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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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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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的家属聚集起来,把帐全算到江夏邵氏的头上。他们激愤中气晕了头,竟一把大火烧了邵氏宅院。结果,除了邵隐,江夏邵氏再无生还。可怜几辈人的救死扶伤,却因一人之过,沦落到如此地步。”
  
  嬴湄心一动,轻声道:“老先生与江夏邵氏可有关系?”
  
  东篱先生凄然一笑,道:“老夫是邵老太爷唯一的外传弟子。十五岁那年,奉师命游学天下,广纳百家医术,故得以逃脱江夏邵氏的灭门惨剧。老夫恨那些村民愚昧驽钝,本想为尊师复仇,然想到他们亦是受害人,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邵隐那混蛋。所以老夫故意张显名声,跟着混进前晋太医院。老夫跟邵隐打小相熟,开始,他自然防备十足。老夫投其所好,充作同类。终于,他去掉疑心,将老夫引为知己。相知之后,邵隐不免要炫耀他研制的毒药。他所研制的毒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其中两剂最毒。一曰‘思君不见七入梦’,另一剂则曰‘顾影自怜’。他其余的毒药,老夫皆能破解,惟这两剂,因配方复杂,程序繁琐,老夫始终解除不了。于是,老夫假意向他讨教,想是心急了些,他有所察觉,便打着哈哈不肯详谈。后来前晋覆没,他被仇家弄死,听说连妻儿老小都不能幸免。老夫自此后浪迹天涯,漂泊无踪。”
  
  “老先生,玉郎中的是哪样剧毒?”
  
  东篱先生悲悯的望着嬴湄,道:“‘顾影自怜’。”
  
  嬴湄的头垂了下去,心,亦飞速滑落。
  
  东篱先生悠悠的声音绵绵袭来:“此毒不会一举致人于死地,而是随血脉流动,慢慢浸入五脏肺腑。在光阴的流逝中,人的斗志、锐意,乃至活下去的勇气,都会被噬骨的疼痛一点点的磨光——是为自伤自怜,顾影生悲。尤其是在满月的晚上,它会狠狠发作,叫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玉公子和他兄弟找到老夫时,那‘顾影自怜’已毒遍全身,再难根除。老夫抱着一线希望,带着玉公子走遍天下盛产奇药的地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给他排毒,但都收效甚微。玉公子的兄弟甚至远赴西凉,专门到天山上采摘解毒良药繁硕花,可还是……嬴姑娘,这么说吧,玉公子能熬到哪天,连老夫心底都没数。”
  
  嬴湄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抽泣。
  
  东篱先生叹息连连,终是不忍,又道:“嬴姑娘,此刻再说这些话,难免你伤心。不说,日后你知道了,怕也要深深遗憾。两月前,老夫带玉公子去齐国的西南之地,你紧随而来,却跟我们错过。事后,玉公子知道了,十分着急。因为那里瘴气甚毒,不小心沾染上,必患怪病。故而,他苦苦哀求老夫,要老夫前来救你。老夫本想,你既然能追到那处,必定是想到保全自己的法子,哪能随便中毒。可玉公子一口咬定你先天不足,身子极弱,纵是护得再好,恐也难抵瘴气之毒。一个常常整天不说话的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可能根本没有毛病的女子,将老夫聒躁得难以安生。没计何奈,老夫只好起程追你。谁想,他不顾体弱,竟也要跟随前来。你也知道,他乃魏国国君私下里缉拿了六年的钦犯,过去他和他的兄弟不敢冒然会你,便是怕连累于你。现下他居然抛开一贯来的谨慎,这真是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老夫才想明白,大约玉公子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莫若豁出去,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
  
  嬴湄顿时痛哭出声。痛哭中,疼的不止是心,连恨都生生被逼了出来。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连牛郎织女都能守来七夕相会;她和他的情份,又比谁浅薄了去?上苍竟要这般蹂躏他、作践她!
  
  她刚想抹泪,一只冰冷的手已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则轻轻揩拭:“湄儿不哭,瞧,又变成花脸猫了。”
  
  是姬玉。不知他是几时进来的,那黑如墨玉的眸子情深深,意依依,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全聚在喉头。她不管不顾的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她无限心酸的察觉到这失而复得的身子是多么单薄。从前,他的胸膛宽厚温暖,总是她向往和依恋的港湾,而今,她双臂一拢,居然能抱尽他纸片般的躯体。
  
  一缕阳光自窗外射进来,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从前,因为奔波战场,他的肌肤常泛着青铜的色泽,而今,他面色青白,一如古雅的瓷瓶:仿佛稍稍一碰,便会裂成碎片。
  
  她的心狠狠抽搐,绝望中,不禁又一次嚎啕痛哭:“玉郎……你要娶我……你若不娶……湄儿只有孤老终身了。”
  
  他低低叹息,一面轻抚她的头,一面幽幽道:“湄儿,我已经这个样子,你还愿意要我么?”
  
  她没法点头,因为,她已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好一会儿后,她停住抽泣,扬起面,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顿曰:“非君不嫁。”
  
  他多想像从前一样,将心爱的女子打横抱起,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阵黯然袭上心头,他苦笑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湄儿,终是我拖累了你。”
  
  她捂住他的嘴,斩钉截铁曰:“湄儿能嫁玉郎,实乃三生有幸!”
  
