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见钟情的“恋爱”,真的来了吗?
这一刻他口干舌燥,全身所有的细胞和神经都陷入一种失控的痉挛中,妈的我真爱上这
个人了吗?真爱上这个比我大而且距我那么远的女人了吗?
这一晚他上床很早,但入睡很迟。在几人同室的集体宿舍里,只有在被窝里才能打开幻
想的空间。但幻想的结果又是自卑和无望,他隐隐感到欧庆春一直是把他当个好玩儿的小弟
弟看待的。她看上去对他并没有他希望的那种感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了窗台上新鲜的阳光,和站在窗外的一只灵气逼人的麻雀,他的情
绪又转而高涨起来。想到庆春交给他的任务和由此而产生的对他的需要,又感到内心的充实
和快乐。
的确,正是由于欧庆春对他表现出来的这种需要,才激发了他干这件事的热情和兴趣。
借着清晨的阳光和朝气,他未及洗漱就跑到楼下打电话,在欧阳兰兰的BP机上呼了一行字:
“晚上请来接我。”到了晚上他还是在那个时间走出校门,他看见在老地方果然停了那辆熟
悉的“宝马”。他照例慢悠悠地走过去,想象她依然像往常那样在反光镜里看他。而他却没
有像往常那样坐在车的前座,而是拉开了后门,他想一开始还是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太
亲密了为好。
但是他一进车子便觉得不对,欧阳兰兰没在车里。坐在司机位置上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
男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两个大汉一左一右钻了进来,车子随即轰
地一声吼叫,快速地开动起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秒钟便放弃了反抗。两个男的紧紧
挟住他,不用估量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恐惧刹那间占满心头。他想,公安方面一定出了纰漏,或是有内奸通报了消息。他答应
为庆春干这件事时也想到过危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现实。他的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
了,心跳之快如刚刚冲刺了百米,可声音居然还勉强地保持了表面的无畏。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左右两个人,不知是谁在说:“老实坐着,别找不自在!”
他提高了声音,既是壮胆又是绝望:“上哪儿去你们说清楚!”
他的腰被重重的杵了了拳,剧痛令他眼冒金花:“你他妈老实点儿,会跟你说的!”他怀
疑自己的肋骨像是断了。
车是往郊外开的,开得飞快。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夜幕的降临使他心中更充满了死亡
的气氛。这时他的思绪也越来越单纯,他只想,他们会怎么折磨他,他能不能在人生的最后
关头视死如归。他想这些人总有一天会被抓住的,公安局会审讯他们,如果欧庆春能够知道
他死得壮烈勇敢,那她会不会在心里对他留下一点点惊讶和感叹?
车子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他被他们推下车。借着饱满的月光他看见身边都是一垛
垛的砖坯。他想这准是一个砖厂。但这里已是机器停转,工人下班,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们把他顶在一排刚刚脱好的泥坯垛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他不反抗也不挣扎,甚至不发
一言,只听到一个有点口音的声音在问:“兔崽子你对欧阳兰兰干什么了,啊?你耍流氓也
不看看门槛!”
他这才大声呼喊:“欧阳兰兰说什么啦!她说什么啦?”
他脸上马上吃了一拳,这一拳再次使他眼前金星万道,他不知为什么拼命地捂住自己的
双眼,他只想着保护自己的眼睛,身上任凭他们拳脚相加。他们一边踢打一边痛骂,骂得七
嘴八舌什么话都有。但肖童耳鼓里最清楚的只有那个带着外地口音的骂声,那骂声不停地重
复:“叫你耍流氓!叫你耍流氓!叫你耍流氓!”每骂一句便踢他一脚,直到他瘫在地上,身
后的坯垛塌了一片。
打骂完了,他们拍拍手扔下他往车上走,边走边回头警告他别以为算完。“你再敢缠着
她就试试看!下次再见到你非把你阉了不可!”肖童靠着砖垛坐直了身子,他也想骂可张不
动嘴。嘴里全是血,脸也肿了半边。
那漂亮的“宝马”亮着大灯卷着尘土,气宇轩昂地开走了。肖童精疲力尽地坐在原处,
他甚至没有力气来挥赶那些闻见了血腥的蚊子。坐了一会儿体力有所恢复,他才站起身来,
晃晃地走出这个在月光下不免荒凉的砖厂,走上了来时的大路。路上投入,偶有汽车通过,
他抬手拦车,但那些车无一不是突然加速从他身边轰鸣着驶过。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皮肉受苦,也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屈辱。他沿着公路走,不再拦车,
只知道他的脸肿了,流血了,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模样,为什么没有一辆汽车敢停下来搭他。
沿着公路歪歪斜斜地走了很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灯光疏朗的小镇,镇上一个小商店的
门口,挂着公用电话的招牌。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见他模样可怜不像坏人,便打
