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怕什么!你若是醉了,我就在一旁守着你!”
说着,他也学她用汤匙放了一些水果到琉璃碗中,倒了与果粒儿平齐的地方时,这才想起问:“哎哟,这怎么办?这碗我刚刚已经用过了!”
铃兰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笑:“在我这儿,我算是主,你只是客,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说完端了起来,和他的酒杯相碰,“祝以后的日子都要比今天好!”
这是铃兰和人聚会对饮时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无意识地说出来也没有察觉。现在说了,才又想着体会里面的含义:在现代社会,夏家家底殷实,夏父谨慎,善于经营,她们母女除了求得家庭安稳外,别无所忧;但是现在身处这样的时代,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说这样的话给自己助酒兴,实在是太过奢求了。
他见她放下酒杯后神色黯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你今天过的不好么?”
铃兰没有即刻回答,想了想才说:“怎么说呢!今天是个很复杂的日子,不,应该算是丰富吧。虽然只过半日,酸甜苦辣咸却全尝遍了,这样说来,‘半日竟胜过百日了’!”
说完坐下,用胳膊肘枕了自己的下巴。
他知道她酒量浅,见她落座,也便在她对面坐定,“铃兰,我向你讨个方子吧?”
“什么方子?”铃兰抬头看他。
“当然是这制解署酒的方子……”
她笑:“要说这解署酒的方子,我怕你嫌麻烦。”
他似乎很有兴趣,“没事儿,你说说吧!”
她看着他笑,“那酒是不论的,什么样的都可以做底液。只是……那芜青草和松树,可是有讲究的。”
铃兰顿了顿,“我听师父说,芜青草得要三月初三午时开过花的,刚开或未开的都不行,不然做出的酒凉意不够。像我们面前一般大小的坛子,一棵草也就够了,多了会伤身子。还有那松树,得是十年以上的,不然根儿部汁液单薄,味道浸不入酒坛之内,芜青草的毒性就难以除尽,喝了也会伤身体。咱们院中的这棵松树,少说也有五十年,你刚才虽然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伤身……”
“哦,这倒也简单。”他说完,开口叫她的名字,等她“嗯”着答了一声,这才低声说,“再过几天,我就要随皇阿玛到口外避暑去了……”
她看着他笑,“这样好,那你就不会像今儿这么热了!”
他拉拉她一向冰凉的小手,“你呢,到时会不会想我?”
她垂下眼帘,微微一笑,“你说呢?”
把这话讲完,她转移视线,指了指外面说,“你瞧,天下雨了!”
他转身一看,外面不知何时已变了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呀,我要被雨隔在这儿了!”
她笑着问,“怎么,你还有事要忙吗?”
他笑,“是有点小事,不过晚一些也不打紧。”
“不用担心。上次你来,油衣就忘了带走,我就把它收起来了。这儿还有伞,出去也不怕淋湿的……”说着就起身来。
刚刚喝了点酒,她的头现在有些晕乎乎的,就连这腿也是软的。他见她有些醉意,忙笑着扶住她,“那你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办完事就过来……”
铃兰应允,她这时还真的觉着累了。
她指着开启过的酒坛说:“这些酒,让小德子帮你带走吧!在外面热时,也可以顺便解解暑……”
等他再回来时,铃兰仍旧躺着,未醒。
睡着的铃兰,竟然在笑,带着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柔静。
轻舒一口气,他又轻轻地踱步到窗边的小桌旁,那里堆积着铃兰一直以来抄写的经书。想着她横着写字的习惯,便从中随意抽了一本出来翻着看。
她的字纤细巧丽,柔弱中略带刚硬,整体上看来,以前似乎真的没有规规矩矩地练过字。也许是写的多了,下一页的字在书写过程中,也带了几分熟稔灵活的味道来。
在翻到某一页时,不经意间看到一折起来的纸张,从外面看来,上面似乎也有字。好奇中,不由拆开来读:“他的笑容真多。前几天,我也曾对他说过:‘我喜欢看你笑。’”
他看到此处,想起元宵节那天的事,这才知道这上面的语言写于那日之后。
“之前曾听有人说:一个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笑,那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泪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希望他还是能常笑,把他心中满储的泪水全部化为低低的笑,像花儿一样开在脸上,对着我。我愿意一朵朵地慢慢捡拾,一如我过往心里的黑暗一天天被他的光亮照淡。
有时看他,似乎又带着幽深静哀的沉默。这样的表情,用‘哀’字表达,还是有些悲了。所以还是希望他的笑容不是用心中的泪水换来的,而是因为真心的高兴引来的。至于他心中真正的感情,恐怕不是我所能理解的,有什么话,他如果想对我,不用我问,他自然会对我说。而我,自然也是这样。
我目前还没有多少强颜欢笑的姿态,如果有,所幸这里的镜子没有我们那里的清晰,不然我看着自己那种表情,怕是会忍不住伤心的!
