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
“寡人的琴曲怎样?入得你的耳么?”
嬴湄眨了下眼,实话实说:“陛下的琴音清奇美妙,令人心醉。”
“你撒谎。太傅多次说过,寡人弹琴只得技巧,却无意趣。从来都是琴音过耳,入不到心肝脾肺。既然如此,寡人的琴曲又如何使人心醉神迷?”
嬴湄笑了,温和道:“陛下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琴音过耳是从前,然陛下已然了悟,自然融情于琴,琴曲便扣人心弦了……”
“这么说,你是明白了寡人的心曲?”蒙政笑岑岑的脸伸了过来,本是想牵她的手的,哪知她却乖觉的滑往一旁。蒙政的心一抖,渐而恼怒,那袖子便甩开了去。
嬴湄自然是不愿意触犯蒙政的,然而由着他亲密的碰撞自己,她也是做不到的。故而,她敛眉静思,不发一言。
这时,夜风轻吹,柔如女人。它冰凉的、舒缓的抚过面厐,又轻巧的、妩媚的添拭眉目,那一种腻滑娇柔,倒叫蒙政发不起脾气。
他转回身子,尽管对面的人未必能看清他的脸,他依然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走吧。到那边陪寡人喝几盅。”
嬴湄不喜饮酒,然考虑到短时间内不宜再次忤逆天子,故乖乖的跟着蒙政穿过芭蕉林,走向近旁的小园。小园正中擎着一盏纱罩灯,灯下是石桌石凳。光线虽不甚明亮,但烛光、花朵、绿叶柔柔的晕开一色;又兼夜风徐徐,摇曳的都是芬芳。人处其中,心便莫名的软了、醉了。
陪侍者仅侯景一人。他待二人坐定,便端出一个托盘,乐呵呵的放在石桌上。
蒙政拿起酒壶,缓缓斟上两杯酒。这时,嬴湄闻到一股比花香更醉人的味儿。等酒盅递过来时,她不由得仔细端详。灯下,酒色如黄玉,幽幽的折射出奇妙的光。
“湄儿,高山流水为绝唱,是因为同时有了俞伯牙和钟子期。来,咱们先为今晚上的琴曲喝一盅。”
嬴湄有些踌躇,她并不以为自己和蒙政算得上知己,然看到他先干为尽,便觉得再推拖下去,倒成了扭涅作态。于是,她硬着头皮陪饮一杯。没想到,这酒不单不辛辣苦涩,倒异乎寻常的甘甜纯美,一如蜜汁,酥酥的滋润着每一个毛孔。
嬴湄惊喜的看向蒙政,他亦笑吟吟的瞧着她:“这酒叫‘花酿’,最是清淡纯正,不伤脾胃的。”
嬴湄从没喝过这样的酒,不由得心生感激,一发想到蒙政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感激便转作了敬佩。她恭恭敬敬的站起身,给两空杯斟满酒,并揖礼道:“民女驽钝之辈,蒙陛下不弃,得以在大秦军队里充数。今借花献佛,祝陛下龙体安康,霸业早成。”
蒙政苦笑道:“湄儿,你怨恨寡人么?”
嬴湄愕然,端着酒盅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若不怨恨寡人,何必说这样生疏的话?自即位以来,这样的话听得寡人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可不想多你一个。”
想是光线的缘故,蒙政的眸子暗暗的、幽幽的,似染上了层层叠叠的哀愁。这时的他,与往日的精干犀利大相径庭,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嬴湄不是个轻易就被人感染的人,然看着少年愁云惨淡的脸,最后的一道堤坝悄然瓦解。她想了想,缓缓道:“陛下,民女在除夕夜就说了,一切皆不怨您。是民女时乖运蹇,错生为魏人。虽说到咸阳宫后,发生了许多意外,但民女以为,这些意外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民女终于可以和陛下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品琴谈天。陛下,咱们可是不斗不相识啊。”
蒙政脸上的阴霾骤然驱散,眸子里闪出动人的光彩,他击节道:“好!湄儿,就为咱们这种稀奇古怪的相知干一杯。”
二人同饮而尽,后翻起空酒杯,相视而笑。然好景不长,酒过四巡时,蒙政的脸沉了下去。嬴湄正自讶异,蒙政便道:“湄儿,方才寡人弹的曲子,真的好听么?”
嬴湄没有答腔,只是慎重的点点头。
蒙政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冷冷道:“你可知道是谁教寡人的?”
嬴湄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义父,然推敲蒙政乍喜乍冷的表情,不得不推翻这个念头。就在她思索间,蒙政的声音飘了过来:“是皇兄蒙丕。”
嬴湄傻了眼,顿时愣住。
蒙政淡淡道:“皇兄长寡人五岁,他母亲原是宫里的一名宫婢,生他的时候,不幸难产而死。母后仁慈,就抱养了他。可以这么说,打从寡人出生,他便陪在寡人身边。别看寡人现在威风凛凛的坐在龙椅上,可小的时候,寡人一点也不招先皇待见。起因么,就是因为寡人的宝贝姐姐——乾坤公主。湄儿,你听说过她么?”
