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孤光还在昏迷,青妖之树的力量渐渐从他身上退去。
“灵均这个家伙闯下了大祸,我得替他来善后。”她叹了口气,看了看中原的方向,“连听雪楼主都被杀了。事到如今,真不知道一场大战还能否避免……数日之前,我已经拜托胧月替我修书一封,飞鸽去了洛阳,希望能解释一二。”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灵均虽死,但他的残余势力应该还没有被彻底清除,一旦你们再度内乱,就会被人所乘。如果此刻听雪楼的人在悲痛之下直接挥师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在下愿略尽绵薄之力,不让你们有流血冲突。”
这样的话让明河教主愕然:“你到底是谁?为何管此闲事?”
“我?”黑衣人顿了一顿,轻笑了一声,喃喃,“何必管我是谁呢?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江湖之中。”
明河教主长眉微微蹙起:“我们……以前见过吗?”
顿了顿,她又道:“我说的‘以前’,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久远到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摇头:“不。我们不曾相识。但是……”他抬起头看着拜月教主,声音里有一丝微微压抑的战栗,“很多年前,我们都认识过共同的人,而且,都尊重并守护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才缔造下来的盟约——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难道……”明河教主看着这个满身风霜的男子,忽然间若有所思,“竟然是你,传说中的杀手之王?”
黑衣人微笑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竟然会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就退出江湖了。”明河教主喃喃,“三十年前,我们虽然没有相识过,但却一直久闻你的大名——原来,你也一直未曾放下过去。”
“谁能真的放下呢?”黑衣人喃喃,“除非是死去的人。”
是的,三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他独自在这个世间生活,追逐着她生前的足迹,将天下各处走遍。直到来到滇南,寻找到了荒废湮灭的沉砂谷,本来是打算在她昔年学艺的地方终老,却接到了孤光的邀请,来这里为明河教主秘密护法。
自己这一生,的确是从未放下过吧?
他苦笑了一声,转开了话题:“灵均虽然死了,但这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怎么说?”明河教主蹙眉。
“我不相信他在教中经营多年,手下只有这点势力。”黑衣人道,指着高台下累累的尸体。明河教主沉吟了一下,道:“胧月和我说过,灵均把忠于他的左右护法都派去了腾冲,监视血薇的主人——可能主要人马也随之而去了吧?”
“监视血薇的主人 ?”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到底想对阿微做什么?”
“人都死了,当然已经无从得知了。”明河教主站了起来,“等清理完月宫之后,我马上派出人手去往腾冲,将灵均的余孽一网打尽!”
“多谢。只是我不能等了……”黑衣人抱了抱拳,“月宫事情已定,我就先走一步去腾冲了!”
语毕,一袭黑衣猎猎飞下了高台,转瞬消失在月宫之外。
他离去得这样匆忙,竟然流露出刚才生死关头都不曾有过的不安。
拜月教主目送着这个陪伴者远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俯首看着满目疮痍的月宫,只觉得心里也是一片废墟。是的,这个世间,一切都毁灭了,消磨了,流逝了。远去的人终究远去,而即将到来的明日也永远会不可抗拒地到来。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永远不能够再回到从前。
第十一章 澜沧横渡
萧停云和四位护法交换了一下眼神,手不自禁地握紧了袖子里的血薇,脸色有些复杂,心下也是惴惴,五味杂陈。他当然希望那个女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如果那个女的真的是阿微,她……难道今天真的要嫁给一个玉雕师?
※※※
当灵鹫山上的月宫里风云惊变、生死大劫的关头,在几百里外的腾冲府,黑暗里有人低低呻吟了一声,辗转翻身。
“重楼,你感觉怎样?”榻边彻夜守护的苏微连忙睁开了眼睛,俯身查看——前几日从池塘回来后,原重楼的病势忽然加剧,两天两夜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脸色苍白,高热不退,除了呼吸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敢离开片刻,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坐在榻边,一直到天亮。
梦境里他喃喃说着什么,手足抽搐,不停地痉挛,她一句也听不清,只觉得他全身滚烫。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苏微心急如焚地请来了腾冲府最好的大夫,然而白发苍苍的医生搭了许久的脉,却还是颓然摇头:“如此诡异的病情,在下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不像是普通的高热……”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俯身,掀开原重楼身上的衣服,一边嘴里道:“如果他身上有黑气的话……”
然而大夫的手指刚碰到,昏迷的病人忽然触电般地蜷缩,发出了剧痛的呻吟。
苏微扣住了他的穴道,制止了病人的挣扎。大夫这才顺利地解开了他的衣襟,看了一眼,不由得惊讶地“哦”了一声。
原重楼的肌肤坚实而白皙,如同上好的玉石。然而,在喉下的天突、胸前的檀中、腹中的神阙三处大穴上,却透出了奇特的淡青色。那种青色一路沿着任脉巡行而下,痕迹如烟。在那道烟雾的附近,奇经八脉的穴道上逐一浮现出拇指头大的青色暗斑,一眼望去,全身斑斑点点,竟然如同学习点穴用的铜人一样!