了水让他洗去血污,还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他摇摇头,他想做的只是给庆春打
电话。
庆春接电话的声音不像第一次那么急切了。她问他有事吗,现在在哪儿。他说就算有事
吧,你能不能出来。庆春问什么事你电话里说方便不方便。他说你最好出来我想见你。对方
有些犹豫,搞不清他到底有什么事,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庆春家附近的一个商店的门口,肖童按那女店主的指引,很快坐上了近
郊的公共汽车。他在三环路下车又换乘了“面的”,赶到约定地点时庆春已经满脸不快地等
候了多时。
肖童下了车,他的这副面孔让她大吃一惊,脸上的不满为之一扫。她问这是谁打的。他
说是他们打的。她马上感到了问题的严重。立即把他领到自己家中,一边问一边帮他擦药检
查伤势,并且让他在自己的卫生间里冲了澡,还去父亲的房里要了衣服,让他换下沾着血迹
和泥土的衣裤。在这个过程中他有意让她看见了自己半裸的身体,他的身体匀称而健康,他
深信上面的青紫伤痕反而会使自己显得更加性感。他偷偷地留意着庆春的眼神,不免暗暗失
望。因为那眼神居然没有半点回避,她看着他时就像是他的姐姐,甚至像一位慈爱的母亲,
和文燕和欧阳兰兰的目光完全不同。
洗完澡,穿上干净松软宽宽大大的衣服,坐在庆春的小客厅里,喝上一杯她亲手泡的热
茶,肖童被这温馨所述醉。这使他在叙述今晚的遭遇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心情。庆春一边听,
一边记,一边问,——时间、地点、过程、人数、每个人的长相,他们说了什么骂了什么,
带没带凶器,详尽而具体。问完了她松了口气。
“你别害怕,我看你并没有暴露。可能是欧阳兰兰真的生你气了,所以找几个朋友教训
教训你,这不要紧。”
肖童说:“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白打吧!”
庆春说:“你明天可以再呼欧阳兰兰,你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质问她。我想这事出了
以后,她会和你接触的,你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千万别跟她斗气。”
肖童说:“那我挨的这顿算为了谁呀?”
“为工作嘛。”
肖童鼓着嘴说:“工作是你交给我的,我是为你干的,所以应该说是为了你!”
庆春点破他的无赖:“这个情我不能领,在你为我们工作之前,欧阳兰兰已经跟你闹翻,
我给不给你工作你这顿老拳都逃不掉。再说,就算你为了我,那我又为了谁?”
“你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事业。破了案你可以升官。受奖。我没说错吧?”
肖童一脸狡黠地看着庆春,庆春索性笑笑,不拿这话当真。“那我将来要是得了奖,全
都给你。”
肖童说:“君子一言!”
庆春道:“驷马难追。”
轻松了这一下,肖童又说:“告诉你,他们打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管,就光护着眼睛
来着。只要眼睛保住,怎么都行。”
庆春问:“为什么?”
肖童说:“因为眼睛是你给的。”
庆春这回很领情地笑了笑,马上又严肃起来,她说:“肖童,有件事你可一定要跟我说
实话。你只要说的是实话,我就不批评你,但必须是实话。”
肖童疑惑地问:“什么事?”
“你和欧阳兰兰,你们之间到底怎么样,你们之间有没有那种事?”
“哪种事?”
“就是那种事。”
“我和她?绝对没有。”肖童马上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大有不平反昭雪誓不罢休的架
式,“我可以发誓,以我的人格,以我爸爸妈妈的人格发誓。”
“那为什么他们骂你耍流氓?”
这一问倒把肖童问愣了,他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欧阳兰兰,我一个指头都没碰过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血口喷人!”
“好了。”庆春安抚地说:“我相信你,但我有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肖童说:“什么要求,你说!”
“你和欧阳兰兰,今后如果恢复接触,要尽快和她父亲建立某种联系。对欧阳兰兰,可
千万别摆出谈恋爱的架式,也别让她往这方面发展。更不能到最后真的和她有了这方面的关
系,那你可就不能自拔了。”
庆春居然会忌讳他和欧阳兰兰的这种事,这反倒让肖童感到惊喜。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
给庆春看。“我绝不会和她做那种事的,我心里只要有喜欢的人,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动一
点心的。我不能对不起我心上的人。”
肖童很希望庆春能问:“谁是你心上的人?”可庆春偏偏没问。她把记录本一合,说: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趁现在街上还有出租车。另外,明天你一定要到医院去看看
有没有伤着骨头。”
肖童依依不舍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在把杯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时,他的目光被狠狠地
刺了一下: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他送她的那个水晶相框,相框里镶着一个男人的照片。他知道
那老气横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