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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手指的滑动,蒙政抬起头。他的眼,温柔而满含依恋。刹那,嬴湄几乎错觉自己面对的是头羔羊!她一怔,手腕软软的落下。蒙政感觉到脸上一空,忙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二人就这么僵持的对望着。还是嬴湄反应快点,她迅速往后一退,欲将手抽出来。蒙政却紧握着不放。
他看着她,嗓音犹带哽咽:“湄儿,寡人知道你归心似箭……可……可你,你不要背叛寡人,不要像皇兄那样!好不好?”
这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这句话?
嬴湄霍然心惊,忙冷眼端详。
他的眼,已由温柔转作期待,在期待的后面,隐约可见一种幽怨的东西;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但是流淌着莫名的悲哀——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然他的脸上就是看不到玩弄心计时的遮遮掩掩!
他那么虔诚的仰望着她,真的,是有点像羔羊。
嬴湄从没这么犹豫过。她不怕信口雌黄,也不怕弄虚作假,偏偏最怕人用纯洁而依恋、无辜而信赖的眼神期盼着她。好一会儿后,她才道:“陛下,民女既得垂青,必定肝脑涂地,就是赴汤蹈火也绝无推辞。”
蒙政眼内顿时光芒大放,激动得想将她揽入怀中。偏嬴湄总是快了半步,早飘到半尺之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蒙政有点气恼,也有点尴尬,随后都转作勃然大怒:“嬴湄,你这个奸商!居然敢要挟寡人!”
“陛下,民女哪里要挟您了?”
“哼,若是寡人没有垂青你,你便要将寡人撂到脑脖子后,是也不是?”
“陛下,那是您说的,民女可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蒙政倏然扑过去,抢在嬴湄闪避前,飞速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圈住。他俯视着她的眼,恨声道:“天底下,惟你敢如此!嬴湄,你是想把寡人玩弄于股掌么?”
嬴湄不答话,头忽然疼得厉害!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前一刻,这少年还可怜巴巴的,转眼间就怒得毫无道理!才这么点年纪,便喜怒无常,真叫人——
她还没腹诽完毕,少年的额角便抵住她的脸。他的额角烫如滚水,连她的脸一并被熨得热辣辣的。嬴湄暗叫不好,可着劲挣扎。少年的手臂越发有力,他一面将她箍得更紧,一面得寸进尺,唇都滑到她的左耳,慢慢舔拭。嬴湄臊得面红耳赤,几欲破口大骂!可才一张嘴,花酿的味道便冲口而出,腹内一股滚滚的热气随即蒸腾而上,瞬时间将她熏得晕头胀脑,不辨东西!
该死,这花酿居然如此古怪!直拖到此时,后劲才悄然袭来,叫人防也晚矣!
最可气的是,她大意了!居然连着喝了四杯!
嬴湄半是急,半是恨,那热汗更如豆雨,密密麻麻的滚落,将她的亵衣外衫一并湿透。她放弃挣扎,竭力保持清醒,讷道:“陛下……民女……不胜酒力……望陛下恩准……民女要……回偏殿安歇……”
她说得如此艰难,意识正在点点模糊。恍惚中,她听到蒙政曰:“好,你回去吧。”
这应该是她认识蒙政以来,所听到的最温柔的声音。可嬴湄没心情感动,忙提起裙摆,靠着最后一分清醒,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的住处摸索而去。
谢天谢地,她终于回到下处!顾不上答理眼前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只凭一种感觉,她歪歪倒倒的摸到床边,鞋也不脱,就栽了下去。
宫女们正欲动手,另一只修长的手便插了过来。她们一看那人脸面,忙乖觉的退了出去。
其后,手主人弯下腰,笨拙而温柔的给嬴湄脱去绣鞋,再盖上锦被。次后,那人坐在床沿,痴痴的看着她嫣红晶莹的脸。
湄儿,知道么,其实你是个顶讨人嫌的女人!都这样了,还一心推开我!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正经,难道不知女人该低眉顺眼才可爱么!
盯着嬴湄异常娇艳的红唇,蒙政也热出了一身汗。他就是故意让她喝花酿的——在她清醒的时候,便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亦休想亲近半分!
三天!只要再过三天,她便会飞离他身旁!
虽然作了种种安排,可他最没把握的,就是她的心!
可惜,这样无限辛酸的话便是吐出来,床上的人也听不到;或许就是听到了,也不肯就往心里去!这个女人,就是这般铁石心肠、薄情寡义!
蒙政正爱恨交织的列罗嬴湄的罪状,便听到她嘤咛有声。他忙凑上去,恰恰听到两个字!
“玉郎……”
蒙政骤然黑了脸。他俯□,几乎是粗暴的咬住她的唇!
湄儿,天下能识得你才干的,自然非我一人;但是敢用你者,惟我蒙政一人耳!你心心念念不忘的玉郎,怎比得上我!
