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取下说谎虫,没再说什么,只让北渊走出殿外,唤凌月衣进来。
天空碧蓝明净,北渊站在旋月宫外殿上,一览众山小,可心中却无法快乐,甚至憎恨起自己。
与在殿外等候的凌月衣互视一眼,却见那柔弱的少女,并没有太多的不快,对他温柔一笑,双目盈盈亮亮,似乎并没有对刚才去王宫的决定有过什么后悔的表情。
难道对她来说,即使是王宫的生活,也要好过在囚禁之地吗?北渊竟不由生出这样的想法。
若真是如此,他真的成为这世上最蠢之人了。
脚步没有停留,也不想听海棠问凌月衣什么,北渊疾步回到自己的云居宫,蒙被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恍惚中听到海棠叫他吃晚饭,他也没有理会。
他昏天暗地的睡到了半夜,忽然清醒。见隔室海棠房间灯光未灭,北渊虽气恼海棠,但此时头清目明,火气消了一半,心知海棠作事一向很有分寸,便很想问问白天到底怎么回事。
门未关,只见屋内烛火轻轻跳跃,海棠正盘坐在床上,在灯下一针一线的为他缝制新衣,这样的情景,他已经熟悉了十年。
无论怎么说,这个温柔如母亲的女子,所做一切只会为他,永远不会害他,若说这世上他只相信一个人,这个人必定是海棠。
“坐这。”海棠轻声招呼北渊,手中针线却未停。
北渊默默地上了床,靠在软枕上,仰望灯火,不说话。
“我知道你生姑姑的气。可是你真的了解大人吗?了解月衣吗?你又真的了解你自己吗?”海棠一边缝衣一边说道:“你可知道,就算大人今天答允你们,恐怕很快就会有那么一天,月衣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你永生永世再见不到她。”
北渊目光停顿在灯火上,一眨不眨。
“做惠王妃与死亡相比,恐怕没人会选后者吧!”海棠道。
北渊深深闭眼。
海棠继续道:“不错,在殿上我是传音给凌月衣,就算你今天提亲成功,在杀王之前,你和她都得不到彻底的自由,她罪人之女的身分亦不能改变,你更会因此受到大人的责罚。就算我不提醒她,她也依然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样做虽然十分冒险,但既可得到自由,又可洗刷她父亲的罪名,又不会失去你,一举三得,她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孩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北渊默然了半晌,道:“姑姑说的不错,那个柔弱的小女孩,看来已经长大了。”
海棠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一切的希望和自由,如今都寄托在杀王一事上,国仇家恨尚在,儿女私情只有暂放一旁。”
北渊黯然道:“是。”
“还有一事。”海棠突转话题道:“今天下午收到最新消息,丞相派手下十大高手秘密雇佣神路巫师,准备去幻梦谷。”
“幻梦谷?”北渊神情一震,坐起身问道。
从无极天院下山前,木峰曾请他去“幻梦谷”,那时候木峰对他说,幻梦谷中有洞,洞中有仙石,石中有“幻之剑”,但他当时却尚未答应是否前去。
海棠道:“对。幻梦谷曾在《古迹昆仑卷》中记载过,世人盛传,这世上能找到此地的,只有神路巫师和利用翼国的镇国之宝“活地图”。”
北渊听到这,心中不由担心,翼之国活地图看来已经通过白里之口传了出来,这可相当不妙。
海棠继续道:“或许明天大人就要派你前去幻梦谷,而去的目的不为别的,是去刺杀神路巫师。”
“啊?”北渊不免低呼一声,道:“去幻梦谷刺杀神路巫师?”
海棠道:“对。因神路巫师上次竟然向丞相的一个手下密告我们旋月宫密址,而那手下直接转告了大人,这才让大人下决心除去神路巫师。”
“我明白了。”
北渊颔首说道,同时蓦然想起神路巫师当年曾说他自己会死在臻人手上,难道冥冥中那预言竟要成真了吗……
海棠道:“对了,还有一事。你去幻梦谷时,要留意谷中有座山洞,据说洞里有美玉,叫做“幻玉”,那“幻玉”可使人产生幻觉。”
“姑姑想要这件宝物吗?我必取回来就是。”北渊立即答应道。
海棠摇头回答北渊:“不是给我,而是给月衣。从明天起,我便要开始教授月衣“幻之术”,这种功夫只有处子可以学,将来月衣成惠王妃后,利用幻术,便可永保她清白之身。”
“姑姑……”北渊有些惊呆。
“幻之术”与“离魂之术”一样,属于旋月宫不外传的绝密之术。这种术法与武功截然不同,即使修习也不会被人察觉出有武功在身,但却法力强大。
“这是大人和我的一致决定。”海棠顿了顿,续道:“不错,凌月衣是罪人之女,但大人又岂是那么无情的人?顾及到你的感受,所以有了这个决定。”
北渊内心汹涌翻腾,说不出话来。
海棠继续道:“你若能从幻梦谷寻到“幻玉”,就更好不过。“幻玉”,专为女子佩带,一经佩带,可融于其身,不用施展幻之术,就能使接近的人产生幻觉,若再加上幻之术,可以说能随心所欲,虽无武功,却与拥有高级法术的人功力相当。”
“多谢姑姑。”北渊今日的郁闷顿时去了一大半。
海棠放下了针线,目光望着炉火,却好似看向无尽的深处,道:“去做惠王妃是凌月衣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考验,就算这次选择的不是她,也会是另外一个女子。
“我们旋月宫的人,有哪个不是随时作好牺牲的准备的呢?这世上又有哪些东西不付出代价便可获得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做温室的花儿,不如做风雨中的鹰。”
烛火在昏暗的室内跳跃,海棠还在一针一线缝制着衣服。
北渊闭着眼睛反覆思索着海棠的话,想着想着,不由想起纪烟烟来,刚一想,右手突然痛得钻心。
屋外响来三声报时鸟的叫声,正是午夜正时。
北渊紧握右手,忽觉额头有人轻抚,那是他的晶角处,北渊一个机伶,本能地避开,睁眼见是海棠,不由得低呼道:“海棠姑姑?”
