马炎的腰牌。偏生那些晋兵目不识丁,哪里认得牌上的字,不但不买帐,反调戏到她头上。
  
  嬴湄气得七窍生烟,管强等人亦满心愤恨,遂一拥而上。两边的人皆瞋目怒视,眼看着就要兵戎相见。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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