嬴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是王麽麽告诉你的吧?可惜,你来得太晚,没能见着她。她可真是值得瞻仰的人物!大秦上下,再也不会有哪一个女孩能比她更受宠爱!如果不是过世得早,她定然会成为史册上独一无二的皇太女!”蒙政说到这里时,脸上挂着古怪的笑,看得嬴湄都有点发毛。
那蒙政却不理她,眼神缥缈起来,侃侃曰:“乾坤是父皇还为太子时就出生的孩子,一出生就备受宠爱。凡当时能弄到手的好东西,没有不堆集在她跟前的;哪怕她根本就不需要。当时,许多人以为,因为她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才独得宠爱;后来大皇兄、二皇兄,包括寡人、华阳、勿喜等兄弟姐妹陆续降生,也未见父皇稍稍减轻对她的恩宠。湄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嬴湄本是有了答案的,然想到此乃皇家内帏的秘密,故咬住嘴唇,装作茫然的样子。
“湄儿,不难猜的。就因为她母亲!她母亲原有过心上人,然父皇一见她,便情有独钟,非她莫娶。后来,她自然是入了东宫,成了太子妃。可怜心有郁积,加之日夜啼哭,没熬过多少日子,便撒手西去。因了这一点,乾坤倍受父皇宠爱——寡人相信,只要乾坤说喜(…提供下载)欢月亮,那星星也要被摘下来!三五岁的时候,寡人并不知道,这位姐姐是万万不可冲撞的;到了六七岁的时候,便是知道了,亦忍不住要去逗弄她。那时想的简单,就是要弄明白,她有何本事,居然能让父皇撇下诸多儿女,只顾眷她一人。结果可想而知:乾坤常常因为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哭哭啼啼的找父皇告状。父皇本就不是温和之人,他一旦动怒,朝内宫里,无人敢逆其鳞。可几年下来,寡人却没怎么遭罪,依然悠哉游哉的逍遥过日。湄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说到这里,蒙政忽然以手扶石桌,烁烁的眸子,直直的逼视嬴湄。
嬴湄情知不能再闭口不言。她静静心,轻轻吐出几个字:“是……敬南王……蒙丕?”
蒙政猝然一笑,笑里说不尽的苍凉:“对,就是他!每次出事,他都将事端揽到自己头上,任父皇怎么责罚都绝不提寡人的名字。有一次,父皇怒极,竟下令拿马鞭抽他,直抽得他的背全是一道道的血印……寡人……寡人都看到肉翻了出来……寡人害怕,就大哭着哀求父皇,承认所有的一切,全是寡人干的。结果,父皇在盛怒中,下令拿寡人一起抽打。那时,母后闻之,忙卸去钗环首饰,赤足垢面的跑到父皇跟前苦苦哀求,连额头都磕破了。可父皇充耳不闻,一迭声只管催打。行刑的宦者果真抡起马鞭,狠狠的朝寡人抽来……那会,寡人以为自己是躲不过了,谁想,皇兄忽然朝寡人扑来,将寡人抱在怀里……他一定是很疼的,咬着嘴唇那么紧,甚至都咬出血来,一滴一滴的掉在寡人的脸上……便是那样,他反还问我:‘政,你还好吧?’……湄儿,你曾经被人如此全心全意的袒护着么?”
嬴湄无词应答,她的眼里,居然蓄积起泪水。
“寡人曾经以为,皇兄的袒护将永远罩在寡人的周围,绝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减淡……寡人……料不到他会行刺……便是料到了,寡人也没有闪躲!寡人就不相信,皇兄会背叛寡人!寡人……”蒙政再也说不下去了,热辣辣的泪“哗哗”的流下来。因为天子的尊严,他侧过脸,不肯让嬴湄看见。
嬴湄也落泪了,为这肮脏的皇宫中曾经存在过的手足之情!然便是这样,她心底依然存着一点疑惑:这些事,为什么要告诉她?“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那应该是蒙政自己的事,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直待看到少年微微抽搐的肩,她才恍然大悟——他信赖她呀!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这个少年正在打开心扉,想毫无保留的信赖她!
作者有话要说:气排球就是一种比排球更大更柔软的胶球,打起来不疼的,但素,偶水平不高,才初步接受训练,本事差得很,已被队长列为重点关照现象!
再一个,本章未完,停在这个地方,偶肯定要被扁死——实在素,偶一上来就看见长评,激动得要死,有多少就发多少鸟!
抱抱元莱!乃的长评很好很好!偶心花盛开,全是为你!!!
嘿嘿,这一点都不肉麻的!
星期天来看更新啊。
祝大家三八节快乐!
☆、第三十三章 暗潮涌动(三)
因了顿悟,嬴湄很是犹豫。依她读史书的经验,早就认定帝王是不能太过推心置腹的;可他,毕竟才十七岁,应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吧?于是,她抛开顾虑,走到蒙政身旁,掏出手绢递过去。少年没有接,也没有动,只垂着眼,看向黑乎乎的草地。嬴湄想了想,遂弯下腰,小心的、轻柔的为他揩拭。
随着手指的滑动,蒙政抬起头。他的眼,温柔而满含依恋。刹那,嬴湄几乎错觉自己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