不管日后去得多远,你心里一定要有我!一定要重回我身旁!
那会,烛花爆结,反反复复。它不知人意,只顾自己快乐,直无忧无虑的燃了一夜。
嬴湄醒来时,已近正午。她大不好意思,忙忙起身。不料动作太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刻又栽倒在软被里。
宫娥扶住她,笑曰:“姑娘宿醉,还是先喝一杯醒酒茶吧。”
言罢,即刻有人捧上醒酒茶。嬴湄一面称谢,一面大大的喝了一碗。正欲下床更衣,又有人拿来醒酒石,劝道:“姑娘身子弱,陛下吩咐还要含一下这个呢。”
看看周遭宫女眉目含笑,知情知趣的模样,嬴湄的脸“腾”的红了。她完全想见得出,昨夜,她定是丑态百出,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于是,恼意陡现:既恨自己,也怨蒙政!
宫女们则咂着嘴,羡慕道:“姑娘,你不知道,昨晚陛下陪了你一宿呢。”
嬴湄闻言,惊竦得眼都圆了。她下意识的检查自己的衣衫,手心都浸满了汗。
只听“噗哧”一声,先前说话的宫女半掩着口,半露着齿,笑道:“姑娘,陛下只是坐了一宿。今日一早,他随手洗了一把脸,就红着眼睛上早朝去了。”
嬴湄的脸更红了。她垂下头,后怕之心油然而生。这蒙政也忒古怪了些!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对她一会好来一会坏,叫人乍惊乍疑,猜得都累!唉,若能离开咸阳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来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嬴湄慢慢起床,也想好了余下几日该如何与蒙政相处。
正午时分,蒙政果真睁着血丝纵横的眼来看她。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与其闲谈,似完全记不得昨夜的事。蒙政又是失望,又是委屈,几乎要拂袖而去。后想到嬴湄出征在即,只好竭力忍耐,复走回她身旁。
时光就在一个半怨半恨,另一个则麻木不觉的情绪中飞速流逝。转眼,出征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春阳高照,十分明媚和煦。
咸阳城内的百姓蜂拥至郊外,夹道欢送子弟兵。甚而居住在远方的人亦赶来瞧热闹,将官道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距离城门三十里处,已经搭建好高台,玄甲羽林军密如蒿草,恭敬肃穆的静侯秦帝驾临。不多时,但闻鼓声雷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哒哒”震响,既铿锵有力,又直上云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皆踮起脚尖,往城门处推挤。
率先穿过城门的,自然是主帅蒙斌。他披火红战袍,着黑盔黑甲,连跨下骏马,亦是黑绸缎般黝黑;更兼白须飞扬,神情凛然,极显大将之威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位骑白马的年轻将领。远远一望,将领的银盔银甲在黑红色的猎猎旌旗下,甚显耀眼。及至队伍走近,人们又在其眉目间看到不一样的风情。——其面貌柔和标致,洋溢的是大秦鲜见的风流雅致,完全不同于两旁硬朗刚毅的战友,倒似个该居于深闺的女子!
忽然,人们兴奋的发现,那银甲下包裹着的,果然是一副玲珑的身躯!
这,就是大秦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嬴湄!
众人指指点点,喧哗不绝。许多唾沫星子直接飞入嬴湄的耳,她却面色宁静,目不斜视,不紧不慢的跟随蒙斌前行。很快,军队来到高台下,众将快速下马,肃立一旁。
不多时,鼓瑟吹笙,华盖扬扬,天子御驾遥遥而来。其后,则是百官的车辇。
围观的百姓伏拜地上,高呼“万岁”。一待銮仗驶过,众人又忙忙爬起身,急急瞻仰秦帝的风采:发现来的不独皇帝,还有太后。
当御驾停在高台前时,蒙政母子携手,迈上台阶。待二人坐定,蒙斌则领着诸将登上高台,欲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蒙政挥手道:“盔甲在身,不比朝堂,免礼吧。”
“谢陛下!”
蒙政自御座上站起身,目光炯炯的依此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爱卿,你们不是先帝最信赖的将领,便是寡人最倚重的臣子。今日将远赴异国它乡,为大秦开辟疆地,以实现高祖以来就有的雄心壮志!寡人这里略备薄酒,为诸位壮行!”
宦者们捧上酒碗,一字排开。
蒙政率先拿起一海碗,高高举起,环视曰:“诸位爱卿,寡人祝你们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扬大秦之声威,壮大秦之山河!”
那会,蒙政稚气的脸厐在春阳的拂照下,灿若日光。武将们热血蒸腾,忙拿起酒碗,齐声道:“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
随即,众将仰起头,将酒水一气喝干。
蒙政的眼,有意无意的飘到嬴湄处,但见她面色涨红,像是呛着了。他满心怜惜,恨不得将其揽入怀中,悄语安慰——可惜,众目睽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