昨夜梦见梅花盛开似雪,突然想到那‘红尘如一梦’的歌词。如水似菊的平淡竟是一个人的生活,加一个人进来可能会热闹不休的,想想遇见杨过后的小龙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嫌热闹,也许是又要重新学着怎么爱人的缘故,有时,在一个人的时候,正如我现在写着关于他的字句一样,只要想到他,就满心欢喜。
如果此刻要听音乐,应该放一张邓丽君的唱片,真是怀念她的声音,尤其是那首《夜来香》……
独自一个人时,也会常常想起命理馆里的事,希望那画里的不好之意,能在我间或得来的喜悦中慢慢消融。现在想来,真是不该埋怨那个地方,自己的有这样的际遇,怎么能去怪那命理师呢?而且我能来到这里,不正是因为到了那里的缘故吗?”
65。…梦境
他一面读,一面猜想其中某些句子的意思,因为里面有的字他的确说不上认识。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铃兰对自己有情。
他一面读,一面猜想其中某些句子的意思,因为里面有的字他的确说不上认识。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铃兰对自己有情。
他想像着她写这些话的语调、表情。一时之间,眉飞色舞的她,忧郁聚结的她,还有含羞低笑的她,娇嗔怒叱的她……都在这张写满文字的纸上一一闪现。
把泪水化为笑容,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就像身上这枚带着旧络子的玉佩一样,也已想不起是额娘什么时候戴在他身上的。当时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只当这些太过寻常,一切都天经地义,地久天长,可是在某一瞬间就永远消失不见了。来不及询问,来不及回忆,留下的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更不用提年龄比自己小的温琳和敦琳了……
她这封信,不知是写给谁的,里面大量的陌生词语,充满了奇异、怪僻,有些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但是此刻,对他来说,欢喜压倒了一切……
正要重新将这封信读上一遍,却忽然听到铃兰说话的声音。匆忙间忙把它塞入袖中,佯装是放一块手帕。所幸他面朝外,她此刻即使走来,也不会有事。
谁知等他转过身子,后面竟空无一人。待他走到床边俯首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是她忽发梦呓。想起“做贼心虚”的字眼,不禁莞尔而笑。
转眼复看铃兰,见她睡的极不安稳,梦中似乎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睡着的脸上也露出焦急悲苦的神色来。
看到她额头上急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正要拿手帕替她拭去,却又忽听她用悲苦的声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怨无比地说道:“早知道现在如此难过,倒不如那天死去的人是我!少君,你放心,我欠你的,有一天自会还你……”
说完这些话,她便又翻过身子,脸部朝向了里面去……
铃兰在恍恍惚惚中,好像听得一阵琴声,接着就是一阵男声伴唱:
“浮涨湖兮莽迢遥,川后礼兮扈予桡。
横增沃兮蓬仙延,川后福兮易予舷。
月澄凝兮明空波,星磊落兮耿秋河。
夜既良兮酒且多,乐方作兮奈别何。”
听这歌声,仿佛是从河面上的一艘舫船上飘洒来的。她便又觉得自己是站在河岸上的,不自觉目光也朝那舫船上移去。
这是铃兰第一次听古人唱曲,平日里听敦琳公主唱曲,竟不曾见她哼过小曲儿。如今忽然听别人唱古曲,虽然只听了一遍,但调子却仍然记得很清楚。不由跟着轻轻哼唱。
也不知唱没唱完,就听得一个女声叫道:“铃兰,是你吗?好久不见了!”
那艘船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忽然靠岸了。铃兰朝船上望去,从白色的纱账里真的走出一名面目模糊的女子。正在疑惑间,却又发现那女子的面容甚是熟悉,但就是叫不出名字出来,想不起她是谁。
“对了,你是飞烟!”铃兰想,天下不就只有她和自己长的相似么?
没想到那女子轻笑着摇头:“我就是你,哪里会是飞烟!”
铃兰一看她和自己一模一样,也觉得她说的在理,一时之间更是懵懵懂懂,不能判断,便在心中不停地问:“她是谁?她会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你想不起来了吗?我是铃兰啊!”
“铃兰?不对,我才是铃兰啊……”
那女子听了也不反驳,但笑不语。铃兰心里更是疑惑,她是铃兰了,那我自己又是谁呢?突然间又想起凌兰来,可不就是她了,只有她和自己一模一样!
刚明白过来,就又听到船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铃兰,你在和谁说话,怎么还不进来?”
听到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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