“奇怪,没有黑气?”大夫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那应该又不是瘴毒了……真是罕见。恕老夫才疏学浅啊。说不定是蛊毒?”
“蛊毒?”苏微一惊,“什么蛊?”
“看这个样子,似乎是牵机蛊?不过你们没有去过虎跳峒,怎么可能中那种蛊……而且眼底没有发紫,看起来又不像。”大夫想了想,还是摇头,“唉……在下的确无法诊治,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蛊毒?在大夫走后,苏微怔怔想了片刻,忽地脸色大变,手一抬,案上短剑跃入掌心,腾身向腾冲最繁华热闹的集市而去。
如果是蛊,自然不可能是听雪楼的人干的。
那么,除了拜月教的人,还会有谁?!
离开江湖、隐居腾冲之后,她原本是抱了低调处事的心,只盼所有人都忘记她曾经的身份——然而此刻眼看重楼病危,急怒攻心,她再也顾不得这些,只想将那个蛰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狠狠拷问一番!
“轻霄!给我出来!”她站在天光墟的正中心,厉声大喝。
天光墟的生意正到了一天中最兴隆的时分,商贩们停止了交易,愕然回头看着她——不少人认得她是原重楼原大师的未婚妻子,却在此刻手里握着剑,对着天空喊话,状若疯癫。第二块绮罗玉出世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腾冲,这个玉石市场上的商贩即便没有交过定金,也大都接到了请帖,打算七日之后去赴那个隆重的喜宴,此刻看到苏微如此行径,不由得令所有人骇然,窃窃私语。
大喜之日还没到,这个女人莫不成就疯了?
“轻霄!出来!”她握着剑,大喝。
然而连喝三遍,四周寂然,轻霄居然没有现身。
苏微剑指天空,语气森然:“怎么,不敢出来了?你们到底在那个池塘里下了什么东西?为什么重楼忽然病得那么重!给我听着,你们不赶快把他的病治好,我就立时杀到月宫,去和灵均好好理论一番!”
听到“月宫”“灵均”等字,天光墟上人人变色,顿时噤口,再也不敢议论半句。事情居然涉及拜月教——滇南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个女人,居然对灵均大人如此大不敬,难道是真的疯了吗?
声音散去后,半空依然寂静,只有满集市的人愕然相望。
苏微没想到轻霄居然会龟缩不出,提起的一口气无法放下,满腔的愤怒和不解无处发泄,清啸一声,握剑掠起,惊鸿似的围着腾冲府掠了一圈——然而,轻霄没有出现,甚至连拜月教的其他下属都杳无踪迹。那些人,仿佛从未在腾冲出现过一样。
只是短短两天,为何忽然所有人都消失了?莫非是拜月教出了什么事?
她心下暗惊,更加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玛……玛!”忽然间,耳边传来了蜜丹意的呼喊。她点足在屋脊上,看着那个缅人小女孩赤着脚,在街道上飞奔,语气带着哽咽:“玛!你去哪儿了?!”
苏微心下一惊,连忙掠下地来:“我在这里!”
蜜丹意收足不住,一头撞上了她的膝盖,抬头看到她,忍不住抱着她的腿失声大哭:“快!快来!大稀……大稀他……”
“他怎么了?”苏微心里一沉,眼看蜜丹意哭得说不出话来,断然反手将她抱起,一刻不停地往竹楼飞奔。
“他吐了好多血!”蜜丹意害怕得发抖,哭泣,“好多!”
苏微手一软,几乎将小女孩摔落在地。重楼……重楼难道已经死了吗?这不到一里路的长街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到竹楼的,推开门:“重楼!”
有人按住了她,低声:“少安毋躁——”
她想也不想地抬起手,咔嚓一声扭脱了对方的手腕。对方似乎全无防备,失声痛呼。苏微根本管不得什么,撩开帐子,只顾着看榻上的人——重楼还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虽然微弱,却均匀了不少。
他还活着,而且病情似乎还好转了。
她这才回过了神,抬头看着来人:“是你?”
那个轻裘缓带的贵公子,赫然是尹璧泽。
“我听说重楼病了……今天……就带了府里秘藏的灵药……和医生过来看看。”他捂着手腕断断续续地说着,痛得脸色发白,“刚给他吃了药……似乎好了一些……”
苏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好几个尹府的人已经围了上来,个个怒目以对,心下不由一阵惭愧,连忙抬手,咔嚓一声将他的手腕复位,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我也知道弟妹心里着急。”尹璧泽道,语声竟然还是温文儒雅。
“哎呀!”蜜丹意忽然惊呼了一声,“大稀醒了!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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