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数了下伤员的肋骨,立即下刀,一股浓血喷出,伤员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鲜血汩汩往外放着,伤员的脸不再青紫了。
人群欢呼,救护车上的医生抬着担架跑来,这一刀为他们抢救伤员赢得了时间,真是“生死时速”啊!
伤员家属对救命恩人千恩万谢,不料,“耳钉”耸肩、摇头,说出了吓人的话:“我不是医生。”
紫苏一把揪住了“耳钉”,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什么?!你不是医生就敢拿水果刀,开胸放血?”
“耳钉”出语更惊人:“我只是刚从医学院毕业,从来没做过手术。”
紫苏急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耳钉”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叫‘草菅人命’?”
紫苏继续痛斥着:“你还敢明知故问?你拿人不当人,你把伤员当成实验室的小白鼠了。”
“耳钉”很委屈地辩解说:“不,我全部都按书上讲的来抢救伤员。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人救活了,Who cares(谁在乎呢)?”
“Who cares?爱谁谁?”紫苏为他的不负责任而气愤着。
“耳钉”却乐了:“OK,你翻译得很完美,不过,看起来你比我还草菅人命。又咬又掐又扎半天,简直就是巫术,跟印第安人的巫术一样。”
紫苏连连讥笑:“真没见识,那叫针灸!我针刺的是人中穴,咬的是内关穴,掐的是虎口,这些穴位都可以让昏迷者苏醒。”
“耳钉”更不屑,歪眼看紫苏:“谁相信呢?那不是科学,《柳叶刀》杂志上根本就没见过。”
紫苏现在简直痛恨到底了,连针灸都不知道的文盲也敢下刀?她现在只想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科学。紫苏拿着他的耳钉,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往他的虎口上扎去,“耳钉”被扎中了虎口上的合谷穴,叫唤着半条胳膊都麻了,他不能开车了……
紫苏得意地教训他:“这就叫科学!中国的国粹!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再扎你的腿试试。”
“耳钉”后退着,惊恐中,唧唧哇哇全是美国俚语。
二人过招未完,紫苏的手机响了,一接到艾佳的电话就道歉,为了这个割人如牛排的“耳钉”,她愣是误了接蓝博。
不料,她还没说完,“耳钉”突然冲过来,兴奋地给了紫苏一个大大的拥抱。原来,紫苏要接的人就在眼前。
这“山寨医生”居然是艾佳的男朋友蓝博?蓝博也惊讶地直摸耳朵,他也不敢相信,要拉穿他耳垂的“功夫女侠”就是紫苏。
紫苏命令蓝博上车,去艾佳家的老房子,艾佳刚才交代过,她父母正在海南旅游,很快就回来。
吉普车猛地加速开出,发动机的声音和紫苏的心跳声一路狂奔。她开着车,怀里还抱着那个纸板,上面写着蓝博名字的纸板,紧贴着她的心脏。而蓝博始终盯着她,大男孩似的坏笑着。
董紫苏一个急刹车,前额碰到风挡玻璃上,训斥一句:“看什么看!你上贼船了?”
蓝博嬉皮笑脸地不说话,但是几个月后,他就把答案告诉紫苏了,当时贼似的笑,是因为紫苏一直在抱着“他”,他很希望这辆车变成一颗地球卫星,永远绕轨道而行,没有终点,想跑多远跑多远。
而此时的董紫苏,刹车时她脑袋碰得眼冒金星,那些星星跟桃花瓣似的,在和蓝博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她看到那个模糊的背影回头了。也就是说,董紫苏梦里的桃花,在不该开放的时间和地点,反季节地开放了。
3
上夜校对30岁的董半夏来说,的确有点反常,甚至带着点小阴谋。但并不是像他妈说的,是为逃避相亲。董半夏是个电力公司的电工,因为是国企,旱涝保收,何况他还是俗话说的“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他的工作悠闲,不出大力,被人称作“金蓝领”。所以,董半夏不需要像个危机十足的白领一样,为职场政治而拼文凭,也不用像个找不着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似的,来夜校再拿个证书当敲门砖。
董半夏的秘密在他的书包里,那里面装着他家的古书,他爸爸他爷爷留下的针灸古书,“惟一堂”的祖传古籍。这也是他们董家的一个雷区,为这块牌子,他爷爷他爸爸都丢了命,而他现在,也像个有坚定革命信仰的地下工作者,前仆后继,不顾赵燕子的阻拦,非要去趟这个雷区。不过,董半夏想触摸到真正的“雷”却很吃力,因为他要读古代医书,别说古代汉语晦涩难啃,他连一些繁体字都看不懂。当年,董半夏为了让他妹妹上大学,他只上过技校就工作了,古文对他来说就是天书。所以他得弄明白那些古老的符号后面藏着什么。
不过,董半夏真的来错了地方。这种为成人开办的夜校,本来就是为经济利益,大家愿打愿挨,抱着什么目的来的都有,大多是80后、90后被家长逼着来混文凭的,他这种大叔级别的混迹于此,说不出的别扭。
喧闹中,上课铃声响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夹着个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她长得小巧玲珑,扎个马尾辫,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这是老师田蜜。
教室里口哨声迭起,一名90后大喊着:“美女,你走错了,那是老师的地方,和我坐一起吧。”
下面哄笑,田蜜根本就不为所动,故意板着脸说:“我就是老师,我叫田蜜,来教你们古典文学。”
口哨又起,下面乱哄哄议论着,这名90后更起劲了,故意找茬说:“别耍我们,找高中生代课,学校真他妈黑心,就知道挣钱。嗨,美女,学校分你多少钱一节课?”