  他再不说话,面上的神情悲喜难定。最终,他张开瘦弱的胳膊,尽全力将她圈固在怀。
  
  在旁看着的东篱先生,自姬玉走进来后便默然无声。他乃见多识广之辈,本以为这对分别了六年、又命途坎坷的爱侣,一经重逢,便逃不出男人自卑自伤、女人纠缠不休的俗套;谁想,他们三言两语便表明心迹,明知日后是看不到头的黑暗,却无怨无悔。是什么样的相知,使得他们如此信赖彼此?
  
  东篱先生一生未就家业,也从不曾被女儿之情牵绊,自不能透彻领悟其中纠葛。他只知道,自己老迈的胸腔有些烫热,以至于惟有暗暗祈祷:如果苍天有眼,就请再给他多点光阴;他很想,很想救那男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筒子们的留言,本节已补全。下一次更新,大约是在星期二。




☆、第二十三章  喜堂(一)

  当嬴湄搀着姬玉从马车钻出来时,嬴恬夫妇的嘴,久久没有合上。
  
  直待发现英挺伟岸的武将已变成了的行将就木的病秧子,于是,喜悦和激动还未及消退,无奈与悲伤便接踵而来。女儿的性子,他们比谁都清楚,她想作什么,为父母者焉能不知?
  
  果然,稍事休息,嬴湄将父母请到大堂,明告曰非姬玉不嫁。
  
  夫妇俩本欲规劝女儿三思而后行,可话到嘴边,又不约而同的闭上口。他们的湄儿有过头脑发热的时候么?她早慧,也善解人意;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旁人觉得她任意潇洒,他们却知湄儿肩上负重累累,远不如同龄女儿娇憨悠闲。既然天下能让湄儿倾心相恋者,惟独姬玉,为何还要阻拦?
  
  于是,姽婳夫人抹去眼角的泪,决意欢欢喜喜的将女儿嫁出去。既然妻子已无异议,嬴恬也没二话,下剩的,便是找人看捡皇历,择日成亲。谁想,嬴湄头一扬,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就将婚期定在她二十三岁的寿辰,好来个双喜临门,也不用多费心思。
  
  嬴恬夫妇大不乐意。距离女儿的寿辰仅止十天,这么短的时辰内,诸多事情都不及备办,如是仓促成婚,委屈的终究是自家女儿。于是夫妇提议莫若缓几天,一应事物备全了,再体体面面的操办婚事。
  
  可嬴湄含着泪道:“爹,娘,非是女儿不知廉耻,急着嫁人。实在是玉郎的身子已经那样,女儿和他还能有几日相聚?女儿所图,莫过于和他呆一刻算一刻,望爹娘成全。”
  
  嬴恬夫妇仰头长叹,终是应允。
  
  接下来的日子,嬴府布置喜堂,(。。)整 理新房,请来绣娘制衣做鞋,叫巧匠打造新郎冠冕,忙的是人仰马翻。虽是如此,依嬴湄的吩咐,这些事都是悄悄进行,除望乡村民,绝不惊动别处。她则不理任何杂事,专心一致的陪在姬玉身边:从衣食进药,到休憩安眠,无一处不尽心用意,还惟恐有甚闪失。姬玉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在婚礼前一日的傍晚,非要嬴湄陪他到村口走走。
  
  站在望乡的路口,眺望远处幻化无穷的晚霞,他怔怔出神,她亦静默不语。绚烂多姿的霞光被暮色冲淡,拉成一丝一缕,渐渐没入昏暗的天际。
  
  他黯然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造化尚且如此无奈,况何人乎?”
  
  她不禁红了眼眶,然面上犹然强笑:“今日黄昏逝,明日复再来。玉郎既然喜爱晚霞,以后我便日日陪你到这里来赏玩。”
  
  他转过头,轻轻撩起她耳边散发,讷曰:“晚霞之美可以去而复来,可人之璀灿,只在刹那。湄儿,我已是半截入土,你则绚烂如花,明日的婚宴,你不悔么?”
  
  刹那,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怕的。这些日来,浮现于他面上的静谧之色,不过是种矫饰。
  
  微微风里,她伸出手,握住他的腕,将他的大手放到腮边,让它轻轻的摩挲着自己沾满泪水的脸。
  
  姬玉颓然的合上眼。他承认,他确实恐惧。湄儿执意嫁他,是害怕再一次失去他;他临阵犹豫,则知今非昔比,自己再无能耐呵护心爱的女子。
  
  从前,他一直以为,只要善于把握机会,并足够努力,便可以换来光明前景。所以他昂首阔步,充分运用自己的头脑和天生的权势,极尽所能的培植足以和姑母抗衡的势力。可惜他老辣不足,以为阻碍者独是阴鸷残虐的姑母。就因为错信于人,被人背后捅刀,致使整个家族付出惨重代价。如果没有身中奇毒,他定然会在逃命中蛰伏,以图东山再起。可拖着这副不死不活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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