海棠眉头紧蹙,问道:“北渊,你的左额处曾被人碰过吗?”
“有什么不妥吗?”北渊见海棠面色凝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晶角是臻人的标志,表面看与光滑的皮肤无异,但他的左额晶角当年被凌霄一针刺破,因此留下了伤疤,碰触会很疼。
“为什么这伤疤我现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不是这样的。”海棠再次查看他额头,“颜色较其他皮肤暗了一圈。”
北渊听了也皱眉,道:“难道是因为变身的缘故吗?”
“不像,你想想这额头到底被什么人碰触过?”海棠的神色有些紧张。
北渊仔细回想,恍然道:“半年前我在翼奴之城被流沙逮住,她曾用手碰过我的额头,姑姑,有什么问题吗?”
海棠道:“你额头晶角处似是被人下了巫术。”
第七集 神龙寻踪 第二章 强敌
北渊大惊,用手抚着自己额头,却感觉不出丝毫的异样,问道:“我额头处被下了巫术?”
海棠仔细端详,伸出右手,将手指掐成一个手诀,手指中顿时出现一道白色的光亮,旋转着围绕上北渊额头处那有些发暗的晶角。
北渊感到一丝暖融融的气体碰到了自己额头,没有抵抗,很快,那白色的光亮便消失,似乎完全被吸入进晶角处。
“真的是巫术。北渊,那个巫女用黑巫术诅咒了你。”海棠收回手诀,皱皱眉,“以我的功力都解不开,看来她似乎恨你入骨,要找到她强行解咒才可以。”
北渊急于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诅咒,海棠却答不上来,想了想再问道:“她碰你额头那天,是什么样的日子?”
北渊仔细回想,那日朗朗明月,正是十五。
海棠点头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自从翼奴之城出来后,半年以来每到十五夜,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北渊仔细回想,突然想到红酥手,心中一凛,道:“每到十五夜,我右手都会灼痛,像烧糊了一样,姑姑,难道,她下诅咒是……手?”
海棠扯过他的右手掌,又将一股真气探入,忧虑道:“北渊,那巫女在你额上晶角处施咒,不知为什么到了右手。被诅咒的,便是这右手了。”
北渊心中震惊,细想前因后果,脑海豁然一片通明。
这少女城主竟是做了如此完美的计划。当初他们众人进翼奴之城时,就曾听到那个齐国商人说翼奴城要有大乱,而在白石宫地下通道中遇见翼狂时,翼狂也早已经预测出翼奴自由之日就在那一天,流沙城主哪能不知道这些?
她得知纪烟烟与他都有红酥手,又对他恨之入骨,便在他额头下了诅咒,而这诅咒的触发点,就是与纪烟烟用红酥手合力开启翼城南门之时。
这个计划阴险狠毒而周全。
“海棠姑姑,那个流沙因我的缘故失去了双腿,所以,她下了诅咒,也定是要我的双手双腿烂掉。”
海棠并不说话,只见她将两只手掌平托,口中轻轻喷口气,一朵洁白小花,浮现在她的掌心中。
小花在黑夜里,发着一圈一圈柔柔的淡淡光芒,北渊见海棠竟然将半魂人的内修元丹吐出来,大惊失色,叫道:“姑姑?”
但见海棠已经施法,北渊不敢去打扰她,以免她真气倒逆受伤。
海棠轻轻闭眼,两手将白色的发光小花虚空合拢在手掌中,那花儿发着光,在她掌心内转得愈加快速,形成一团白色光团,忽然间,海棠两掌左右分开,将光团扯成一束白光,飞指点进北渊的左额。
北渊知道姑姑的脾气,也明白此时绝对不能抵抗,不然两个人皆会受伤,只好闭眼接受。
脑中先是轰鸣一声,嗡嗡作响,接着,杂乱的声音安静了。
过了约一刻钟,北渊睁开眼,见海棠掌中的白色小花,失去光亮,黯然失色,海棠的额头上也满是汗水,坐在那里喘息。
“姑姑,你怎么样?”北渊焦急地问道。
“不……碍事……”海棠深深呼吸。
“我助你。”
北渊不由分说,将体内隐气调出来,悬浮在两掌之上,隐气是无色无味,甚至连气感都不易让人察觉。
但是隐气一旦包围上黑色的小花,海棠明显感觉到花儿在微微颤动。
她还不知道北渊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