田蜜立即不动声色地堵回去了,在家跟父母犟嘴可是她的强项。她说她教的不是会计,是古典文学。这名90后讨个没趣,手里把玩着回形针,口上开打: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
“可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
“那我就叫你好好见见,什么叫咬人的狗不露齿。”
“抱歉,我不和你玩,狗咬我一口,我不可能咬狗一口。”
田蜜伶牙俐齿的,把这名90后堵得没话了。田蜜拿起讲桌上的一把门锁,猛地一拍桌子,跟惊堂木似的,然后大喊:“上课!”
大家安静地等待,屏幕上始终没出现什么,田蜜有点手足无措。这名90后反常地要帮她,手上捏个回形针,晃头晃脑地上去摆弄了几下,“啪”的一声,灯突然灭了,全楼都断电了。
田蜜急得快哭了,一时间方寸大乱,她上哪儿找电工去?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来了。
那个自告奋勇的人正是董半夏,接个保险丝对电工来说可是小菜一碟。屋子里光明一片,田蜜感激不尽,试图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半夏傻大黑粗地站在那儿,紧张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不客气,我是电工。”
田蜜惊讶半天,她的学生里可真是鱼龙混杂,连电工都来混文凭了。田蜜再次回到讲台上,谁知刚一插上插座,“啪”地冒起一个火星,田蜜“啊”地尖叫一声,跌坐到地上,求救地看半夏。半夏走到讲台上,看了看插座,从插头上起下一个回形针来。
田蜜狼狈地被半夏拉起。经过几番折腾,已经阵脚大乱的田蜜指着屏幕上的古诗,断断续续地说:“好……开始讲课,今天学习四大名著《西游记》里的古诗。我先念一下‘……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
刚说到这里,下面又有人拍桌子大笑:“这什么破诗,谁编的?还‘一不留神坐三轮’,唐僧取经有三轮摩托车吗?成《大话西游》了!”
田蜜气得再次拍起了她的门锁,大喊:“静一下!我还没念完,下面还有……‘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但是田蜜的惊堂木已经不起作用了,教室里乱了套,田蜜忙活得汗都出来了。一直没笑的半夏冷眼看着屏幕,突然一拍桌子,喊了一声:“太神了!”一教室的人全愣了,教室意外的寂静,大家一起看半夏,田蜜更紧张了,半夏愣半天,才发现自己也变成起哄的一分子了,忙解释说他看见这首诗里面全是药名。
半夏终于找到发挥点了,指着上面的诗说:“对,你们看,‘益智、王不留行、三棱子、马兜铃’,还有后四句中的‘荆介、茯苓、竹沥、茴香’全是中药。作者一定是个神医。”
田蜜忙不迭地接过话茬讲解道:“作者吴承恩在中医药方面有深厚的功底,他把医学与文学融合在一起,就像这首诗,他写的是唐僧西出长安要去取经,唐太宗依依不舍地为他饯行。他和三个徒弟,骑着白马,日夜兼程,师徒几人披荆斩棘,一心要报效朝廷……”
田蜜的声音不再紧张了。半夏也从课桌上抬起了头,他发现,站在讲台上的那个小老师,可真的年轻啊,的确像个中学生。半夏立即就惭愧起来,能来这里教大专当老师的,至少也得硕士毕业,而他董半夏,而立之年了还在回炉,董半夏的自卑一起头就回到了他爸死的那一年,往事整晚汹涌着,把他搅得都无法听课了。
那一年,5岁的他照墙上的针灸图谱给自己身上描画红点,他爸董惟一看得热泪盈眶,冲画像就拜,抓了一把银针,告诉半夏,“惟一堂”是他的,打他爷爷的爷爷起,他们董家人就拎着三根手指走天下,攥着一把银针救众生,这品牌是拿口碑换来的,他一定得让“惟一堂”活过来。
董半夏突然就觉得自己神圣起来,似乎那些繁体字也活了,整个人也跟着活起来,他似乎已经迈上了“惟一堂”的台阶了。
直到放学,董半夏还在想这个神圣的使命,闷头只顾走着。田蜜在后面一路小跑追着招呼电工同学。半夏回头,惊奇地叫了声:“老师。”
田蜜嘻嘻哈哈地说:“你不用叫我老师,叫我田蜜好了。谢谢你,我今天是第一次上讲台,太紧张了,我还在试用期,听课的领导坐在教室给我打分呢……”
半夏刚要说话,没想到背后被人拍了一把,那名9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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